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榻上的娘子没有作声,侍姬也没有开口,只是垂首耐心等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那娘子说道:“如此甚好,你务必仔细盯着卓容雍,不能让他坏了主子的大事。”那娘子的嗓音嘶哑,在如此的夜色中听来,让人有几分胆颤心惊。
“诺,奴婢省得。”侍姬恭敬应下,那娘子便挥挥手,示意侍姬可以退下了,侍姬起身退下时,忍不住偷偷瞥了娘子一眼,当瞥见娘子面上狰狞的疤痕时,又连忙将视线转开,不敢再看。
待到退出了内间,侍姬径自进入一旁的浴间,浴间里已经备好了热水,侍姬将自己打理好后,便回到了卓容雍睡下的厢房。守在门外的丫鬟见了她,低声说道:“方才夫人院子里的香茗来过,被奴婢打发走了。”
“嗯,做得好。”侍姬点点头,她方才沐浴完已经换了另一身干净的衣衫,因此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香囊,塞到丫鬟的手里,丫鬟掂了掂香囊的重量,满意的笑了笑,随后轻手轻脚的帮侍姬打开房门。
隔日一早,侍姬服侍卓容雍起床,卓容雍穿戴好衣物后,伸手轻挑的捏了捏侍姬的脸颊,“昨晚儿服侍得好,有赏,今晚一样洗干净等着。”侍姬听罢状似害羞地低下了头,实则掩去眸中的厌恶。
待到卓容雍离开后,侍姬顿时冷下了脸,每一回服侍过卓容雍之后,不管多晚多累,她定是会在对方熟睡之后便赶紧沐浴,为的就是要洗去卓容雍留在自己身上的味道和痕迹,若不是为了助主子和娘子成就大事,她也不用忍受卓容雍的触碰,待到日后主子大事成了,她定要卓容雍生不如死!……
卓府的正房里,萧宛娘一夜没有睡好,她昨晚上打发春茗去西侧院看过,春茗说卓郎竟和那侍姬闹了一整夜,她去的时候才刚睡下,萧宛娘听了自是心口发闷,就在这时,府中下人来报,萧府递了拜帖求见夫人。
萧宛娘自是连忙将人请了进来,今日前来的是萧夫人,自从一年多前萧家被圣人下旨呵斥后,萧夫人便不太出来走动,当时萧六娘也几乎一病不起,将养了近一年好容易才又救了回来。对于外家遭此大劫,萧宛娘心里也是唏嘘不已,当初她和卓郎本想着萧六娘成了太子继妃,对卓家也有好处,且萧六娘和二姐儿是表姐妹,肯定会拉拔二姐儿,只是这一切美好的想望都没了。
萧宛娘在待客的花厅见了萧夫人,萧夫人这一年多来为了女儿操碎了心,此时早已没有当初刚回京都时的意气风发,不仅脸色憔悴发黄,人也消瘦了不少,萧宛娘见了心里也不好受,萧夫人为萧六娘担忧的慈母心肠她也是感同身受,为了二姐儿她也是时常寝食难安,就怕二姐儿在杜家吃苦受罪。
只是她瞧着嫂嫂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因此温声说道:“嫂嫂,你还要多保重自己才好,你若是倒下了,阿兄和六娘怎么办?”老夫人年纪也大了,如今萧府中必是萧大郎的夫人主持中馈,所以萧夫人得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宛娘,我也是没法子了,所以才`着脸来求你,六娘是你的侄女儿,她的婚事想请你多费心。”萧夫人忍着羞窘,低声下气的求着小姑子。
“嫂嫂言重了,说什么求不求的,六娘是萧家女,难道还怕她会嫁不出去么?只如今想嫁在京都中怕是不成了,若是往京都外寻人家,还是可以的。”萧宛娘握着萧夫人的手,轻轻拍了拍。
“往京都外……”萧夫人的脸色僵了僵,她就是想将女儿留在京都,才会特意上门来求萧宛娘,萧宛娘的夫婿如今是正二品的中书令,若是有他们为着六娘奔走,就是不能嫁入高门大户,低一点的门第也是可以的。只萧夫人也不想想,当初圣旨明言萧六娘品行不端,京都中的人家,只要有一点脸面的,如何会要品行不端的娘子当媳妇?
