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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愣了愣，低头自我检视一番，这才明白误会的根源在于他这一身的狼狈。

“是我。李赫。”他说，声音有气无力的。

随手脱下彻底报废的外套，露出被汗湿白色的背心和干净的双臂，跟乌黑的双手和头部形成了强烈对比，犹如戴了有色头套、手套一般。

注意到少年的呆滞，李赫郁闷的走向浴室，一面自言自语着：“徒手攀爬四百米这种变态训练项目，老子再也不想参加了。”

浴室水声响起的同时，电磁枪被已经恢复白皙肤色的手重新放置在营养缸旁的控制台上，雅尼克伸手在上面点了两下，营养缸的角度渐渐有了细微的变化，富氧液体与缸底形成了一个大约二十五度的夹角，少年再度躺下的时候，红色的液体没过了他的臀部、腰部、胸部直到颈部才停止，露出已经消肿却仍旧带着青紫的脸部皮肤。

营养液的效果非常好，沁凉的触感令他舒爽的几乎哼出声来，他无聊的伸出左臂在眼前晃了晃，发现前臂的皮肤已经部分恢复原色，雅尼克盯着看了一会忽然伸出右手，在某个地方试探地按了几下，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身份芯片。

雅尼克重新坐起来，捞过不远处的安装着读取器的机械臂，短促的提示音响起，光幕上的文字开始飞速刷新，最终以“营养不良”作为结束语。

少年吃惊的看着自己这具身体的病例，心情简直坏的不能再坏。

“联邦公民‘安东’所患疾病：胸骨骨折、胸腔出血、腿骨骨折、脚关节脱臼、毛细血管破裂、肌肉拉伤、静脉破裂……脑震荡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慢性胃炎、心律失常、缺铁性贫血、病毒性肝炎……营养不良。”

“还能再惨点么，这人到底有多久没进过医院了！”雅尼克愤然推开显示屏躺回营养缸里。

洗浴完毕的李赫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已经换上了一身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新警服的李赫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向那面被少年远远推开的机械臂。

透过营养缸的透明仓壁，雅尼克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深灰色的衬衫前襟未扣，露出胸口古铜色的结实肌肉，走路时脚步稳健，身体上半身的晃动幅度很小，一看便能知道是个经过常期训练的练家子。

他的脸部线条柔和，给人以很好相处的感觉，并不像一般警察那样常年一副公事公办的死人脸。更加出众的是他的眼睛，黑色的眼眸带着莫名的深邃，却清澈的令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内心的情绪变化。

“你怎么这么多毛病！”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上下滑动，将显示屏上出现的所有信息看了一遍，眼角的余光瞥向了闭目养神的雅尼克，当注意到对方露出水面的脸部之后，眉头猛地蹙了起来。

营养缸猛的归位，深红色的液体顿时钻进了鼻孔和耳道，呛了水的少年忙不迭坐了起来，趴在缸壁上又咳又吐，搞得眼泪横流，看上去惨兮兮的。

“你干什么！想死直说！”双目猩红的瘦弱少年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咆哮起来。

“啧啧，厉害啊！”李赫皮笑肉不笑的任他扯着领口，嘴上一句不让：“既然怕泡营养液，有本事别生病啊。”

“不用你管！”雅尼克猛地一推，顺势松开了他的衣服，又伸出手，准备再次调整营养缸的角度。

白皙的手臂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抓住，李赫冷下脸，反问道：“那你觉得谁该管你？你爸？你妈？你朋友？你爱人？可那些你有吗？”

显示屏被他猛地翻转，几乎就要贴到了少年的脸上。

“联邦公民‘安东’，父：亡。母：亡。监护人：无。学历：小学肄业。”他冷眼将他上下检视一番：“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读高中了吧，可是学历一栏你连小学毕业都没做到。我不知道你受过什么苦，也不管你为什么要辍学，可是身为联邦警备局的警官，一名从业近10年的警察，我见到了太多人因为一时的放纵而将自己的人生变得面目全非，我的职责告诉我，既然在能力范围内，就不能对你现在这种自我放纵的行为视而不见。”

他用力地扣住对方的双肩，一把将他摁倒在缸内，鲜红色的营养液立刻顺着少年的耳道、鼻腔争先恐后的钻了进去。

“唔唔……”

呼吸方式骤然改变使得少年的身体极端不适，雅尼克手脚并用的剧烈挣扎起来。

“你有几项肺部疾病，呼吸富氧修复液可以使你的肺部从内而外得到彻底修复，这对你只有好处。现代医学虽然发达，但也仅限于救治初期病症，你不该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博。”李赫任由他踢打，身形岿然不动，双手死死的扣住他的肩膀，借着空间和角度的优势令少年无从挣脱。

