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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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乱聊了几句,大家各自回了自己的监舍。

我回到监舍坐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听到铁门“哗啦”一声打开了,接着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好像是中队的犯人们收工回来了。

停了片刻,一个京剧花脸般的嗓子炸雷般吆喝了一声:“各屋回各屋,休息一会儿学习啦”

这声音好生熟悉,我想去回忆,脑子里竟然乱得厉害,不知道这回忆应该从哪里开始。

一只苍蝇从我的眼前飞过,我的目光追随着它穿过铁窗棂,在一面瓦亮的玻璃上停住。我想站起来逗它一番,可是它似乎嫌我是个劳改犯,“嗡”地飞走了。我没有饶过它,继续用目光跟着它,它被我的目光彻底打乱了思维,“嘭嘭”地在另一面玻璃上乱撞。我估计,它的眼里一定是看到了一个明亮又广阔的世界,它要去拥抱她,可是它找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咳嗽声和不时冒出的一两句毫无韵律感的歌声,乱哄哄地钻入耳膜,听得我心里惶惶的。我撇开苍蝇站在门后,看着蜂拥而至的人流不知所措,机械地推门出去倚在了“车二组”的门框上。

一个鼓着金鱼眼的三十来岁的壮实汉子傲慢地瞥了我一眼:“伙计,站这里干什么”

我连忙闪开,让后面的人进屋,讪笑着回答:“我是刚来的,没事儿随便看看。”

“你分在车二吗”那汉子把我往旁边扒拉了扒拉,弹了端着脸盆往外走的一个瘦高个儿的后脑勺一下,“老范,帮我打盆水回来。”

老范扭头看了看我:“呵,这小子长得挺精神。辛哥,分我床子上去吧”

汉子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盯着我的眼睛问:“谁分你来的”

他老鹰似的目光看得我的心里直发毛,两条腿竟然有些哆嗦。

我心怀忐忑地递上一根烟,赔个笑脸道:“大哥,是白队分我到车二的。”

汉子接过烟随手夹在耳朵上,朝我一摆头:“跟我进来把。”

我跟在他的身后踅进屋里。这时屋里没有几个人,大部分都去厕所冲洗去了。

一个满嘴黄牙的胖老头歪在床上对汉子说:“辛头儿,又来新徒弟了”

辛头儿没理他,把脸转向我,嗡声问:“伙计,判了几年啊”

我回答得很拘谨:“十一年,在礼堂公判的。”

“在礼堂公判的哈,有点儿意思是你呀原来我这屋里分了个大侠来,”辛头儿把脸往后一仰,用一根指头点着我的鼻子,哈哈大笑,“有种你小子可够狠的啊,这不是欺负人嘛得,咱也管不了那么多。听好了,我姓辛,叫辛明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青年,辛头儿是咱们车二组的组长,人好着呢,”胖老头插话道,“你要是不招惹他哈,那什么,听他的没错。俺叫李本堂,是咱组的记录员,他们都叫俺本田250日本摩托车。”

“滚蛋滚蛋,”辛组长正色道,“二百五那是骂你呢,膘子。”

旁边床上坐着的两三个人嘿嘿地笑了。

好笑吗我实在觉不出有什么可笑的理由,这里有几个不是二百五的

第十四章 到了真正的监狱 3

出师不利“嘿好啊,又来新朋友啦”随着一声驴鸣般的吆喝,一个光着水粼粼的上身,两臂刺着青龙的大个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可能是天气渐冷的原因,他健壮的身体袅袅泛着淡淡的白雾,看起来像是庙里的罗汉身上冒出来的青烟。一见我,他猛地站住了,两只眼睛直视着我,似乎是在端相一件古董。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慌,刚想跟他说句什么,他抬腿照我的屁股蹬了一脚:“膘子,哪儿的”

“体格儿,干什么你”辛组长当胸推了他一把,“这位兄弟刚来,你吓唬他干什么”

“没什么,”我捂着屁股朝大个子陪了个笑脸,“我二看来的。”

“真他妈膘子我是问你家住哪里呢,”大个子似乎没有什么耐心,也不等我回答他,猛地一转身,用一根指头点着辛组长的胸口呲牙咧嘴地说,“傻逼你少管我,再叨叨我干挺了你,知道不”

