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急声问她:“脚怎么了,可受伤了没有?”脚踝这样的关节受了伤最难好,若是一时养不好,往后就会一直带着伤,走多了路就痛,骨头上的毛病最马虎不得。
“我脚没事,鞋子不知道在哪儿了。”石桂抬了头看明月,雨珠儿飘在她的头发上面颊上,粉唇也沾着一颗,说话间抿去了,倒更显得娇艳欲滴。
明月才刚那一扶,把菜篮子扔了,雨伞也换过一只手,却牢牢罩住了石桂,石桂的半幅裙子湿透了,头发却还是干的,两个眼看着走不远,石桂便道:“坡上怕是有能遮雨的地方,往那儿去罢。”
天黑落雨,早不知道她的鞋子陷在哪个泥坑里,明月还要回头去找,石桂拉了他:“一只鞋子,丢了就丢了。”
明月应了,扶着她走是不成的,到底蹲了身:“上来罢。”这回石桂也犹豫不得了,趴在明月背上,两只手撑着伞,伞往前倾,想替明月遮一遮雨。
石桂才一趴上去,明月就皱了眉头,她也太轻了些,必是在宋家吃不好,又光想着把鱼肉都给他们吃了,自己倒舍不得,肃着一张脸,等到上手抱了腰,这才感觉出异样来。
他先时说要背石桂,就是怕她衣裳湿了,想着赶紧把她送回去,这会儿真个背起来了,才察觉出好处来,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他后背上挨着的那一块儿都要烧起来。
步子一快石桂在他背上就一颠一颠的,明月还穿着单衣,石桂也不过穿着夹袄,明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么一磨一蹭的,头顶都要冒烟,若不是大雨浇着,他脑袋都要烧穿了。
石桂也觉着不妥当,可这坡虽不高,却都是土,下雨的时候尤其难走,她倒想离得明月远一些,又怕他重心不稳摔一跌,天这样黑,要是磕在石头上可怎办。
老老实实伏在明月背上,感觉他走的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两只手扒着他的衣襟:“你慢些,可别摔了。”
明月的耳朵根子红的能滴出血来,他倒想快步走,身子都硬了,就盼着这条路越是长越是好,她就这么趴在他背上。
大雨一冲,土坡上的泥粘着鞋子,路极难走,明月原是想着一步步安安稳稳上去的,眼下看着却不行:“我发发力,你抱着我的脖子,别怕。”
石桂只看见他张张嘴儿,一个字都没听见,把头往前凑过去,明月也怕她没听见,又扭过脸来再说一回,两个一前一后,石桂的嘴唇正擦在明月的耳垂上。
明月抽一口气,石桂听得清清楚楚,跟着就见他脖子上的筋都起来了,面上发窘,却说不出话来,难道还要跟他陪不是不成。
明月原是捉着她的脚的,这会儿反手托着她的腰,提气往前跳了两步,石桂不防他忽然发力,紧紧抱住他,雨伞摇摇晃晃,浇了两个人一头一脸的雨。
土山上头种着许多松树,秋日里还有村中小儿来打松子松果的,生得又高又密,树杆撑起来,天然就是一个避雨的地方。
天微微透出些亮来,雨势却不见小,明月找了块地方站着,把石桂放下来,两个人俱是一身狼狈,石桂撑着伞,只有一半头发还是干的,湿衣裳贴着身说不出的难受,明月吁出一口气:“等雨小些,我再送你回去。”
石桂应得一声,两个紧紧挨着,那把油纸伞叫就挂在树杆,两边的松树伸着枝杆,一边一个正好架起那把伞,两个站在底下,听见外头雨水还跟倒灌似的,身上却没落多少雨珠了。
才刚避雨不觉得,一静下来,明月就想着是怎么把她背在背上的,才刚又是怎么碰着她的嘴唇,明月从小跟着比他年纪大的多的人一处打混,进了军营更是没什么荤话没听过的,燕京那些个胡同里,说说吃私房菜,其实都是私娼。
里头有一道名菜,叫做西施舌,家家户户都有,写在红签子上挂出来,明月没吃过,却看人吃过,似他们这样当兵的,给个三五百文,尝一尝这滋味,帘子一下,里头出来个花枝招展的妓子,两个搂抱在一处,往往是先吃了西施舌,跟着就出不来了。
明月厌恶之极,地方又浅窄,打扮又丑恶,抹得油头粉面,那胭脂红的叫人恶心,这会儿却想,上回就该送她胭脂的,她生得这么白,用什么都好看。
手指头不由去摸耳垂,又麻又痒,钻进骨头缝里,好像全身都钻了虫子似的,非得碰一碰她,才能觉得不痒了。
石桂眼睛盯着自己的脚,一只脚藏在裙子里,一只脚立着,两只手扶住明月的胳膊,她的手不算小了,还握不住,只能摸着鼓鼓的肌肉,想着刚才趴在他背上,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她只得低了头,等这阵雨赶紧过去,才还伸手不见五指的,这会儿的天色晨晞初现,勉强能看得清楚明月的眉眼,她才抬起眼睛,就看见明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石桂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必要说说明白,可她想了半天,却不能像宋勉那会儿这么干净利落,宋勉可没有像明月似的,想着法的讨她喜欢,何况没有他,喜子早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只要一想到他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领着喜子过日子,身上的衣裳鞋子都要他去张罗,心就软得不成样子,分明知道他把吴家姑娘衣裳当了的事儿办的荒唐,可却说不出话来责怪他,他连他娘都不记着了,这里头的门道要怎么知道呢?
她正踌躇,明月眼睛亮晶晶的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胭脂。”
石桂一时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扯到这上头来的,她没那些个涂脂抹粉的习惯,以前在宋家,月月能领,她就随意用些,如今叶文心守孝,这些东西俱都不见,她也就跟着不用了。
明月看她一时答不出来,点一点头:“我知道了,我都给你买些来,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哪种花熬的胭脂膏子都不一样。”
石桂一奇:“你怎么知道这些?”女人家的事一窍不通,怎么胭脂的事儿他倒知道了,还晓得分花香分颜色,由不得她不问。
明月笑起来:“我原来跟着几个大哥上街,他们买了送给花娘的。”好的胭脂要二钱银子,那几个还互相问了,哪一个吃起来最香。
他那会儿不懂,这时却明白了,抹在她嘴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里想着,就觉得身上发烫,骨头缝里又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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