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老儿,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说的。再说了,你多少徒弟,光关系亲近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你关照得过来?我就不一样了,这辈子统共就俩徒弟,怎么都罩得过来。佛曰……”
“别佛曰了,天天披着僧袍讲歪理,也不怕哪天佛祖收了你个老乌龟。徒弟多怎么了?我是代阿淑收的,万亩地里就她一根独苗。还有,师兄多帮手也多,遇事每人帮一点,加起来那是多大一股助力。”
墨大儒越说越有信心,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玄衣少年被他最后一句话说黑了脸。
“你怎么不说师兄多了,扯后腿的也多。”
“你当我徒弟是什么歪瓜裂枣、地痞流氓?”
“知人知面不知心,衣冠禽兽谁没见过?”
围观百姓目瞪口呆,这两位真是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和大儒?吵起架来丝毫不比邻居家的河东狮差!
还有,这养在深闺十三年、名不见经传的胡家姑娘到底是有多好,才引得两位如此有名望的人不顾颜面、大众抢夺。一时间众人心中完全确定,胡家姑娘定是为奇女子,才学、品性如何再也毋庸置疑。
尚未走远的沈墨慈听闻下人来报,口中突然涌起一股腥甜。她苦心计划多年,本想拿胡瑶当垫脚石成就自己响亮的名声,没成想回头来却为她做了嫁衣。气血上涌,她忙以帕捂嘴,洁白的绢帕染上点点红梅。
而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顶着街头巷尾飞速蔓延的流言蜚语快步赶回沈家,刚进后院她便被嫡母房中妈妈拦住了。
“夫人说了,姑娘所做之事妨碍了全家名声,这段时日还是好生静养的好。”
这几年因她得阿爹看重,连带姨娘在后院也颇有脸面,隐隐与嫡母平起平坐。为此嫡母早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沈墨慈被禁足后院,她为妾的生母也被叫去正院日日立规矩,做足了为妾本分。而向来支持她的沈父,却在日日出门被人指指点点、连沈家绸缎庄生意也受到影响的双重压力下勃然大怒,放手任由嫡母管束后院。姨娘月钱本就不高,即便因受宠这些年来多有赏赐,赏银也大都被她拿去收买人心。一朝失势,沈墨慈母女在后院处境堪忧,最严重时连做点心所用酥油都得从月例中扣。
身为庶女她不是没经历过看嫡母脸色的苦日子,这些她尚且能忍受。可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趁此机会嫡母大肆调动后院人手,将她的人贬的贬、卖得卖。没过几日,她多年经营势力短短便被打得七零八散。
当然这都是后话,在沈墨慈回府同时,胡府门前,当着众人的面,墨大儒与空海大师为收徒之事争执不休。
眼见两人久久不曾停歇,就连暗自欣喜的胡九龄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昨日阿瑶提及空海大师名号他心里那个惊喜,可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不止空海大师,连墨大儒都想收他家阿瑶为徒。为了收徒之事,如今两人甚至当街吵起来。
这是多大的脸面!这事传出去,日后看还有没有牛鬼蛇神敢说他爱女半点不好!出于为父的骄傲、更是为将来长远计,胡九龄恨不得他们多争会。可当他们真争起来,他又有些不忍心。
名声啊……
疾步走到两人中间,他左右劝着:“两位远来是客,既然是为了小女,不如进府喝杯茶,坐下来慢慢说?”
“胡老爷所言有理。”
一直沉默的陆景渊终于开口,简简单单一句话,上一刻还争执不休几乎要上演全武行的两人,下一刻却如按了复位键般,奇迹般冷静下来。
“阿弥陀佛,便依施主所言。”打个佛号,空海大师恢复得道高僧模样。
“那便叨扰胡老爷。”整理衣冠,墨大儒一派学者儒雅风姿。
敏锐地察觉到两者情绪变化,胡九龄将目光投向树下的玄衣少年。
昨日阿瑶回来后,便将华首寺中发生之事说予他听,这会他很容易确认少年身份。可确认后他又生出新的疑惑,近半个月来城中暗流他也有所察觉,先后几股势力暗中查探胡家产业。如今面前三人齐聚胡府,到底有何打算?
心下思索着,面上他却始终笑得热络而不失礼,“莫非这位便是小女提起过的景公子?”
“正是在下,拜见胡家伯父。”陆景渊抱拳。
普普通通的两句话间,两人却是交战一个来回。胡九龄问得十分巧妙,他丝毫没提其尊贵的侯爷身份,而是从阿瑶角度入手试探。倘若少年当真对胡家有打算,听到这样矮一辈的称呼,多少会有所反驳。
陆景渊当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试探,他的确对胡家有所打算,但却并非他想得那般。余光瞥向旁边安静的丫头,他干脆将计就计。
恭顺的姿态和话语让胡九龄心下稍安,但也只是稍稍而已。侧身避过少年行礼,他笑道,“既然是阿瑶朋友,景公子不妨一块进府坐坐?”
“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他迈步向前,随着胡九龄邀请的手势,空海大师和墨大儒很自然地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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