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萧娥并不知晓。
她心里已经有一个隐隐的猜测了——第一次见到顾昭时,那孩子让自己熟悉的面容。虽然随着年岁渐长,顾昭的五官日益张开,并不再像那个人,但萧娥联想到展还星的身份,聪慧如她,怎么会没有猜到那个让人惊骇的真相。
可她不能说,也不愿说。
大概做了这皇家的人,一颗心便也随之冷硬了吧。所以她冷眼看着名为侄子,实则算是抚养她长大的先帝驾崩,而他的儿子被逼到如今这般地步,她也什么都不能做。
最无情者,乃是帝王家。
萧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残留着一丝尚未泯灭的良知,终究不忍心大郎被逼死。但她没有办法,即便她是尊贵的大长公主,也不能在有朝一日,萧曜废掉时,求那个最终的胜利者留下萧曜的一条命。因为她姓萧,为了让自己不被新帝猜忌,她只能避嫌。
所以在得知了谢小蛮身上的秘密后,她求到了一只猫的头上。
其实她求的不是谢小蛮,是顾昭,是萧昀,是萧曈,甚至是展还星。她为什么不自己去求展还星?因为她知道展还星不会出手,即便她与那个男人纠葛了这么多年,但谁教萧曜是先帝的儿子。
谢小蛮这会儿也想明白了过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心里又惊愕又疑惑。所幸大长公主也不指望她说什么,而是将她抱起来,吩咐下人送她回程府:“此事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馒头,不管你是践诺也好,就当没听过我说的话也好,我……信你。”
次日,圣驾启行南下。
程家的马车跟着晋王府的车队,为了避免谢小蛮突变成人,寇夫人让她独个儿坐在一辆车里。路途是枯燥又乏味的,谢小蛮不能出去撒欢,也实在没那个心情。
她写给顾昭的信早早地送了出去,顾昭现在名义上掌着荆湖路的禁军,所以有用信鸽送信的权力,但眼下身边就是王府的马车,为了不给顾昭惹麻烦,谢小蛮也不好再与他书信往来。
大长公主求她的那件事,还有展还星一直在监视顾家的情况,她自然也告诉了顾昭。这种费脑力的活计就交给顾黑去操心吧,胖猫儿懒洋洋地往座椅上一瘫,本喵最擅长的事还是吃和睡。
她不知道,那边厢顾昭一接到信时,吃惊的却不是展还星的事。
挥挥手示意送信的小厮退下,隐在暗处的两个男人上的前来,顾昭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样,那人开口了吗?”
“属下无能,”两个男人刷的一下跪在地上,“那人口风甚紧,昨天已经昏迷过去了三次,还是强撑着不说。”
“快起来,”顾昭忙笑着将两人扶起,“我的命还是托赖二位所救,至于那人背后的指使之人,想来也就是楚王殿下,只是,”他沉吟着,“若是拿不到证据,便不好趁机把我们的人换上去。”
这说的正是顾昭自上任以来和楚王的勾心斗角,楚王人在京城,留在封地荆湖路的势力以他的长子和心腹大将贺原为首。顾昭是不可能倒向楚王的,所以他一来,当晚的接风宴上就遭到了刺杀,想来是和贺原安排给他的下马威。
好在他身边有一队死士,以眼前这两个男人为首,日夜保护在顾昭身边,迄今为止,已替他当下六次刺杀。最危险的一次便是五天前,顾昭左胸中剑,若是那剑锋再偏左一寸,他恐怕就要一命呜呼。
这些事他自然不曾向亲朋透露过一分一毫,写给谢小蛮的信里,只说些荆湖路的风土人情,离京之后遇到的趣事,时不时还打发人给谢小蛮送些当地的吃食过去,字里行间都是云淡风轻、一切安好。
“罢了,我本不想弄得太难看,”顾昭站起来,将手中的信小心叠好,收到一个带锁的黄梨木匣子里,“若明天还是拷问不出来,就直接动手。”
两人恭声应喏,安静地退了出去。顾昭垂眸,将匣子里那叠整整齐齐的信又数了一遍,见谢小蛮这些时日寄给他的一封不少,方才将匣子关上,把钥匙贴身收好。
他想了想,坐在桌边提笔磨墨。一挥而就后,将信封以火漆封缄,方才唤了手下进来:“送去,给展三。”
此时的城里,浩浩荡荡的南下队伍已经顺利入城。圣驾在行宫驻跸,随同而来的王公贵族有大半在城里留有旧宅,倒也便宜安置。
谢小蛮自然是回了家中,杜桐娘早已知晓了一切,见那胖墩墩的小小身影从车上一蹦而下时,下意识要将扑过来的胖猫儿搂进怀中,想起她的身份,拎住她的后脖子就骂:“跑什么跑,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矜持点,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小娘子的样子!给我老实站好!”
谢小蛮被训了个狗血淋头,耷拉着脑袋蹲在杜桐娘脚边,真想为自己喊冤,本喵现在是猫又不是人,怎么矜持?
杜桐娘才不管,深悔自己前几年没把谢小蛮教育成大家闺秀,现在只能临时抱佛脚。好在还有三年,她不信自己调教不出一个可心的女娃娃来。
理所当然的,谢小蛮被禁足了。除了刚回来的几天允许她去蔡府拜访,剩下的时日都被拘在家里学习琴棋书画、女工厨艺。谢小蛮欲哭无泪,只好举着自己被扎了针眼的手指去杜桐娘面前卖可怜:“桐姨,呜呜呜……我的爪子好疼……”
“不是爪子是手,”杜桐娘没好气地放下茶杯,“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蹲在椅子上,你现在是人身,猫的习惯必须要改!”
谢小蛮只好委屈兮兮地把两条腿放下来,七年的习惯,哪是说改就能改的,到现在她喝水的时候,都还喜欢用舌头舔。
杜桐娘也很头疼,她倒不是故意要折腾谢小蛮,左右谢小蛮是个什么样,她和顾昭都喜欢,可是风俗使然,谢小蛮至少得会绣嫁妆吧。虽然她能帮着作弊,总不能一针一线都不动。
谢小蛮知道是这个道理,口里抱怨着,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家里的绣娘学。当然,趁机在写信的时候哭诉一场是很有必要的,必须得让顾黑那小子知道她吃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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