但是刚才听完傅勉的话,你又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对吧?”
傅徵天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宁向朗的说法。
宁向朗说:“换个角度来看,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傅徵天看着宁向朗。
宁向朗说:“温室里的花永远经不得风雨,勉哥想要离开‘温室’,对他来说相当于迈出了成长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步――还有,你跟你堂伯总会对上的,勉哥能成长起来、能尽快在你堂伯那一支占据一席之地,也许能缓和一下你们两支之间的矛盾。退一步来说,就算起不了这个作用,至少你也了解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宁向朗最后这个“对手”指的是成长起来的傅勉。
宁向朗这番话是把最好的可能性和最糟糕的可能性都剖开在傅徵天眼前。
傅徵天本来就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跟宁向朗这么一聊也就宽心了。
他说:“谢谢。”
宁向朗笑了:“谢什么,睡吧。”
傅徵天“嗯”地一声,手却伸到宁向朗腰侧回抱宁向朗。
他觉得宁向朗笑起来顺眼得很,忍不住低下头想把宁向朗带笑的脸蛋儿瞅清楚一点。
没想到宁向朗正好抬起头。
两个人贴得很近,一低头一抬头之间正好就轻轻碰上了对方的唇。
傅徵天和宁向朗都一愣。
最后是宁向朗先回神:“快睡。”
傅徵天点点头,脑海却一直停留刚才碰上宁向朗的唇的那一刹那。
触感柔软,气息温热。
明明只有那短短的一瞬间,回想起来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在心里炸开了一样。
对傅徵天而言,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悸动。
41第四十一章 :长记性
第二天天气转晴,但干燥的风刮得两旁的树木更加萧瑟。
短暂的冬阳并没有把雪地化开,宁向朗穿上外套就踩着厚厚的积雪出门。
傅勉的选择也是他意想不到的,一旦傅勉真的彻底倒向傅敬城、彻底跟楚应昆成了一国的,那傅氏在西北的境况、胡家湾接下来的打算,恐怕都瞒不过首都的人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朱家那边跟楚应昆父子似乎也很熟悉,朱老准备在明年职业联赛杀他一个出其不意的想法恐怕要落空!
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傅家那边有傅徵天稳着,不需要宁向朗操心,但宁向朗必须及时去胡家湾一趟。
胡光明和章敏夫妻俩都起得早,已经坐在大门外闲聊着吃早餐。见宁向朗一大早跑过来,胡光明问:“怎么了小朗?”
“有点事,等会儿就说。”宁向朗没跟自家舅舅和舅妈客气,自己跑去盛了碗粥坐到胡光明两人旁边。
章敏有着女人独有的敏锐,她问道:“小朗你很少这么不痛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宁向朗顿了顿,搁下碗说:“确实有。”他简单地把傅勉的事说了出来,从李玉白撞见的那一幕到后来傅勉去医院,交待得清清楚楚。
章敏一听就明白了:“你是怕胡家湾的情况也被他泄露出去?”
宁向朗一顿,摇摇头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我们早早要做好思想准备。楚应昆那个人我知道,有这样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胡家湾这些年崛起得太快,李叔都开玩笑说李家快要给胡家湾让路了,盯着胡家湾的人自然多――楚应昆父子肯定在其中。”
章敏说:“可是傅勉――”
胡光明打断她:“敏敏,别想太多。”
章敏心直口快,想说的话哪里打得住?她把碗一搁,怒道:“我就不明白了,首都那个地方真有那么好?好到能让他去了那么几年就把西北这边的事都忘光了,第一次见面时光明你还下水去救了他呢,他难道真的会把胡家湾的情况全卖出去?那他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胡光明跟宁向朗对视一眼,都苦笑起来。
胡光明这些年来接触的人多了,结识的朋友层次也多了,眼界比以前要广。在傅家那样的家族里,立场不同就等同于将来要展开一场针锋相对的较量,哪还管什么救命不救命。
尤其是对他们这种小打小闹、毫无助益可言的“草根”,日后瞧见你时能跟你问句好就很不错了。
胡光明腮帮子动了动,瞅向宁向朗说:“我看你也别跟你天哥走得太近,我听敏敏说你天哥的妈妈有心给他找媳妇儿,你不能老这么跟他腻一块了。”
宁向朗怔了怔:“天哥要找媳妇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笑了起来,“我还打算帮他介绍一个来着,不过人选还没选好,得好好挑挑。”
胡光明听宁向朗说得爽快,倒有点拿不准了。
两个小娃儿从小一起长大,那黏糊劲谁都插不进去,十年过去,这份感情都没变过。
傅徵天性格偏冷,只有在宁向朗面前才会表露自己的情绪,也只有宁向朗说的话他才听得进去。宁向朗这边倒还好,他朋友很多,跟谁都能玩得来,不过只要傅徵天一有事,他肯定第一个赶到傅徵天身边。
这样的关系看起来没什么不妥,坏就坏在傅徵天的脾气上面――要让他接受别人实在太困难了,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宁向朗能走进他心里头。
事实上傅母找章敏和胡灵翠谈过,话里话外隐晦地提出了傅家那边的担忧:万一两个小娃儿走到一块了怎么办?
