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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砰——！”

车身一抖，转眼就撞到了路边的护栏上，几人被安全带拉扯着弹了好几下，张越脑门子上冷汗顿时就下来了，车已经停下了，手还在打哆嗦，显然后怕不已。

这一撞终于把恍惚中的桓妧给撞醒了，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忙扯出个不怎么自然地笑，歉意道：“那个，我开玩笑的。”

张越只觉得，虽然平日这孩子不吭不哈也不怎么跟自己交流，但院里每个学生的性子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只是今儿桓妧这两句话愣是透出一股子违和的味儿来，怎么瞧怎么别扭。街头路灯白亮的光打进车窗，照在桓妧脸上，看上去肌肉僵硬，面色苍白，不带一点儿活人气儿，张越猛地打了个哆嗦，心想这他娘的天儿怎么反反复复又冷开了。

回答完他的话，桓妧像是又发开了呆，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张越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眼，最后叹口气把车门反复锁好，重新发动了车子。

这下坐在后排的那对情侣，终于不敢再说话了。

桓妧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脑海中那幢巨大的挂钟催命一般地走着，从十分钟，变成九分，八分……

头顶的虚空中廖13戴着一张面瘫脸幸灾乐祸地继续刺激她：【现在跳不成了吧，就算他没锁车门，我也会在你安全带上做手脚，哦~还有五分钟~~】

由于制作时的仓促，它只够演化出五官和语言系统，就吊在虚空顶上，说着一些与它面部极不和谐的幼稚话，却一动也不能动。至于智商和表情，桓妧小心眼地打击它：那是高级智能才拥有的东西。

没错，廖13属于人工智能的一款，很久前从未来穿梭时空意外撞入桓妧的脑海中，自此以后，这个平凡而木讷的姑娘就有了自己最大的秘密，穷极一生，她因它功成名就，因它辉煌一世，甚至得到了永恒的……生命。

对生活在4031年的人来说，重生不过是一门可以实现的技术，很多生命到达尽头的贵族选择用人工智能复制出自己的脑域，然后将记载了自己平生所学与所有记忆的虚拟大脑植入他们为自己准备的年轻身体中，两方大脑相互争夺后，胜者主宰新的脑域，传承记忆。

只因这项技术需要剥夺另外一个人的全部人生，太过残忍而被联邦所禁止。

而桓妧便在廖13的帮助下，寻找到新死亡的身体，将所有记忆转嫁过来，然后重生。

不多不少，这正是第十次。

同一年代出生，同一个名字，用不同的身份和不一样的家庭出身像刷副本一样一次次走不一样的人生，然后再以不同的方式死亡，重生……

前九世，她富裕过，也潦倒过，她经历过自己想做的每一件事，去过自己想到的每一个国家，为每一个她爱过的人渣付出全部感情……每一次睁开眼，都是新的身份，清零重来。

一次次的重复，看着每一世不同的亲人朋友在自己的冷眼旁观下生老病死，面无表情地一次又一次去参加他们的葬礼和满月，桓妧感到了茫然。她的性子永远是木讷而无趣的，却也最是执拗的，这么长的时间，都不曾将她最骨子里最根本的东西改变过，尽管时间将她的心脏锤炼的冷漠而坚硬，但那层厚厚的壳子底下，还有一小部分，柔软着。

当桓妧终于想清楚这种茫然的名字叫孤独的时候，她抱腿坐在第九世父母的坟前，眼神清亮而决绝。

于是在闭眼迎来死亡之前，桓妧做了一个决定。

——她该终止这样的重生了。

自杀的计划来自于廖13曾经的科普，脑域融合技术的融合时间需要五个小时，在此期间，宿主不能受到任何致命的伤害，否则会导致记忆融合紊乱，间接诱发脑部死亡。

桓妧睁开眼的时候，便知道廖13再一次给她找好了宿主——一个刚刚自杀死去，同名同姓的女大学生，记忆尚未融合，双方脑域在各处严重冲突，来不及了解对方的信息，桓妧便趁着晚冬的夜色，爬上了楼顶……

廖13毫无平仄的笑声再次响起：【还有三分钟~别想了，如果我不想，你根本死不成，要不然你以为楼上那几根栏杆怎么能正好到你身下~】

廖13的声线是没有被设置任何起伏的，但依桓妧对它的熟悉，还是在字里行间听出了几分生气与委屈，她知道即便自己真正死亡，廖13还是可以重新去选择宿主，而现在……桓妧眨眨眼，鼻头忽然有些酸……是舍不得自己了么？

“是我任性了。”脑海中，她碰了碰空中的五官，有些不知该用什么情绪来表达现在的心情。

挂钟的分针又往前走了一格，距离五个小时的融合，还有最后两分钟，记忆就将整合完毕。

坐在封闭的车子里，桓妧闭着眼，准备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空中的人工智能闪了闪，忽然回应了桓妧的碰触。

【其实……你要是真的想死，也不是不能啦……】

桓妧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