“嫂嫂,你莫不是忘了,当初圣旨中是怎么说六娘的,京都中但凡有点底蕴身家的人家,都不会要六娘的,你也别怪我说话直,我知道嫂嫂的意思,是想让夫君出面保媒,可你也不想想,就是那些人家迫于卓家的威势点了头,日后可会待六娘好?”萧宛娘难得思路清晰,说出一番大道理来。
萧夫人心里一跳,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是让女儿嫁得好、嫁得风光的念头压过了这一个隐忧,她确实是指望着卓家出面,可现在萧宛娘将她故意遗漏的可能点出来后,她的心里顿时一阵发凉,她拿出帕子来,嘤嘤地哭道:“呜呜……你说的我何尝不懂,可……可六娘……哇啊――六娘真命苦……”
萧宛娘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道:“嫂嫂,说句不重听的,六娘会有今日,其实家里可是要负大半的责任的。”萧夫人哭声一顿,神色有些讶然的瞪着萧宛娘。
“当日若不是六娘的身边有那起子贱婢,不只烧了厢房还趁乱砸了玉璋,六娘又岂会遭到圣人的呵斥?追根究柢,还是自家人不经心,才会让人有机可趁。”萧宛娘毫不留情的说道。说到底就是萧夫人当家没当好,买进府的丫鬟别有用心都没发现,昏礼当日又太过于放松大意,才会导致这一连串的事故发生。
萧夫人也听得出萧宛娘话中的含意,她的脸色顿时又白又红,事后阿家自也是为着这些事责罚过她,当时她还有点不服气,认为是那些丫鬟心思不轨,可如今被往日里她看不起的小姑讽刺,让她觉着更加抬不起头了。
花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闷,萧夫人也不抽噎了,只是鹊目醋畔敉鹉铮萧宛娘则是端坐在位置上,坦然大方的任由萧夫人打量。须臾,萧夫人才轻声说道:“我知道小姑认为六娘是咎由自取,我也知道小姑一直不喜欢我们娘俩,今日我上门来,便抱着任由小姑羞辱的觉悟……”
“打住,嫂嫂这话我可不爱听,一码归一码,我承认往日里我和你或许有些龃龉,但说到方才我是在羞辱你,我可是不敢认的,莫非嫂嫂不认为自己有错?六娘的厢房被烧毁和玉璋被砸碎,你这个当家主母一点儿责任都没有?若是点出事实便是羞辱你,那我无话可说了。”萧宛娘出声打断了萧夫人的控诉,振振有词的说道。
萧夫人没想到萧宛娘能说出这番话来,她的心里有些惊讶,不过面上一点儿都不显,她紧了紧握着绣帕的手,逼着自己和颜悦色说道:“是我想左了,小姑你别气恼,当日之事我自是逃不了一个管教不周的罪名,只若是因着我便要赔上六娘的一生,我这当阿娘的心里怎么会好受?”
“倒是不用赔上六娘的一生,方才我不是说了,京都中找不到人家,便往京都外去寻,大不了嫁回江陵,萧家是从江陵出来的,六娘若嫁回江陵,也不怕夫家会慢待她了。”萧宛娘淡淡地说道,说来说去,她这个大嫂还是打着将六娘留在京都的主意,她冷笑一声,自己的二姐儿都只能嫁到杜家了,萧六娘还想嫁多好的人家?简直是做梦!