“不要屏住呼吸，要像在空气中时一样调动你的肺部进行有规律的扩张和紧缩，修复液的密度很小，不会压迫你的内脏。”

挣扎了两分钟后，水中的少年开始变得面容扭曲，四肢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

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李赫不得不将他拉出水面，进行短暂的呼吸调整。

雅尼克立刻呕出一滩红色液体，的短发下，他的眼神可怕得像要吃人一般：“混蛋！你这根本就是借机报复！”

“随你。”既然能说话就说明对方已经开始逐渐适应了液体呼吸的方式，双臂再度发力，狼狈不堪的光裸少年重新按回水中。

“你……”又一轮的挣扎开始，此时的李赫已经浑身湿透，整个治疗室内溅满了暗红色的液体，治疗仪自动检测到营养液的非正常流失，发出滴滴的警报声，同时开始注入更多的液体。

躺在冰冷的液体中的少年痛苦的摇着头，停止了所有的反抗，目光沉痛近乎哀求。

李赫把脸扭到一边，根本不理会对方的示弱。

被摁在水下的雅尼克已经感到一阵阵的脑部缺氧，甚至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幻觉。

“投降吧，雅尼克少将，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和智慧，联盟会给予你足够匹配这份英勇的权利和地位，你又何苦再要以卵击石？”那是双头蛇自由联盟发来的最后通牒，敌军的将领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和怜悯：“况且，你最信任的将军们也都纷纷与联盟达成了协议不是吗？少将，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新希望星归于联盟治下是迟早的事，你已经别无选择。”

“闭嘴！少和我提那群忘恩负义的叛徒！”他看到四处火起的机甲驾驶舱内伤痕累累的自己，少年红着眼睛，泪流满面的嘶吼：“以军人的荣耀起誓，我雅尼克宁死不降！”

白皙的手臂软倒在液体中，少年终于因缺氧和脱力而陷入昏迷。

第6章 复翼鸟号

雅尼克是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惊醒的，他抬起头茫然四顾，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睡在那间有着一面巨大落地窗的奢华卧房内，这里昏暗、破败，空气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仿佛随手一挥都能沾上满手的肮脏。

“吵到你了？”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的年轻警察头也不回的问道，他的右手边摆放着大堆的零件，左手边则是数十只整齐摆放的枪械。

又一只组装好的电磁枪加入了左边的队列，男人伸了个懒腰，右手杵着地面慢腾腾的站了起来。

雅尼克已经完全回忆起了昏睡前的事，阴沉着脸瞪着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堂堂新希望星少将，竟然被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小警察卡着脖子摁进修复液里吐泡泡，这和调皮孩子被家长摁在沙发上打屁股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雅尼克不禁怒从胆边生，恨不得立刻跳上去找他算账。

“呦，挺精神的嘛，这才泡了三天就想站起来跟我打架了？”李赫笑眯眯的站在他身边，用自己一米八五的身高给予一米六七的少年无声的压力：“小子挺白的啊，以后该不会去捡肥皂吧？那得有多少小姑娘伤心欲绝啊。”

“你很吵。”雅尼克忽然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他的身下垫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破旧海绵，身上还盖着对方的警服外套，旁边则是那个该死的眼熟的营养缸。

视线再次移动，雅尼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被各种杂物填充起来的昏暗空间。

节能灯照亮了附近的区域，入目可见的是一堆堆被人分类摆放着的枪械零件，你几乎可以从那里面找到任何一种能够想到的枪支部位，靠外一些，隐约可以看到几辆缺胳膊少腿的悬浮车，再往后，是肉眼无法洞穿的黑暗。

“这是哪里？为什么不开灯？能源已经被切断了么？”雅尼克连问了三个问题，李赫却漫不经心的颠倒了回答问题的顺序。

你还躺在修复液里睡觉的时候就被切断了，这里是体育馆的下方――警备局机修组的老仓库。虽然堆积了大量军工设备及零件，但是能量块很少，我不得不节省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你之前出去没有找到能量发生装置么？”

李赫于是将自己离开医务室前后发生的事情简单讲述一番，包括与民兵团两名队员的冲突和从对方口中得到的情报，然后将自己分析得出的结论一同讲了出来。雅尼克仔细听着，重点询问了几个势力的情况。

“……南区的能量供应系统已经切断，而据我昨晚的观察，东区和北区的灯还亮着，尤其北区，不仅亮着灯，还有音乐声，这说明他们那边的居民生活秩序已经逐渐恢复，红三角的人能力不可小觑……所以我认为我们还是暂时呆在这里比较好。”李赫指了指脚下的地面，然后忽然想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懂机甲吗？”

