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一面笑一面进屋,摸了钥匙打开门,九月出去串门还没回来,石桂正好趁她不在,把值钱的小箱子拿出来,上回空了一半儿,如今又是半满了,还有积在春燕那儿的月钱料子没拿,再加上叶文心给的银子,回了乡,秋娘跟石头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把铺盖卷起来,来的时候只有一个铺盖卷儿,住了小半年,竟有这许多的积攒了,一个婆子只怕还拿不了,衣裳就是一大包,更别说还有妆奁了。
没一会儿正院听差的婆子来了,见着石桂满面是笑,能从幽篁里再调回正院去,这丫头便了不得,满面赔了笑,一口一句的姑娘,石桂也不小气,抓了几十钱:“给妈妈吃茶,劳烦妈妈还这一趟。”
要是不会做人,也混不到这份上,那婆子啧啧两声:“姑娘不记着我了,来的时候就是我替姑娘送东西的,这才大半年的功夫,姑娘又回去了。”
石桂一看是她,越发给的多的:“风水还轮流转呢,人也得转着才是,妈妈辛苦,我这些东西沉手。”
东西都拿了,还有一只黄花狸,那只猫儿本就失了伴,见天的窝在房里头不出去,看见石桂收拾东西,早早跳到箩儿里,石桂把整个箩儿摆到小箱子上头,抱起来一道带着说,就说是叶文心没来得及带走的猫,它脖子上还挂着金铃铛呢。
九月没回来,石桂却不能不告而别,跟刘婆子说好了,等九月回来说上一声,她还回来,三个人吃锅子:“太太叫得急,怕有差事要交待我的,等我闲了,再回来。”
刘婆子哪里当得真,都离了这地儿了,怎么还会回来,点头应了:“姑娘去了好好当差,往后可记着咱们,得闲再回来罢。”
石桂抱了箱子,黄狸儿乖乖团起身子来,知道是跟着走的,也不闹也不叫,一双圆眼睛乖乖看着石桂,石桂看看它:“你往后可得守规矩,别叫人打了。”
猫儿还真知道是在跟她说话,“喵”上一声,算是应了石桂,等人到了正院里,淡竹石菊早就等着了,帮手替她拿东西,见箩儿时还绻了只猫儿,奇了一声:“怎么你还养了只猫。”
石桂笑道:“这是表姑娘的,走的时候一只抓着了,这一只怎么也抓不着,等人走了才探出头来,我只得先替表姑娘养活着。”
叶家事来得急,走得也急,这只猫儿脖子里头还带着铃铛,金子打得薄薄的,一根红绸系住了,任人摸了也不害怕,淡竹便道:“这倒好,有了它,也不闹耗子了。”
旁个都没话说,偏锦荔倚在门上笑一声:“怎么还带了只畜牲来,它可知道规矩?”石桂扫她一眼,不搭她的话头,淡竹石菊也不理她,一个替石桂铺床,一个替她摆衣裳。
叶文心包的那一大包书薄册子叫淡竹惊叹起来:“我原当你是学着玩的,还真个女学究不成?”一本本的点了,总有二十来本,还有毛毡子画册,文房四宝更不必说:“只当表姑娘闹着玩呢,你当真拜了师傅?”
石桂点了头:“可不是,天天一盏弟子茶,天没亮就起来煮了,我诚心向学,表姑娘自然肯仔细教我。”
锦荔看了鼻孔里出气“哧”了一声,淡竹气得立时要翻脸,才要反口,眼儿一扫,见着一匹小团菊花纹样的绸缎料子,立时有了主意,放下书册,装作替石桂理衣裳。
淡竹同锦荔两个时常斗嘴,最知道她的性子,翻了两件,一件件的赞叹,这些个锦荔不瞧在眼里,她便把那一匹料子抽出来抖落开:“这花色可真好看。”
这缎子是过年的时候好叶文心赏下来的,石桂一向觉着这个颜色太艳了,可料子却是好好料子,叶文心的东西就少有不名贵的,这会儿抖落出来一看,锦荔的脸色就先变了。
石桂知机,晓得淡竹借了东西招锦荔眼热,这个锦荔说话没一句中听的,无事也要挑三分,干脆接了一句:“表姑娘赏我的,说拿这个做裙子做袄子都好,我还没赶得及做呢。”
淡竹拎着那块料子抖了又抖,装模作样的惊叹一声:“这样好的料子,可不能胡乱做了,不若花几个花钱请人做罢。”
“那赶情好,这一块我也嫌多,你要是喜欢咱们一人做一身,正好够三个人的。”石桂这句一说完,锦荔的鼻子都差点儿气歪了,她身上穿的用的自然都不差,比这料子还好的,家里却不舍得给她裁衣,看见石桂这样大方,倒肉疼起来,扭头转身就走了。
她一离开门边,淡竹就笑倒在床上,止不住的得意,石菊轻叹一声:“你们可真是的,何苦就招了她,她这个人……”咬了唇不再往下说了。
淡竹却哼了一声:“怎的,她还矜贵起来了,可是她先挑的事儿,真个把自个儿当姑娘了,美得她,要不是看着高家的,哪个给她脸呢。”
石桂把东西理到柜子里头去,转头冲着石菊笑:“我知道,你想说我才回来,万事还是软和些,可有的人,你一软和了,她就登鼻子上脸,再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淡竹长叹出一口气来:“可算有人懂我了,你这么个软面团的性子,若是没我,还不叫她活吞了去。”
石桂快手快脚理了东西,把猫儿交给淡竹,它脖子上挂着叶文心的铃铛,那就是叶文心的猫,也不怕它在叶氏的院子里头受欺负,安置好了狸奴,就去春燕跟前领差事。
春燕早早等着她:“你拿一张你写的字儿给太太看看,既是跟表姑娘学的,就该像表姑娘,你绣上一幅地藏经,去东寺化了,也算是替舅太太祈褔了,太太身子不济,这才把事儿交给你。”
石桂一听就怵起来,得亏是绣不是抄,落笔错了一个字,就得重新来过,她转回去挑出一张来,叶氏看了微微一怔:“倒真有几分像的,就用她的字罢。”叶文心走的时候人就受不住病了,也不知道好些没有。
明纱金线自有人送到石桂房里,地藏经翻出来,石桂仔细看一回,有求今世的,也有求来生的,拿这个去问了叶氏,叶氏在帘子里头久久不出声,半晌才道:“今生再求也是无用了,替她求个来生罢。”
得了这桩差事,石桂几乎闭门不出,淡竹石菊两个替她送饭,先铺在桌上把经文誊写上去,留个浅浅的底,再往里头填上金线,用了三尺来长的透纱,石桂一针都不敢马虎,头低得久了,眼睛便发晕。
等夜里上了灯,人更是吃力,淡竹便道:“这走针你还是跟着我学的,不如我跟石菊也替你做一些,你已经打了低,我们也不是蠢材。”
石桂抿了嘴儿一笑,白日里她自个来,夜里就让石菊淡竹两个帮手,撒了头发,穿着小衣,背对着窗户,便有人走过也瞧不分明,石菊还诧异,淡竹却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一个可不想着法的要抓你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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