同性相恋现在并不少见,同性婚姻也是合法的,像季平寒和张遇奎就是光明正大的一对。问题就在于即使合法了,很多人也依然不接受这种有悖于过去家庭组成模式的性向,连带也会影响许多人对他们的评价。
正是因为有季平寒这个先例在,傅家那边才会那么警惕。
没想到两个小娃儿本人根本没往这边想过。
胡光明犹豫了,章敏却没跟宁向朗藏着掖着:“小朗,你从小比别人懂事,我就直接说了。你舅舅担心的是你会跟你天哥……在一起,就是那个意义上的在一起,小朗你给我个准话,你有没有这个意思?”
宁向朗:“……”
宁向朗莫名地想到昨天夜里轻轻擦过傅徵天的唇时的触感。
不管男欢女爱还是男欢男爱他都没少见识,绝对不是他跟傅徵天这样的。要说他跟傅徵天之间有什么,他自己第一个不信――就凭这些年他们“同床共寝”的次数,要出事儿早出事儿了!
宁向朗默然许久,说道:“真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想,我们顶多就是去外边时挤一张床睡!这样就说我们可能在一起,那我岂不是脚踏很多船?别人不说,就说胖子,我跟他也没少挤着睡啊!”
胡光明听完也觉得那种担心有点好笑,傅徵天不知道,宁向朗可是常常跟苏家那小子琢磨哪个女孩子漂亮啊!哪会往那方面走。
章敏也放心了:“那就好,你一混小子倒是没什么,你天哥可是家里的独苗苗,又生在傅家那样的大家族,由不得那么胡来。”
宁向朗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的,赶明儿我就给天哥介绍几个女孩子。”
另一边,傅徵天正在处理当天的文件,中间休息的时候他端起水喝了一口,突然感觉那份温热让他有点回味。
就像是昨晚匆匆一碰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傅徵天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
即使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不代表他对这方面一无所知。在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生理上的变化时,他就默不作声地给自己补充了全面的生理知识,比如感情征兆、欲望成因、如何解决生理困扰……等等。
这些知识足以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正在发生偏差。
他并不讨厌这个偏差,但理智告诉他这偏差是不能发生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傅徵天变得很忙碌,忙到连宁向朗都找不着人。宁向朗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听说傅母开始变着法儿张罗着给傅徵天“相亲”,也就明白过来。
敢情是有了老婆就不要朋友了!
不管怎么样,傅徵天肯迈出这一步都是件好事,宁向朗打心里替傅徵天高兴。
开学后宁向朗的生活就精彩多了,苏胖子跟他同一届,毕业季事儿多,两个人都是“中心人物”,一出现就被抓了壮丁,组织这个组织那个,忙得脚不沾地。
偏偏“奴役”他们的老家伙们还振振有词:“反正你们都直接保送了,不用担心学习上的问题,为学校服务一下有什么关系!”
宁向朗和苏胖子都深感无奈。
这群老头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到底还要不要脸啊!
两边都过得很充实,反倒是身体已经恢复过来的傅麟有点不习惯了。饭桌上傅麟问傅徵天:“怎么最近都没见到小朗了?”
