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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宁没好气道:“哪里来的蜡烛,而且我们也没有谈话。”

接着唐宁又想左右睡不着,不如趁机和谢白筠商量下以后。

于是他收了刚刚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用胳膊推推身旁的人,道:“刚刚我问过你,对于这次的事,你想我怎么办?”

谢白筠沉默了一小会,道:“我建议你外放,流言这种东西,放着不理自然会淡下来。”

唐宁默然,其实他也知道外放出京是他目前最好的出路。

这倒不是什么逃避流言,虽然也有些的避风头意思,但这绝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名声已经坏了,对于一个文官来说名声非常重要,名声毁了仕途也就断了大半。如果他继续呆在京城,别人就会一直记得这件事,一个在别人眼里品德有亏的人就算身处高位也很难服众,既然连属下都管不好,那何来政绩呢。

也许在一些开明的人眼中断袖之癖不算什么,关键是和他搞在一起的是皇子,这就给人一种他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印象。

在官场上混,有缺陷,有把柄,甚至没能力都不要紧,关键是一定要有底线。在众人看来为了上位连自己都卖的人只比那个卖嫡长孙的高莆好那么一咪咪。

有高莆这个已经上位的人在前,众人肯定不愿意另一个高莆登上高位,显然如果没有特别大的贡献的话,他想在京城升官难上加难。

这种时候唯有外放,不管怎样,外放的官要比京官容易出政绩得多,等他在外面积累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政绩,那时他年纪大了,容貌自然不如年轻时,且京城的人不一定还记得当时事,皇帝都换了一个,他再回京城就能站稳脚跟。

如果唐宁孑然一身的话,说不定他早就甩甩衣袖潇洒得离开了,可偏偏他身后还有他最珍视的人。唐宁舍不得离开京城,也舍不得带着年老的长辈、年幼的孩童跟着他一起颠沛流离。

况且京城是他的战场,据谢白筠所说,再过不久也许就要进入夺嫡最激烈的阶段,胜负就在眼前。这个时候让他抛下队友,抛下林清羽自己躲清静,他办不到。

谢白筠见旁边的人久久不语,心中已经有了底,道:“你不愿出京?”

“嗯。”唐宁还想跟谢白筠解释自己为何不愿离京,却发现自己不愿离京的理由哪一条都不能说服谢白筠,反倒是离京的好处一大堆。于是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没想到谢白筠并没有问为什么,反而跟他说起了留京的事,“留在京城也好,左右你又没有触犯律法,皇上没理由革了你的职位。只是这流言还要传些时候,忍忍也就过了。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朝上也没什么精力管这些破事了。若是凤雏得势,你以后的前途不必说;若是凤维得势,我就带你一家回昆南定居,你可别看昆南民风彪悍,可山清水秀风景明丽,最是适合作画不过。有我在,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在昆南随你想去哪都行。”

唐宁没等谢白筠说完,突然翻身俯视着谢白筠的脸,手肘撑起上身,柔顺的发丝轻轻擦过谢白筠的脸颊,落在他的耳畔。

黑暗中唐宁深深凝视着下方的谢白筠:“为何?”

谢白筠被唐宁这一下弄得有些无措:“什么?”

“为何你对我如此纵容,你想的没错,我离京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可我一说留下来,你却一点劝阻都没有,反倒替我谋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唐宁有些激动,口里喷出的气息直冲谢白筠脸上。

谢白筠却是笑了,虽然只是勾一勾唇角,但唐宁明亮的目光仍然能透过黑暗感觉到,“我想的从来都是,怎么让子安活得自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谢白筠,”唐宁认真得看着眼前人英俊的五官,第一次郑重的叫出他的名字,他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他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为什么明知他的决定有多麻烦却仍然毫无保留地支持他;为什么愿意为了他而与多年的好友生了罅隙。可是他却问不出口,只因这个答案他很久之前就知道了。既然他给不了回应,又何必再问出口。

谢白筠仰视着唐宁,看见他目中满是我有话说的意思,然两人对视一会,唐宁却突然泄气般的躺了回去。

谢白筠忍不住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心,想追问下去,想逼出唐宁的真心话。

可他转念又想到两人现在的处境,本来唐宁的名声已是不好,即便真的在一起,若透出些迹象让人知晓,只怕流言会更加不堪。何况他现在已被凤雏架空,身边除了墨一再无信得过的人手,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保得唐宁不被伤害。

不够,他的努力还不够多,权利还不够大。总有一天他会让心爱的人能够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地表达心意。

想到这,谢白筠也只得放下心思,默默闭上眼睛。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并躺的两人都以为对方已经沉睡。