我有点儿吓傻了,倒不是怕他们打架,我是怕他们万一为了我闹起来将来我说不清楚。来不及回答这位被称作体格儿的大个子的问题,我慌忙上去挡着辛组长:“哥哥们千万别上火”话音未落,体格儿就捂着裤裆蹲在了地下:“我操,老辛,你还真动手啊你”

辛组长拍打着双手,作掸灰状,冷冷地笑道:“小林子,在新人面前充大头是万万要不得的哦。别看你的体格比我大,玩技巧你还差了一大截子体格大有什么用挨揍面积大。起来,咱哥儿俩好好玩玩,让这位兄弟看看什么才是野路子。”

“你连这么个机会都不给我呀”体格儿嘟囔着站起来,把眼朝旁边看热闹的人一横,“都他妈的看什么看们那些祖宗的。哎哟,蛋子让你给踢化了呦。辛头儿”

“挨揍了就叫辛头儿啦”辛组长笑着拍拍床帮,一晃脑袋,“大伙儿都回来了本田,招呼学习。”

“呶,坐下吧。”刚才出去端水的那位老范随手递给我一个小板凳:“一来就整事儿,等着林武收拾你吧。”

“少凑热闹”体格儿搬着小板凳坐在我的身边,“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儿人呢,不会是个盲流子吧。”

看着他一身黝黑的腱子肉,我很害怕,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的体格太吓人似乎也不尽然。我陪个笑脸,伸手又要掏烟,哪知道他倒递给我一根烟:“抽我的吧。我知道你们刚下队的不怎么富裕,等接见了别忘了哥们儿就行。你倒是说话呀,哪儿的”

“大哥,我河西的,叫胡四。”我接过烟,掏出火柴想要给他点烟,划了几次竟然没有划着火。

他笑了,顺手从老范嘴上拽过已经点着的烟,给自己对上了火:“哦,河西的呀,咱们算是老乡。董启祥你听说过吧”

我没敢正面回答,我知道在这里是不能随便拉近乎的,万一拉不好容易粘一身臊。

我作茫然状,冲他干笑了两声:“我一个老实孩子,哪能认识社会上的大哥呢”

“你老实老实怎么知道我问的人是大哥实话告诉你,你是谁我早就知道。你不就是玩寒露被加了刑的胡四吗哈哈,董启祥我没见过,小迪我可是很熟啊”见我不说话,体格儿顿了顿,接着说,“别紧张,你的事儿是小迪告诉我的。知道我是谁吗我的名字你听了容易跌倒算了,不吓唬你了。我叫林武,听说过吧害怕了吧,小脸儿绿了吧妈的,咱林武是谁响当当的林大将军”

林武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在入监队的时候我听小杰提到过他,记得小杰说蝴蝶刚进看守所的时候被林武折腾过,鼻子都打出血来了看来这个人不好惹,我可不能随便乱说话,我的鼻子不结实,容易塌进去,连忙打个哈哈道:“大哥,我还真没听说过你呢,倒不是咱孤陋寡闻,我一个老实孩子跟你们这些混江湖的人走的不是一条道儿呢。”

林武轻蔑地扫了我一眼:“谅你也没听说过我,听说过你早就给我跪下了。”

我作羞涩状,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大哥说得对。”

林武惬意地往后仰了仰身子,微微一笑:“跟着我好好混吧,混好了有你仨瓜俩枣的吃。”

听他的口气似乎对我没有什么威胁了,我装做心不在焉的样子把脸转向了老辛。

老辛正在看我,见我看他的目光有些散乱,笑道:“接着跟你林哥聊啊,他喜欢被人奉承。”

林武哼了一声:“你算是说对了”

一阵风吹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烂气息,让我又是一阵郁闷。

经过广大罪犯半年多的“帮助教育”,我懂得了这样一个道理:在这里要想活出个人样儿来,有两条路可走。一就是坚决跟政府一条心,完完全全靠拢政府,手段有:装可怜,点眼药,戳步,谍报儿,递黑纸等等。二就是冒充大尾巴狼蒙事儿,手段有:贴猛人,喊山,放单,挑大个儿,砸迷汉等等等等这两条运用得当,一般混个面儿上风光肚儿滚圆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第一种人我不会也不屑去做,我以为那是下三烂的勾当,上不了“正桌”。第二种我倒是很愿意做的,且正在努力之中。两种之间夹着的那种是万万做不得的,那些手段无非就是:点憨儿,装神经,晕罐儿呵呵,种类多得你数都数不清。好了,我得使使“贴猛人”这一手。这一手讲究的是胆大心细,步步为营,狠劲地往那些社会大哥的身上猛贴,直到贴得那个人信以为真,拿你当“二哥”看待为止。