傅徵天顿了顿,说:“他快毕业了,忙。”
傅麟说:“哦,小朗确实快毕业了。不过他不是早就拿到保送资格了吗?怎么还那么忙?”
傅徵天搁下筷子,抬起头看着傅麟的眼睛回答:“能者多劳,你懂的。他那学校哪个老头儿不是雁过拔毛的家伙?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小朗这么个出色的劳动力,保准是把能推给他做的事都推给他。”
傅徵天态度自然,语气也轻松,傅麟一时有些理不清头绪。他不是傻瓜,两个那么黏糊的家伙一下子变得连面都不见了,肯定有点儿问题。可从傅徵天这边看来一切如常,问起宁向朗的事他也对答如流,丝毫没有异常。
傅麟蓦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少到根本没办法判断出任何东西。
傅母跟傅麟对视一眼,开口说道:“过两天你爸爸生日,你爸爸病刚好,就不办大了,找自家人吃顿饭就好。到时候你把小朗他们叫过来吧,我也很久没跟小朗妈妈好好说话了。”
傅徵天点点头。
回到书房后傅徵天看着手机怔愣许久,最后莫名地笑了笑。
父母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当然察觉了。原来他表现得那么明显,明显到他们都能看出来的地步。
他们显然是想在他“醒悟”之前把他拉回正道。
傅徵天拉开窗帘,看着远处烂漫的春光,远处的山林绽开了一树树新绿,啾啾的鸟鸣声时远时近,吵得人心头烦躁。
他知道自己正在关上一扇门,那扇门关闭以后他要忍受的也许就是无边的黑暗。
但是他没有办法打开它。
――他必须亲手关上它。
从小到大父亲希望他做到的事,他都会做到。
无论是让父亲的期望落空还是导致两家发生矛盾,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胡家湾和第一机械厂正处于上升期,傅家也刚在西北扎稳根基,他们都要很多要做的事,这个时期最不应该让别的东西绊住自己的脚步。
他可以做到。
傅徵天静立良久,拿起手机拨通了宁向朗的电话。
短暂的提示音之后,宁向的声音从电话那一端响了起来:“天哥?”
宁向朗光是喊了这么一声,就让傅徵天的决心溃不成军。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听见宁向朗的声音了。
――这是十年来的头一回。
傅徵天感觉有无数虫蚁在啃噬着自己的心脏,不是特别疼,但很难受。
傅徵天闭上眼,在脑海里回想着宁向朗的模样,从小小的个儿到半大少年,宁向朗的每一步成长他都没有错过,照现在这样一直走下去,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应该也不会在彼此生命里缺席。
但是他和宁向朗只能是朋友。
至少目前是这样。
傅徵天稳住心神,用最正常的语气说:“后天我爸爸生日,你叫宁叔他们一起过来吃饭吧。”
宁向朗说:“我还当是什么事,没问题,本来我们就这么打算来着。”
傅徵天说:“那好,到时候见。”
这是要结束通话了。
宁向朗以为傅徵天正忙,也没多想,“嗯”地一声挂断电话。
耳边变得一片寂静,傅徵天静静望了窗外许久,抬手拉上了窗帘。
满室幽暗。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蓦然被人从外面拧开了。
傅母走进来打开灯。
见傅徵天安静地倚着墙站在床边,傅母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开灯?”
傅徵天淡淡地笑了:“在想事情,这样比较容易集中精神。”他绕到傅母背后将手搭在傅母肩膀上把她往外推,语气不乏愉快的调侃,“妈你打断我的思路,我得重新来一遍,你快去睡吧,我还得再好好想想。”
傅徵天少有的轻松和亲近让傅母一怔。
她杵着不动了,打定主意盘根问底:“你到底在想什么事情?”
傅徵天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想告诉某些人一个道理――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
躲着舔伤口这种傻事他从来都不会干,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最应该做的当然是让别人更加不痛快!
比如他“堂伯”傅敬城。
傅母很快就知道傅徵天不是在说假话。
傅徵天在傅麟生日之后就回首都本家住了一段时间,等他离开首都的时候他“堂伯”傅敬城的产业统统崩盘。
傅敬城本人气得犯病了,一夜之间就躺进医院静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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