谢白筠没有发觉唐宁颤抖的睫毛,而唐宁也不曾感受到对方紧攥的双拳……

☆、第九十一章

第二日,朝阳刚刚露出羞涩的脸蛋。

唐府众人已全部围桌而坐,下人来来去去端着碗碟。

谢白筠厚着脸皮坐在了唐宁的上首,再上边就是程先生,唐宁的下边是唐钰,对面是舒鸿宇,舒鸿宇上首是吕大夫。

桌上氛围有些凝重,最近糟心事多,众人心情都不好,程先生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旁边的谢白筠,在谢白筠转过脸看他的时候又把视线收回,默默喝起了粥。

若是程先生对他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谢白筠反倒安心。可现在程先生这种态度,倒让谢白筠有些忐忑。

其实谢白筠是当局者迷,程先生一直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他要是不满意他,脸上肯定会显出来,说不定还会出口为难他。现在这样无视他,至少表示程先生不讨厌他。

谢白筠和唐宁以为他们之间的事很秘密,其实程先生活了大半辈子,早就目光如炬。谢白筠对唐宁的那点小心思,程先生早几年就看出来了。他又不是那种古板迂腐之人,甚至在不拘一格的康乐长公主眼里,他就是个狂生。什么断袖之癖,在他这等狷狂之人眼里,实在不值一提。

程先生真正看中的是感情,若谢白筠是真心,又能用真心打动唐宁,那是他本事,他没必要也不屑于棒打鸳鸯。

虽然程先生在妻子去后一直没有续弦,但这只是因为他没有碰到入眼的人罢了。为人守节什么的,程先生对此嗤之以鼻,若是真有感情,难道续娶或者再嫁了,就表示摒弃前尘了吗。程先生心疼爱女,可是唐宁也是他当作亲儿子养大的弟子。女儿已经去了,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唐宁孤独终老。因此,在女儿去世后,唐宁沉迷慧一法师的画作的时候,他便对谢白筠的示好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

其实程先生对唐宁一直有种隐隐的愧疚,他明知道女儿不能陪唐宁白头偕老,却还是偏心爱女,把女儿嫁给了他,让唐宁饱尝丧偶之痛,更让唐钰从小就失了母爱。

因此当他看到谢白筠坐到唐宁身边的时候,他实际上是有些期待的。这些年谢白筠的锲而不舍他一直看在眼里,而这会唐宁遭了这样的事情,他还不离不弃。对谢白筠的这份执着,这份真心,程先生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满意的。

吕大夫老而成精,程先生想到的,他只能看得更透。因此他更是坐得住,默许了谢白筠的位置。

舒鸿宇看谢白筠的目光倒是十分不善,虽然他也说不出为人周到的谢白筠有什么不好,可是看他和唐宁坐在一起的样子,舒鸿宇就觉得莫名的碍眼。但是他敬重在座的长辈和唐宁,他们没开口,他也不会说什么。

至于唐钰,在他眼里,谢伯伯是爹爹的好友,是他最喜欢的湛哥哥的爹爹,他出现在家里不是很正常吗,就像他偶尔也留在湛哥哥家吃饭一样。

没人开口问,谢白筠提前想好的借口也没了用武之地。唐宁也想了借口,其实他也有些尴尬,昨晚一时冲动留下了谢白筠,完全忘了今天众人看到家里突然冒出了个外人会怎么想。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潜移默化地让家里人慢慢接受他们的感情。

吃完饭,程先生发话让唐宁到他书房一趟。

唐宁和谢白筠对视一眼,便很听话的跟在程先生后头走了。

当初搬到京城时,程先生的书房是新建的,除了一些必备的常用书,架子上几乎是空荡荡的。这倒不是说唐宁不用心置办,而是程先生爱书成痴,不仅爱看书,也爱搜集书。

他十分享受这种收集的过程,现在这个书房里的书,每一本他都能说出来历,或是水明轩赠送,或是逛街时偶然所得,哪怕是江南的弟弟给他拉来一车,他看到其中一本也会有这是弟弟送来的印象。如果唐宁猛不丁的给他一个堆满书的书房,没有中间的过程,程先生只会有这书房不是自己亲生的感觉。

程先生已经很久没有和唐宁在书房聊过了。程先生虽然藐视规矩礼法,但那些规矩在他看来就是糟粕,他虽然狂却不自大,骨子里还是保持者文人的精华的。

程先生一直认为书房是个不能亵渎的地方,一切不适宜的话题都不能在书房谈论,书房就是用来谈正事的。

这一点唐宁心中有数,心态自动调整到年幼时的学生状态。然程先生并没有坐到书桌后面,反倒坐到了小几旁的椅子上。

唐宁顺着程先生的意思坐在他旁边,两人相距很近,看样子程先生并没有训教的意思,是想叮嘱他几句。

果然,唐宁刚倒满茶,搁下茶壶,程先生便开口道:“子安,最近发生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肯定是被陷害的。”