我咽口唾沫,正色道:“林哥,刚才经过你这么一点拨,我想起来了,其实我还真的听说过你,当年大有哥刀劈周瘸子和彭家二虎那就够轰动的了吧你整那事儿比他可厉害多啦谁不知道你林武哥的魄力我这还不是当面奉承你,你林武哥简直就是”

“哈哈,你可真能玩我啊,”林武笑得蜷成了一只刺猬,挥舞双手不停地拍打大腿,“哎哟哎”

眼见得他的眼泪滚下来了,这小子乐疯了。

完了我知道我这招儿“贴猛人”贴过头了,一时丢得无地自容,傻乎乎地看着他,嗫嚅道:“林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老辛笑嘻嘻地推了我一把:“你捧得有点儿过啦。”

林武还在倒气:“咳咳算你小子有种”

学习无非就是记录员本田大叔念了一通报纸,大家装模做样地往本子上胡乱划拉几个字儿,半个小时完事儿。一完事儿,“学员”们大都各自上床睡觉去了。精神头好的就围在一起,低声谈论着什么,间或有一两声嘿嘿的笑声蓦然响起来,像偷情的小媳妇。有那么一瞬,我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被追打的蛆,用尽全力往一棵树上爬,可是越往高处爬遇到的路就越少。我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是什么,最终我会在一个枝杈的尽头,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老辛搂着我的肩膀叮嘱了几句少惹麻烦之类的话,上床睡了。

我很不理解,难道我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个好惹麻烦的主儿

晚上,大家吃完饭简单休息了一会,又开始了枯燥的学习。这儿的学习跟入监队的学习没什么两样,学得人直打瞌睡。好在这里没人拿这个当回事儿,都在低声谈论其他的事情一样,话题也大都跟女人有关。

林武看来对我颇感兴趣,不时跟我唠一些关于我们在看守所收拾寒露的事情。我硬着头皮吹了一番我的手段,吹得林武一愣一愣的,眼睛瞪得像两只铃铛,看样子他还真拿我当了武林中人呢,半途直跟我道歉:“兄弟,我看走眼了,我看走眼了看你这身板儿,我还以为你是个小蛋子货呢。刚才那事儿你别生我的气,以后咱哥儿俩好好交往着,谁欺负咱也不行一门心思地好好混,混好了咱也弄他个减刑释放什么的,早点儿离开这个鬼地方对了,我听说挨你们揍的那个叫寒露的小子分到五大队去了。不瞒你说,那里净关着些半死不活的无期缓杀,纪律比咱们这里可严多啦,这小子就等着遭罪吧。”

管他遭不遭罪呢,现在我一听寒露这两个字就像吞了一百只苍蝇,难受的不得了,他死了才好呢。

我胡乱应付道:“林哥,我不想再提那个人了,咱们说点儿别的吧。”

“对,不说这些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以后你也别再叫我林哥了,我跟你的岁数差不多,兴许还没你大呢,叫我体格儿就得,这名字我听着受用。以前我比你的体格还弱呢,咱是后来锻炼的。以后我教你练肌肉块儿,将来出去也好糊弄个美女什么的,听说女人喜欢这个。”林武说着,耸起肩膀鼓了鼓双肩上的两块腱子肉,“看见了吧,我还不是跟你吹,光这两块肉就够你练上一阵子的。”

老范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脯:“体格儿,最吸引大姑娘的是这两块肉呢。”

林武挺起胸膛,用拳头“咚咚”捶了两下:“不是老子欺负你,你这把年纪,就是练到死也练出不这个效果来。”

老范低头看了看自己干瘪的胸脯,干笑道:“呵呵,俺老婆喜欢。”

“你老婆那还叫个女人呀整个一个肥猪,”林武套上衣服,乜了老范一眼,“告诉你吧,也就是肥猪喜欢瘦猴儿,她自己没有办法瘦嘛。哎,老范,嫂子可是有些日子没来看你了,不会是跟着野汉子跑了吧”