说到底二姐儿嫁得不好,多少也是受到萧六娘的带累,当日圣旨下了之后,不只萧家门庭门可罗雀,卓家也受了影响,往日里探口风想要求娶二姐儿人家,顿时都销声匿迹了,就算她送去帖子也没有下文,着实让她气苦了好一阵子。她本想干脆让二姐儿进宫算了,可是卓容雍反对不说,后来圣人又卧病在床,这一拖再拖,二姐儿的年纪却是拖不得了。
后来还是卓郎舍去脸皮,亲自求了同僚,才得了杜家这一门亲,杜大郎是国子监祭酒,他的儿子杜郎君则是国子监司业,算来也有从四品,萧宛娘考虑了一阵子,便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只是她没想到,身为国子监司业的杜郎君,竟是个风流性子,私底下通房姨娘一大堆,外面红颜知己更不用说了,使得二姐儿成亲之初,常常回卓家诉苦,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萧宛娘再疼二姐儿,也不能三天两头的上杜家争论。再说二姐儿本身也有错,她并没有侍奉公婆,如此萧宛娘更是无法据理力争,她只要提一句“宠妾灭妻”,杜家便可用“忤逆、不孝”堵回来。
为了二姐儿萧宛娘简直快操碎了心,心里对于萧家、萧六娘自是有些怨恨,倘若不是萧家出了纰漏,她的二姐儿也不会被萧六娘带累,如今大嫂竟还敢上门来,让她为萧六娘说一门好亲事。萧宛娘在心里冷笑不已,她的二姐儿都得不到好亲事,凭什么六娘要越过她的二姐儿?想得还真美,呸!
萧夫人见萧宛娘油盐不进也开始恼了,两人越说越不投机,到后来几乎是快吵起来了,最后萧夫人撂下狠话,“小姑,都说风水轮流转,今日你风光了,不代表能永远风光,再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今日这样嚣张,日后落魄了谁会接济你?你想指望萧家?告诉你,但凡我当家的一日,你便别想求上萧家!”
“嫂嫂还是替六娘打算罢,你放心,就算卓家败了,我也不会死皮赖脸的求上萧家。”萧宛娘凉凉的说道,随后便端茶送客。
萧夫人被萧宛娘的语气态度气了一个倒仰,也不想再继续留在卓府受辱,因此气冲冲的离开了卓府。待到她离开后,萧宛娘还在骂骂咧咧,“呸,诅咒卓家?如今萧家才是真正的倒霉,风水轮流转?再怎么转也转不到你头上去,想将萧六娘留在京都,做梦呢你!”……
小皇子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卓惊凡总算是放下心来,不管穆轩和贤太妃在打什么主意,小皇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也讨不了什么好,不只是他,就是窦淳可能也会受到诟病,毕竟小皇子也是先皇的血脉,若是有好事者将小皇子中毒一事扯到残害兄弟上头,御史大夫又有得忙了。
因此卓惊凡这几日几乎是日夜守在小皇子身边,亲自照看小皇子,不管是吃食或是喝的药,凡是小皇子要入口的,必得经过层层筛检,且他还会亲自尝过,才会喂给小皇子。
卓惊凡这番作为传出去,又替他博得了许多好名声,前一阵子宫内隐约说是皇后要加害小皇子的流言,自是被他的举动给消灭了,看他疼宠小皇子的那个劲儿,丝毫不比皇长子差,若是谁还敢说小皇子的毒是皇后下的,那真是眼瞎了。
朝堂上本来还有许多抨击皇后的奏章,因着连日来皇后亲自守着小皇子,朝臣的声音也渐渐小了,皇后都替小皇子试药了,还要皇后怎么做?小皇子又不是他亲生的,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也算是难得了。
这一日下朝之后,窦淳便回到立政殿,这几日为着小皇子中毒一事,他干脆将奏章都搬到了立政殿,陪着卓惊凡一起守着小皇子,若是还有那不起眼的想要加害小皇子,就看他有没有通天的本领,能够突破圣人和皇后布下的重重保护。
窦淳来到立政殿偏殿,止住了内监的通传,将吕福等人留在殿外,径自走入了偏殿,一进入偏殿,他便见到卓惊凡瘫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脸上的神情憔悴,他赶紧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凡凡,辛苦你了。”
“你何时来的?”卓惊凡听见他的声音,惊讶地睁开双眸,窦淳笑着说道:“刚到,我让他们不要通传,免得还要你来迎我。”
“多谢你的体谅,我确实累得很,连在人前都不想做样子了。”卓惊凡笑了笑,起身凑到窦淳面前赏了对方一个吻。
“小皇子今日的情况还好罢?”窦淳在他的身边坐下,揽着他温声说道。
“比昨日好多了,总算救治及时,只是怕日后身子骨也好不到哪儿去。”卓惊凡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窦琛的身体是这样,如今小皇子也这样,日后大臣们更是有借口让你广纳娘子了,否则子嗣不丰,唯一的皇长子又体弱多病,如何担得起大周朝的皇位?”