事关林清羽清誉,事发这么久,唐宁并没有对程先生和吕大夫解释半句,当日的情况他是真的说不出口。程先生和江南程家并没有断了联系,他的庶弟对他言听计从,程家在京城的经营这几年差不多都到了程先生手里,程先生对唐宁这件事也仔细调查过,可惜他知道的和京里权贵知道的差不多,事实真相如何他并不知晓。反正不管事实如何,他们永远都是相信唐宁的。

出事后一直紧绷的唐宁,只因为程先生这句话便陡然放松下来,被人相信的感觉真好。一瞬间唐宁勇气大增,流言算什么,只要他们一家人抱在一起,他就无惧外面的刀风剑雨。

程先生见状,便知他原先的云淡风轻不过强撑罢了。不由伸手拍拍唐宁的肩膀,笑道:“你不必如此在意,这事虽然棘手,却也并非无法可解。子安,你如今不过二十余许,以后的路还很长,宦海浮沉,岂能让这点风浪打倒。这世间最大的事莫过于一个死字,死了一切可能皆无。只要活着,便有翻盘的可能。只要不是涉及生死的事便是小事。”

唐宁认真听了,拱手道:“先生教训的事,是我浮躁了。”

程先生欣慰笑笑,然他嘴上说的轻松,心中却明了这是唐宁遇到的第一道大坎儿,否则平日从不过问唐宁正事的他,此时怎么会特意把他叫来指点呢。

“说说看,这事你想怎么解决。”

唐宁抿了下唇,有些气势不足道:“该怎样怎样,流言而已,不理就是了。”

“啪!”的一声震得唐宁身子一颤,桌上茶杯被震倒,茶水撒了唐宁一身。然而他却无暇顾及,他知道程先生不会同意,却不知他会如此的震怒。

“胡闹!”

程先生刷得站起身,来回跺了几步,又狠狠道:“真是胡闹!”

唐宁恭敬地起身,沉默以对,此时不宜过多解释,他也不知如何解释。

程先生来来回回几趟,自个生了会气,瞥了垂头站着的唐宁一眼,见他一副铁了心地样子,气哼了一声,用力坐到书桌后的太师椅上。

程先生这几年生活平稳安乐,又有水明轩在旁讨好,年纪越大越有老小孩的脾气。

唐宁知道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索性等他脾气下去了再好好劝说。

程先生又闷闷坐了一会,胸口起伏总算渐趋平稳,过了气头,他自然想明白了唐宁为何不愿离京,不由气道:“我弱冠时便想游历山水,寻访大昭奇景,可惜一直未能成行,原本留在京城含饴弄孙也未尝不可,不想你有如此际遇,可见天意如此,让我遂了如此心愿。可你竟是不愿离京,想气死我不成。”

程先生想什么,唐宁如何不清楚。也许程先生年轻时确实向往寄情山水的生活,可如今程先生年逾五十,只怕更想在家守着儿子孙子安稳过日子。

于是唐宁便道:“我知您的意思,可是吕伯伯说您身子有些虚,不宜长途跋涉,若只是动一次就罢了,可我是外放,三年换一任,如何能安定得下来,钰儿还小,自是不能跟着我颠沛流离。可若是不带他,又怕他伤心,一直照顾他的徐姨和几个玩的好的侄子都走了,我如何忍心离开他。

再说,现在老皇帝重病,若是二皇子成事,谅别人也不敢背后编排皇帝,京城的舆论您还不知道,都是墙头草,只要有权势,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我这点子事到了那时说不得还是一段佳话呢。若是二皇子事败,他不是九五之尊,我自然不会是什么佞幸奸臣,也就无所谓攀龙附凤了。”

唐宁舌灿莲花,可程先生也不是好糊弄的,“狡辩!若二皇子成事,他能管得住别人的嘴,还能管得住别人心里怎么想?你在京城每升一级,别人就不服一分,他们不会看你的功劳多大,只会想你是靠着谄媚皇上得来的。若二皇子事败,成王败寇,那些官员为了讨好新君,一定会对二皇子落井下石,你和他这事是现成的把柄,文人的嘴你还不晓得,一定往死里作践你。”

“按着您的说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的官员任命都归皇帝管,我就是外放升官,他们一样会不服啊。”

“你,你想气死我不成。”程先生捂着心口,脸都气红了,“外放和留京能一样吗,京里势力复杂,比你大的权贵多如牛毛,你名声又毁了,如何能经营人脉。在京外,消息不灵便,拉着水明轩、林清羽甚至是程家的大旗,你想拉多少门客不比京城容易?等你自己立起来了,谁人敢说你!”

唐宁知道此时自己外放为上,却不知程先生想得比他还深,不由惭愧地看向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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