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群山连绵,山间田埂成片相接,望不到尽头,实在是壮美无边,梅茹心念微动,就想到了傅铮送给周素卿贺寿的那幅碧海潮生图。那画远远望过去,是白茫茫一片苍茫大海,傅铮落笔壮阔,胸襟高远,亦是他最厉害的地方。
如今眼前瞧见的,岂不是一个道理?
河山壮美,江山秀丽,谁人见了不爱?傅铮如今是个赋闲不得圣宠的王爷,却也是放不下那等心思的……
梅茹叹了一声,铺开宣纸,思量半晌,落下一笔。
她这画作的极慢,又有傅钊在耳边窸窸窣窣的烦,哪儿能快起来?
傅钊得知她这些日子在作画打发时间,不由好奇道:“循循,你在画什么?”
三人斗嘴的时间久了,傅钊自然而然也跟着孟蕴兰一起喊她“循循”,还真是没有男女之别!起初的时候梅茹会横眉,训斥他:“殿下,这也是你能喊的?”傅钊指着孟蕴兰道:“她能喊,本皇子为何不能?”听听这些,梅茹又不想理他了,这几日正避而不见、省去些闲话呢,这人又过来蹭饭,顺便寻他们说话斗嘴了。
如今她们在翼城县的驿馆住下,眼见着没几日就要到陕西了,梅茹懒得多跟他计较,只搁下笔,懒洋洋回了一句:“殿下,你自己不会看么?”
傅钊看了小半晌,撇嘴道:“本皇子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又万分断然道:“肯定是你技艺太差!”
梅茹也不生气,只道:“我这是对牛弹琴。”
傅钊不服:“本来就是你画的不好,等到了大营见到我哥哥,请他来断个一二。”
想到傅铮,梅茹冷下脸道:“给他看做什么?他便是天理了?”
傅钊拍手笑:“我哥哥旁的不说,于这作画造诣上,还真就是天理。”
梅茹简直呕出一口血,将这人轰出了自己院子。
再见到傅钊的时候,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再往西北走了没四五日,三月初,一行人终于入了长安城。孟政在城内有办公的衙门。想到要见到爹爹了,孟蕴兰激动的不得了,熟料去衙门一问,才知道孟政去平凉抗敌去了。再问到先来的燕王殿下,只说也一并去了。
平凉在甘肃,还得继续往西北去,又是个战事慌乱之处,几人一时无言。
这日夜里孟蕴兰跟梅茹一道睡的,她道:“循循,我真想我爹爹。”一说这话,她眼圈儿就红了好几分。孟蕴兰又抹泪道:“我爹都一整年没回来过了,我惦记的紧,熟料到了这儿,他还是在外头,也不知要不要紧……”
梅茹一时静默。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叹了一声,宽慰道:“蕴兰,姨父那么厉害,定不会有事的。”而且,孟政后来还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呢,武定侯府更是荣耀满门,可梅茹这些都不能说啊,只能捡些好听的宽慰自己这个表妹。
孟蕴兰哭了一会儿,才沉沉睡去。
梅茹却睡不着。前世傅铮领兵在外的时候,她也曾如此这般的担心过,想着那些不长眼的刀箭,就日日夜夜睡不着。梅茹在京城坐不住,便出去寻他。他去辽东,她就去辽东。他到川西,她就去川西。可那人见了自己,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后来她就不去了,再之后连他去了哪一处打仗都不知道。那一回他一年多未归,梅茹后来还是偶尔从石冬那儿得知这人身上又添了几道重伤,想着他身边总该要有个人照顾,梅茹便做主给他收了一房侍妾,那侍妾生的柔柔弱弱,眉眼楚楚可怜不输二姐姐,比之更是美上几分,熟料那人也不要……
默默又叹了一声,梅茹阖上眼,懒得再想那些过往。
翌日,小乔氏决定去平凉。
于此决议,梅茹没意见,孟蕴兰很着急,傅钊更激动。
从长安去平凉,这一回日夜赶路,仅走了三天。景越走越荒,心越走越凉,从那儿过来避难的人亦越来越多,有抱小孩的妇人,有拖着尸首的老人,让人不忍多看。
傅钊的脸亦越发黑沉,他没什么心情斗嘴,只是骂道:“怎么才三月份,又有这种事?”
胡人一般都是秋冬才会进犯,分作好几股,一并策马南下,得了空便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可如今是春种的最好光景,怎么还会来?
梅茹也是想不通。
到了平凉府,他们才知道孟政他们今日去了彭阳县。
几人立在大营之中,一时有些浑噩,只觉得不过从东向西走了半个月的光景,就是天翻地覆的模样。这一处本就生的荒凉,如今再加上胡人进犯,愈发显得凄惶。
有底下的兵役领他们去歇脚。小乔氏是个不担心的,她在孟政营帐里又看起书来。孟蕴兰和梅茹默然无言的坐着。傅钊根本待不住,他四下跑去看看,正好看到几个人策马从外面回来,定睛一看,其中一个不正是傅铮么?
傅钊一喜,忙跑过去:“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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