“跑了更好,哥哥我以后出去找年轻漂亮的,”老范的目光蓦地有些发暗,看着脚下一个被踩瘪了的烟头,喃喃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毛主席都这么说呢咱也别老拖着人家了。”

老辛拿脚推了推林武:“小屁孩儿,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卖了”

“又来了,又他妈来了,”林武朝老辛瞪起了眼睛,“不是看在你比我大了两岁的份上,老子早玩死你啦再跟我叫板,我他妈把你拖出去”“小朋友,”老辛把拳头伸到林武的鼻子下面来回晃了两下,“来来来,闻闻爷们儿的拳头是个什么味儿”

林武装模做样的低头嗅了嗅:“咳,一股子味儿老辛你撸管儿了吧哎哟”鼻子上突然挨了一巴掌,刚才还钢管似的嗓音立刻变成了破桶,“你他妈的就治我有办法。有本事你朝卞新生使去呀。怎么见了老卞就没脾气了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卞新生”

“你有完没完”老辛突然变了脸,“林武我告诉你,再跟我提姓卞的我真跟你翻脸”

林武把身子往后一仰,悻悻地嘟囔道:“得,我又错啦咱谁都惹不起。”

老范把头埋在裤裆里嘿嘿地笑:“老卞厉害啊。连队长都让他三分呢。”

老辛瞥了老范一眼,木着脸翻了个眼皮:“厉害个毛,杨队来了就没他的好日子过,不信你就看着。”

说着话,从门缝探进一个长着狐狸脸的脑袋来:“老辛,结束了。刚来的那个胡四跟我来一下。”

老辛站起来对狐狸脸说:“知道了老卞。胡四,跟他去吧。”

走廊上已经有了嗡嗡的说话声,看来学习完了大家都出来透气了呢。

原来这位狐狸兄就是林武说的那个卞新生啊,看这小子矮小得像个墩子,没什么可怕的呀。

我站起来,跟在他的后面走了出去,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他找我干什么呢

路过一处可以看见墙外的窗户,我看到一晃而过的车灯像几只鬼火,被风飕飕地吹向远方。

“嘿卞积委记着给胡四拔拔毛啊,他说他要呢。”林武在后面咋呼道。

卞新生倒头扫了林武一眼:“我不会跟你这种下三烂一般见识的,无赖。”

“骂谁呢你”林武忽地冲了过来,“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老巴子”

卞新生一怔,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

林武作势要打,老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横着身子挡住卞新生,一边搂紧他的身子一边大声咋呼:“别动手,别动手,林武你干什么老卞,林子不懂事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不值当的林武,你可千万别动手,这是反改造行为,政府是坚决不允许的”

“撒手”卞新生在老辛的身下用力扭着,“辛明春你别跟我玩这一套劳改油子林武,你敢动我一指头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来人哪闹狱啦”左冲右突,犹如吃了辣椒的猴子。

林武扎煞着胳膊转头看了看走廊,接着嚷上了:“这个臭民工诈尸了车二的伙计们都看清楚了啊是卞新生先动的手,大伙儿都给我作证啊”话还没说完,簸箕大的拳头就出去了,卞新生“哎哟”一声蹲在了地下。

老辛还在搂着他吆喝:“老卞别打啦你看人家林武都不还手了你还打伙计们帮我劝劝老卞啊打人是犯法的”

我分明看见老辛用坚硬的脑袋撞了卞新生的嘴巴一下,心猛然一抽,很恐惧,孰是孰非全然没了感觉。

这时林武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正在纳闷,林武在后面推着一屋子人出来了:“大伙儿都来看啊,卞积委打人啦”

满屋的人除了老范跟着咋呼了一声“打人了”以外,其余的人都在傻笑着,仿佛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有几位还在喃喃自语:“犯人守则第一条,服从管教,听从指挥,拥护中国的领导,勇于跟坏人坏事做斗争”

走廊上“呼啦”一下围满了人,大家像是文革时期的老太太在跳忠字舞,忽而前进,忽而后退,跳得整齐又欢快。

宫小雷在人堆里不住地跳高儿:“嘿耍猴儿的嘿”

妈的,热闹的地方总是少不了他。我冲他挤了挤眼睛:“早点儿歇着去吧。”

