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没有坏心思,扶苏自然相信,可他们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本领,若是引得父王误入歧途,谁都承担不起。扶苏并不想要难为廷尉,只希望廷尉能在父王再次询问此事的时候稍加修饰,让父王别冒险尝试――无论方士们说得多好听,毕竟没人见过真正的仙人是什么样子,好坏都是信口胡诌出来的。”
李斯脸上笑容放松,眼里却流露出一层得逞的笑意,欢快的说:“老夫多谢长公子替老臣向大王请命了,编修律法,廷尉府最少需要招揽五十名贤士,长公子若能将其扩充至八十人,那么老夫就能更轻松了。”
扶苏一愣,随即与李斯相视而笑,李斯收起之前刻意伪装出的奸佞神色,绷着脸说:“大王这一年原本只是精力略显不济,可自从李斯将军率领秦军败给项燕,四万多秦军连同几名都尉一同战死的战报传来,大王一夜之间就老得厉害。第二日起,忽然派鑫缇到老夫这里问题归廷尉府管束的博士官都有哪些擅长延年益寿的方术。”
李斯摇了摇头,带着些感叹的说:“鑫缇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他来询问的时候曾对老夫表示过他对方士的不信任,希望老夫能仔细些,别挑出容易引起纰漏的人。老夫本以为鑫缇担忧太过,一查却真的从中发现些游手好闲之人,沉迷方术,自封什么‘真人’。”
扶苏眼中闪过一道锐光,不客气的说:“劳烦廷尉将这些人驱逐出博士官之列――先祖当年设立博士官的职位,是为了广开言路,让他们通读典籍,锤炼典章,为君王决断出谋划策,现在博士官既然不务正业,把自己当成方士,便让他们回去深山老林专心修炼吧。”
李斯闻言大笑出声,忍不住拍着扶苏的肩膀道:“长公子看起来性格温和绵软,骨子里却像极了大王,都是秉性刚强、胆略超凡之人!”
扶苏谦和的拱手,微微躬身:“廷尉谬赞,扶苏不如父王多矣。”
李斯忽然转口将话题扯往他处:“长公子之才无需李斯多费口舌赞美,可眼下却有一件事情让老夫颇为犹豫,请长公子帮忙参详一二。”
扶苏纳闷的看向李斯,没想到政务之中还有让他为难的事情。
李斯无奈的摊开手掌,低声道:“卫国的国君是个极识眼色的人,他一再自贬地位,从国君变成诸侯,再成封地之主,最后索性什么都不叫了。边军尚未走到卫地,他已经派人送来称臣的信函,请求大王给他一小块封地,让他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卫地才多大一块?根本不值得大王费心,给他几百户,答应卫君的要求也无妨,可眼下姚贾上卿前往齐国游说齐国国主主动退位称臣,若是他照着卫君的办法做,又该如何处置呢?齐国可不像卫国只有弹丸之地。”
扶苏想起父王上辈子与群臣商讨出的办法,心中明白办法虽好,却太容易落人口实。
他看向李斯略作犹豫后,说出自己的看法:“若是不彻底灭国,与周天子便无区别。卫君要求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将其囚困与一处,完全满足他离开之外的全部条件,齐国国君若是降秦不妨同样对待。让他们自然老去,总比其他办法要对秦国的名声好。”
李斯眉头微皱,不太满意的说:“长公子可知道大王为了平息韩安复辟花了多少精力?六国之主,能少活下来一个,便少一个更好。”
扶苏对李斯对视了几眼,干脆利落的反驳:“山东六国,王室血脉成千上万,根本杀不完,与其一直防备他们,不如施恩于民,彻底断了这些王族子嗣的后路,让他们造反也无人响应。”
“长公子经历边关磨练,依旧仁善。”李斯感慨一声,随后拱手道,“多谢长公子为老夫解惑。”
扶苏扶起李斯,悄声留下一句“廷尉等扶苏的好消息”便举步离去。
廷尉府内之前同李斯围坐在一起的属官见扶苏离去,终于不再探头探脑,而是起身大摇大摆的凑到李斯身边,涎着脸询问:“廷尉,长公子前来跟您商量什么事儿啊?竟然说了这么久。”
李斯推开手下这群不经事儿的属官,沉默许久之后自己却笑了起来,摸着胡子道:“大王有长公子这样的儿子,秦国再兴盛三十年绝无问题。”
属官们看着李斯满脸笑容,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可李斯话到此处便停了,没再多说一个字,硬是将他们憋得不上不下的,更想从李斯口中打听出长公子到底与他说了什么。
“都快去通读六国律法,你们的任务做完了?”李斯冷下脸沉声喝问。