雅尼克正在穿衣服，还是之前那身病号服，一想到这个卑鄙的警察竟然就让自己这么裸睡了好几天，或者是躺在营养缸里好几天，他就满脑子的不耐烦：“懂机甲？我开过的机甲无数，可从来也没懂过这些铁疙瘩的心思。”

“我说的不是那个，是维修，维修你会吗？”李赫指着身后的一片黑暗：“那里面有一架飞行机甲，型号非常先进，可惜严重损坏，你要不要去看看？”他顿了顿，复又补充道：“是搭载了超光速的光子脉冲推进技术的a+级仿生飞行机甲。”

雅尼克立刻被他的话吸引住了注意力。

“搭载了光子脉冲推进技术的a+级仿生机甲？”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少年明显被勾起了兴趣：“快带我去看看。”

“好。不过安东，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它现在的模样有些滑稽。”李赫好意提醒。

雅尼克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来由得有些烦躁：“我的名字是‘雅尼克’，不是什么‘安东’，你要记住。”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向了他指向的方向。

李赫看向他的背影，目光微沉。

为了能让雅尼克对这架机甲有个基本的认识，李赫特意打开了靠近机架部分的节能灯，明亮的灯光下，“复翼鸟”号像是个有着蓝黑色羽毛的笨拙大鸭子，毫无形象可言的整个趴在地上，更加惨不忍睹的是，它的嘴部还被卡在电梯里。

“这架名为‘复翼鸟’号的仿生机甲是前局长花费巨资为其孙子订制的高级机甲，四翼双足的‘复翼鸟’号采用了当时联邦最为先进的光子脉冲推进技术，这使得它的瞬间爆发速度甚至能够超越光速。其灵活性同样出众，仅设计基础飞行动作就超过了二百种。”

李赫打开了一台从警备局大楼里顺出来的光脑，将属于“复翼鸟”号的档案调出：“遗憾的是这架机甲在133号行星上使用的头一回就出了事，机甲右翼撞上了稀山市的地标建筑，驾驶员更是在理论上安全系数极高的驾驶舱内当场死亡，之后前局长因贪污公款和收受巨额贿赂而被撤职查办，‘复翼鸟’号随即被送进了机修组的库房，只是因为型号过于先进，133上并没有合适的技师和零件，这架半残的机甲于是也就渐渐的被人遗忘了。”

“复翼鸟？”少年疑惑道。

李赫把视线从光脑页面的文字里拔|出来，纳闷地反问道：“你真的是133号行星上的土著居民么？

雅尼克不自然的扭过头。

李赫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过了好一阵子才解释道：“复翼鸟是133号行星上的特有物种，一种极为凶猛和狡猾的群居型肉食性鸟类，正如这个机甲所表现的那样，复翼鸟是拥有四翼双足的鸟类，它的嘴部十分尖锐，四翼上的翎羽硬度很高，羽毛呈献出美丽的蓝黑幻色。”

“最为震撼的是它们捕食时的场景，它会在百米开外的位置突然加速，像发子弹一样冲向敌人，用长着倒钩的喙撕裂敌人的咽喉，然后优哉游哉的呆在一旁只等对方咽气。高速飞行中的翎羽犹如锐利的切割器，会将不小心撞上它们的物体切成整齐的断面。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种鸟类的体型非常小，而且智慧程度很高，从来不会无故进入城市袭击人类，所以才没有被列入到‘133号行星危险生物’名录中。”

李赫将光脑屏幕掉头，雅尼克于是看到了屏幕中的复翼鸟――的确如他所言的那般，体型娇小，颜色鲜艳，外形很是讨喜。

雅尼克上前两步，跳上了机甲尾部，又一路向上，爬到了驾驶舱入口。

“你的腿骨刚刚修复完毕，不要用力攀爬。”李赫急忙提醒道。

少年却不理会这些，他只想迅速进入机甲驾驶舱，检查一下这个庞然大物的破损情况。可惜驾驶舱出于加密状态，他不得不再次回到地上想办法。

正如李赫所说的那样，“复翼鸟”号不愧是花了大价钱定制的高级机甲，它的做工十分精致，配套设备也非常齐全，看上去用料扎实，设计合理，比其上上一世一直陪伴他到最后一刻的机甲“风神”号也不遑多让，“风神”号也采用了尚未来得及在星际间推广的新型光子脉冲推进技术，大约是爱屋及乌，雅尼克对这架机甲充满了好感。

“复翼鸟”号的外形相比当下流行的机甲体积要小了很多，比起他的昔日座驾“风神”号更是小了将近一半，雅尼克还从没有操作过这样小巧的机甲，再加上是仿生机甲，这对常年驾驶人形机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