宫小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了一个趔趄。随即一个威严的声音炸雷般响了起来:“都给我回屋”

老辛咋呼得声音更大了:“老卞,千万稳住不是还有政府吗,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随着人流潮水般的散开,杨队铁青着脸过来了:“辛明春,放开卞新生”

“呦杨队来了”老辛好像刚刚发现杨队来了,猛然松开手站了起来,“报告杨队,刚才林武跟老卞开玩笑开大发了,两个人差点儿动手了呢。没事儿,老卞是不会跟林武那个缺心眼儿的一般见识的。是不是老卞开玩笑就是开玩笑嘛,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为这么一点小事儿伤了和气嘛,别忘了,咱们都是犯了罪的人,应该好好改造自己,不能由着性子来,政府不是说了吗,有什么问题找政府解决。”

林武凑上来,朝杨队“啪”地来了一个立正:“报告政府,我错了刚才我跟卞积委闹玩儿,他小心眼儿,恼了。”

杨队扳过卞新生的脸端相了一阵,回头问老辛:“闹玩儿都玩破嘴巴了”

老辛连忙用袖口给卞新生擦嘴:“都怪我,都怪我,可能是我刚才拉架用力过猛了一点儿老卞,你没事儿吧”

“好了好了,”卞新生打开辛明春的胳膊,怏怏的站了起来,“谁好谁坏我分得清楚。杨队,没事儿,林武这是让人给当枪使了呢。”

“你也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杨队剜了卞新生一眼,不屑地说,“谁是谁的枪政府更明白我让你叫的人呢”

我慌忙站到了杨队跟前:“报告政府,犯人胡四在这里。”

杨队看了看我,把头一摆,背着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林武“嘿嘿”笑了两声,像个沾了邻居寡妇便宜的无赖。

走廊上的人“呼啦”一下四下散去,跟电影院散场一样。

第十四章 到了真正的监狱 4

听林武扯淡我跟在杨队身后,不几步来到了走廊头上的办公室门口。

屏了一下呼吸,我畏畏缩缩地喊了一声“报告”。

门打开了,一个很年轻的队长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我:“你就是胡四啊,还很面善呢。进来吧。”

一时间我很感动,看看,人家这才叫素质呢,拿咱当人看。

我觉得他很像我的一个同学或者同事什么的,感觉很亲近。

这位队长的年龄跟我相仿,他不会真的是我当年的同学吧我忽然发觉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奢侈。

屋子里已经蹲了一溜人,好像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估计都是今天刚下队的伙计,脸上无一例外地带着惶恐与茫然的表情。宫小雷,瘦猴子和大膘子也在那儿蹲着。

杨队简单介绍了一下中队的情况,管生产的楚队长就冲年轻队长说道:“小于,给他们点名,然后让大家过来领牌牌。”

于队长从背后掏出一沓子名片大小的纸牌,抽出一张念了起来:“张崇彪”

大膘子浑身一哆嗦,忙不迭地站起来应了一声:“有”

“拿着,记住自己的号码,一会儿回监舍交给组长就可以了。”于队接着往下念:“胡四哦,这个不用喊到了,我见过的。呶,回去把牌牌儿交给辛明春,他会给你安排工作的。”

分完牌牌,小于队长从墙角拎出了一捆灰蓝色的衣服:“大家排好队,按照牌牌上的号码过来取自己的衣服。”

哈哈,我要告别便装,穿国家“制服”啦咱也是国家的人了。

等大家争先恐后地领完了衣服,我顺手捞起了我的那一套1008,好吉利的号码

大家人手一套劳改服,像在商场的试衣室里似的上下比划,唧唧喳喳很是兴奋。

杨队站起来打了一个哈欠,对于队说:“我先走了。有些事情你单独跟胡四交代一下就可以了。”

大家都走了,于队推过一条凳子,示意我坐下。

我没敢坐,于队笑了:“不用怕,坐下。”

我站起来,往他那边靠了靠,终究还是没敢坐,我是真的被折腾怕了。心想,我一坐下,你扑通一脚我跌一跤那倒没什么,可你的脚就要遭罪了,我这瘦骨磷磷的身板儿不把你的脚硌坏了才怪。你捂着脚跳高,我就严管的伺候啦。这倒还没什么,怕的是你练过佛山无影脚什么的,这一脚出去,我“嗖”脑袋插到铁窗棂子上,你说这算是越狱还是算“挂大油”上吊自杀万一往后抽脑袋的时候把脖子掰断了,伤及中枢神经,连累到下半身俺可是个童男子啊。