身在廷尉府的属官们立刻做鸟兽散,埋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扶苏回到咸阳宫中,正要往住处走,已经被内侍驾车送往正殿后方的住所,他走下马车视线直接略过只能用奢华来形容的亭台楼阁落在了站在屋门口的胡亥身上。
扶苏展颜轻笑,大步走到胡亥面前,一把将他举到自己怀中,连声道:“你担心父王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
扶苏话落,胡亥已经绽开惊喜的笑容,黑白分明的双眸之中清晰的写满了愉悦。
扶苏凝视着胡亥的神色,心满意足,心中道:胡亥快乐的表情正是我一直期盼的。
☆、第104章 我有特殊的建议技巧
扶苏借住胡亥扑进自己怀里的身子,抱紧他的细腰往房中走去,紧贴着胡亥耳根轻声说:“此番归来,父王拟旨册立我为太子,日后我恐怕再没机会离开咸阳城了。既然我们都在宫中,日后多腾出些时间,好好陪伴父王。”
秦国马上就会彻底将天下收入手中,而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父王嬴政的人生也就进入倒计时。
父王对胡亥的疼爱出自真心,既然胡亥的身世注定不会被人揭穿,那么胡亥的亲近会给父王最温和的抚慰――早在上辈子,父王对胡亥的宠爱已经溢于言表,若是胡亥能够让父王开怀,他丝毫不会介意胡亥与父王的亲近,那是生他养他对他恩重如山的父亲,扶苏期望嬴政能够长命百岁。
胡亥点点头,抱紧扶苏的颈项,倚靠在他怀中,低声说:“扶苏,你和阿爹交谈的时候,改换一下说话的方式好不好?”
扶苏眼中闪过差异的神色,没想到自己刚要叮嘱胡亥别跟父王胡闹,胡亥已经想要提醒自己克制言辞。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心中作此想法,温润的眉目之间柔情便如潺潺的流水涌动,沁得胡亥头脑发胀,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
胡亥被扶苏的美色所迷,想也不想的开口道:“扶苏你对其他人说话都有理有据,唯独对着阿爹喜欢把态度摆在前面,分析放最后。阿爹威严日盛,越来越容不下顶撞他的人了,你觉得阿爹是父亲,可他除了是个父亲之外还是国君,众多大臣都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有抹不开面子的时候,你别让阿爹为难,然后……然后给自己惹祸。”
胡亥说着眼中浮现出隐隐埋藏的忧虑,低声道:“我特别担心有一天阿爹和你大吵一架,他下不来台,干脆将你发配边疆眼不见心不烦。”
扶苏心里咯噔一声,瞳孔猛然缩进,抱着胡亥的手臂用力掐住他的腰,沉声道:“胡亥,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你轻一点,掐得我腰疼――我这么可爱,肯定是男孩子,腰没有那么细的。”胡亥必过扶苏的问题,说了一句俏皮话,等到扶苏脸上严肃的神色褪去,他才吐了吐舌头,凑到他耳边低声解释,“你和阿爹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对你们的习惯了如指掌。”
听到胡亥所说的话,扶苏若有所思,直到将胡亥抱进房中后,下意识接过内侍梁递到手边的干净衣衫替胡亥更换起来,等他回过神,发现胡亥侧过脸不敢用正眼面对自己,薄红从他白皙的脸颊顺着脖颈下滑,被单薄的中衣遮掩,可露在外的部分,连脚背似乎也红了起来。
扶苏猛地缩回手掌,放开掌心的温热,可当他拉开与胡亥的距离之后,自己却跟着静了下来。
一股无法言说的古怪气氛在扶苏和胡亥之间蔓延,连带着跟在两位公子身旁伺候的内侍梁也变得神色惶惶不安,躲在一旁完全不敢出声。
“大哥快一点,我觉得有些冷。”胡亥撑起笑容,语速飞快的说了一句,语毕,他再一次扭过脸错开扶苏的目光。
扶苏叹息一声,轻轻拉扯着外袍将胡亥裹起来,在他伸开双臂入袖的时候捏住少年的手腕,头也不回的说:“粱,带着宫人都出去。”
内侍梁赶忙应声,随即问也不问一声的带着房中的宫人鱼贯而出。
扶苏手掌一翻,握着胡亥的手臂背到身后,硬是推着他的脊背将人贴在自己怀中,他垂下视线看着胡亥越发红润的脸颊,用空闲的手掌贴在上面轻柔滑动,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柔声道:“胡亥,你的心跳真快。”
胡亥本就透粉的面色彻底变成大红脸,他闭上眼睛抬起头,破罐子破摔的挑高声调说:“我喜欢你,所以你亲近我,我觉得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奇怪的!”