“你放心,我自有打算,穆轩不是想让我过继么,我便真的过继一个又何妨?且窦琛如今身子骨日渐硬朗,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立他为太子的。”窦淳笑着说道。
“也是,他占了长子名份,如今又养在我的名下,便是嫡子,这又嫡又长的,没道理绕过他立旁的皇子为太子。”卓惊凡点点头,同意窦淳想立窦琛为太子的主意,不过他顿了顿,有些踌躇的继续说道:“只是窦琛还小,先不用急着下决定,这事儿我们俩心知肚明便行,省得窦琛年纪小小就成了靶子。”
“自然依你,其实我本也没打算太早立太子,当初我会被害,就是因着父皇太早漏了口风,母后又是个不顶事的,待到我成了太子,可不就是成了靶子么?”窦淳苦笑着说道,语毕还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现在窦琛有我们,自是不会让他走上你的老路,你还怕我们保不下一个窦琛么?”卓惊凡伸出手抚着窦淳的脸颊,温声安慰着。
“唉,这穆轩一日不除,我的心里便是一日不安,如今他身后的势力只调查出四五分,还有一半藏得太深,我的耐心却是一日少过一日,总想着干脆将他杀了了事。”窦淳赖在卓惊凡身边,语气中满是愤愤。
“耐心点,我们不急,急得便是他们,穆轩如今几岁了?他还有多少年可以耗?如今他自觉着布置差不多了,迟早会动手的,我们便等着他们动手,一网打尽之后方可高枕无忧。”卓惊凡哄着窦淳,语气温柔,让窦淳心里一阵发软。
“凡凡,若是没有你,我一个人该怎么办……”窦淳捧着卓惊凡的脸,深情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去,待到语毕两人的双唇已经贴在一起,他温柔的摩娑着卓惊凡的唇瓣,还伸出舌头细细的舔过对方的唇线。
卓惊凡微微仰着头,闭上眼睛接受窦淳的温柔,他微微启唇,窦淳的舌便灵活的钻入口中,勾着他的唇共同起舞,两人吻着吻着难免情动,只是现在天色还亮着,且偏殿的软榻不够舒适,就算窦淳真想做什么,也怕卓惊凡硌着腰而受罪,因此他按捺下冲动,勉强结束了这一记亲吻。
卓惊凡被他吻得失了心神,待到他离了自己的唇瓣后,这才渐渐回了神,他见着了窦淳隐忍的神情,心下了然,同时心里也升起一股柔情,他凑到对方耳旁,细细说了几句话,使得窦淳的眼神顿时亮了。
“凡凡说话要算话啊。”窦淳贴在卓惊凡身旁,拿自己的脸蹭着对方水嫩嫩的脸颊。
“自然,你快去批阅奏章,待到入了夜,我自会实现诺言。”卓惊凡笑着说道,不只窦淳想,他自也是想的,两人因着要照顾中毒的小皇子,已经有许多日未亲热,如今小皇子的状况稳定下来了,他也不用每晚都守在对方的床榻边,今晚便犒赏窦淳一次也无妨。
往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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