于队见我期期艾艾的不敢动弹,不再推让了:“不坐就算了。听说你以前在单位搞过宣传”

一听这话我放下心来:哦,原来如此看来“政府”还真想让我参加文宣组呢。

我不再客气,拖过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这一个多小时蹲得我腿都麻木了,咱也歇歇吧。

吹嘘了一阵我的写黑板报技术,于队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副满意的神情:“原来你还真是个人才呢。是这样,你没来的时候咱们中队文宣组就三个人。拉水的王冬生负责往黑板上写,铣床组的刘春山负责组织材料。唉,搞得简直是一塌糊涂。老王还净吹牛皮也是,咱中队再没有一个写字好一点的人了。刘春山文笔还算不错,可惜不会写粉笔字。好了,你去老王屋里喊他过来,顺便让他招呼招呼刘春山,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怎么把咱中队的宣传工作搞上去。”

我推门出去,脚底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雾上一般。打从当了犯人,我这是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有个人样儿。

来到值班室门口,正碰上老妖端着脸盆出来,我拦住他把于队的意思告诉了他。

老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以后咱爷儿俩联合起来好好干,多挣点分好早点儿回家。”

“妖大爷,挣分是什么意思”我纳闷地问道。

老妖一嘬牙花子:“咳,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挣分就是你干得好政府奖励你分数,累计到一定程度就减刑记功,评个劳改积极分子啥的,实惠着呢。咱干这个营生儿,挣分高。”

听了这话我很是兴奋,到底是文化人沾光啊嘿,大小咱也算是个文化人了。

跟着老妖去铣床组叫上刘春山,我们三个人一起往办公室走去。

文化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办公室里,我们三人坐在凳子上很像正经人研究工作的样子。

回到组里,老辛过来拿过我的牌牌看了看,指着躺在床上的一个小胖子说:“李勇,胡四跟着你干啊。”说完,上床蒙上了被子。

小胖子李勇乜了我一眼,闷声道:“知道了。”

林武从上铺跳下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牌牌:“我的那个亲妈妈呀,1008号跟我的号码差不多,都是该死的号码啊。”

该死的号码不对呀,这号码多吉利呀。我拽过一只小板凳坐在林武对面,悄声问:“这号码哪里不吉利”

林武翻了两下眼皮,漠然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号码:“你看我这是几号”

008号跟我的号码就差了一个数字,我有些不解:“008这不是挺好的吗动动发,这意思就是你动一动它就让你就发财。”

林武笑了:“发个驴屁财。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你看这两个零像什么这不是一付手铐嘛你再看这个八字,这就更形象啦。”

我恍然大悟,把手里的牌牌往裤兜里一装:“你这么一解释,我感觉还真是像那么回事儿呢。我这个号码就是两付手铐,第一付两年,第二付十一年。”

林武瞥我一眼,蔫蔫地哼了一声:“你这号码还不如我的呢,你的还在前面加了一根电棍。这就预示着你在这里面要经常挨揍。尤其是政府要经常揍你,用的还是电棍,我说的有道理吧。”

他说的一点儿不错啊我黯然低下头来。十一年呐十一年我会挨多少次电棍呢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摸着板凳正了正身子,轻声念叨:“命运啊,残酷的命运啊”

上铺不知哪位兄弟,梦呓般唱了一句:“#”好像是印度电影ng者里面的插曲,歌词悲伤得令人直想流泪。

李勇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了身子:“你还别不相信命运,命中注定的灾祸你躲都躲不过去。你就说我吧,我招惹谁了一下子就给我弄了八年我强奸谁谁强奸我命啊。”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里冷不丁一阵沮丧:好家伙,搞来搞去我给一个强奸犯当了徒弟。

林武见我沉默不语,把身子往前靠了靠,故弄玄虚地说:“兄弟,这事儿老天爷早就给咱安排好了呢。你就说我吧,本来很快就要出去了,谁知道去年打架把人伤了,又给我加了半年你说这号码不是个预兆是什么人的命,天注定,要死要活没有用。命,其实就是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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