扶苏看着胡亥的模样,彻底遮掩不住眼底的笑意,指尖轻柔的磨蹭着他的背脊,认真的说:“是,我今日终于相信你的说法了。”
胡亥正要恼羞成怒,可当扶苏的话传入他耳中,羞恼的神色转眼在他脸上变成灿烂的笑容。
可没等胡亥笑容持续多久,扶苏已经神色毫无变换的放开手,抓着衣带将衣襟合拢,将胡亥裹得严严实实的。
“……扶苏,你不给我点表示么?”胡亥上前扯住扶苏的手掌,语气干巴巴的询问,心中为了扶苏淡定的反应感到一阵憋闷。
之前不相信自己对他另有所图就算了,怎么知道有人垂涎他,扶苏还能这么冷静呢!
(sF□′)s喋擤ォ哒獠豢蒲О。亲!
扶苏眼神温柔,垂首亲了亲胡亥的侧脸,起身的时候鼻尖蹭过胡亥的脸颊,他轻声说:“日后对你继续使美人计更容易成功了。”
胡亥根本没听清楚扶苏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被他鼻尖擦过的位置半边身子都麻了,好半晌才打起精神,磕磕巴巴的说:“走、走,走!咱们去见阿爹,你从李斯那里回来,肯定有话要对他说的。”
“日后要称呼诸位臣子的职位,你直呼其名,显得太不尊重了。”扶苏轻声纠正胡亥随性之极的说法,忽然伸出手掌对他展颜一笑,略带着引诱味道的说,“还要我牵着你出门吗?”
胡亥一咬牙,不客气的说:“抓紧点!”
一路上,扶苏脸上的笑容都未曾消散,但当他带着胡亥走进大书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底甚至隐隐蹦出恼怒的火焰。
扶苏明白自己应该听从胡亥的意见,面对父王的时候收敛怒火,可眼前一幕完全超过他的底线!
扶苏松开胡亥的手掌,大步走到端坐在嬴政面前身穿博士官服饰的中年男人面前,抬脚猛然将他踹在他背上,怒声道:“你竟敢鼓吹父王炼丹服药――谁给你的胆子?!”
与嬴政闲谈的男人长得慈眉善目,哪怕身着官袍看着依旧仙风道骨,可此时他形容狼狈的趴在地上,捂着腹部不停干呕,当着嬴政的面已经吐出许多秽物,催得书房之中满是酸腐的气味,令人作呕。
这样难闻的气味哪怕嬴政也忍耐不住,他不由得皱紧眉头,可他却瞪向扶苏,神色不快的说:“扶苏,你这是做什么,当着寡人的面如此放肆?这是我大秦的官吏!”
扶苏直接跪在嬴政面前,正要开口胡亥已经用脚尖轻轻踢了他的脚背,扶苏收起险些冲口而出的责难,抬头面对嬴政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了温和,他语调带着深切的忧虑,轻声道:“请父王万事以身体为重,不要随便相信方士信口开河。”
嬴政何曾听过长子对自己如此柔声细语?
扶苏话音刚落,嬴政脸上已经放软了神色,硬是将恼怒揉成无奈,开口的语气已经透出三分气若:“便是卢生没什么本事,你也不能如此对他,这是我大秦的博士官。秦国太子在国君书房里脚踢博士官,这传出去能听么?你的名声要被抹黑的。”
扶苏心道:果然如此,原来胡亥对父王总有办法,竟然是这样做到的。
他越发将心中的忧愁情绪展现在脸上,对着嬴政毫无遮掩的说:“此人若是同父王谈书论道,扶苏自然尊敬他博学多才,恭敬以待;可这人将自己也一知半解的方术讲给父王,引着父王开炉炼药,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根本无法忍受。扶苏做事冲动了,请父王降罪。”
嬴政沉着脸瞪了扶苏一眼,开口却十分平淡的说:“博士官卢生与候生勾结,意图毒杀寡人,将他们送到云阳大狱去,好好调查一番可曾另有组织在其后。”
趴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卢生霎时僵住身体,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嬴政,可当他对上嬴政的眼神,却被冻得浑身发抖,整个人瘫软在地,动弹不得――对待臣子总是十分宽和的秦王嬴政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一只蝼蚁,而这只蝼蚁已经被他碾死在了脚下!
扶苏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嬴政,也被他的举动震得颇有些反应不来,跪在原地许久忽然叩首,认真的说:“儿臣多谢父王。”
嬴政摆摆手,眼下露出疲惫的青黑色痕迹,虚弱的说:“寡人昨夜失眠,累得很,你和胡亥别整日给寡人惹麻烦,寡人就心满意足了。”
“……在边关跟着蒙恬历练一年,你得心性倒是沉稳不少。”嬴政忽然反应过来扶苏今日的不同,不由得睁大虎目,看着扶苏露出充满兴味的眼神,他上下扫了扶苏一圈,忽然笑道,“今天这么能屈能伸,是不是又有何事要让寡人替你解决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是被胡亥带坏了啊,哈哈哈哈!”
胡亥撇撇嘴角,故意大声嘟哝:“我什么时候给父王惹过麻烦,我最乖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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