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竟是让在场的人全都刮目相看。王氏和贾母为贾珠求娶李纨本就是这样的心思。可是她们没想到往日里只知道玩乐的贾赦心里居然门儿清。
而贾琏呢?他年纪不大,如今也还没有掌管府里的庶务,没什么差事,又不参加科举,对这方面的事情平时还真没怎么注意过,也没想过。如今听得这话,才恍然明白,原来长辈们对贾珠的婚事竟是这样用心的。那么自己的呢?
贾母冷笑,“你也别阴阳怪气的。珠儿求娶李家姑娘,那也是珠儿有这个本事,李家能答应。琏儿素来不喜欢读书,你这个爹也不管,如今连个童生都不是。你看着李家好,可若是换成琏儿,你自己想想,李家可会答应!”
确实是这样,这话贾母倒是没说错。林宁点头,转而又道:“老太太有句话说错了,我可没觉得李家有多好,也不认为琏儿能娶到李家姑娘,更加没想着要给他找李家姑娘。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珠儿会读书,你们帮他铺路我没意见。可琏儿即便读不好书,不代表他做不成事,怎么他的婚事就活该成为某些人的棋子了呢!”
这话意有所指,王氏听出来了,“大老爷这话可就不对了,什么叫做某些人的棋子,大老爷这说的是谁?老太太,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我好心帮琏儿说亲,大老爷不高兴不满意不答应就是了,我这就回了我大嫂。可大老爷说的这什么话?话里话外说的是谁呢!”
林宁一笑,“我可没指名道姓,谁自个儿心虚自个儿对号入座呗!”
贾母将拐杖往地上一锤,怒道:“你闹够没有!”
“闹?老太太既然当我在闹,那我就闹一闹吧!反正这王家的女儿,我是不敢要!王仁,那位王姑娘的兄长素日里只会往烟花巷和赌场去,多大年纪了,连个正经事儿都没有。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他在赌场里头和人斗牌,输了还不许人家走,找了四五个人把人家打残了!这等人物,这样的亲戚,哪个敢要!”
“再有那位二弟妹口中夸得绝无仅有的王姑娘,小小年纪掌家理事是不错。可却也是个胆子大的无法无天,不知国法为何物的主。年前她认识的城北徐富商家的千金,人家哥哥在南边看重别人一座园子,人家不肯卖。他设计抢了来。结果被人家告去了衙门。他们家有钱却没权。徐家姑娘就找了王姑娘,王姑娘可是真讲义气啊。二话不说,收了五千两银子,直接拿了王子腾的名帖把这事摆平了。”
“这样徇私枉法,包揽诉讼的事情,她一个姑娘家倒是做得这么顺手。可还真是个人物!”
王氏满脸通红,“大老爷这什么话,你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何必如此侮辱我们王家!凡事总得讲证据?”
“王仁什么样,你这个做姑姑会不知道?要不信,去烟花巷赌场随便抓个人来一问就知。再有这王姑娘,她自己心里清楚!”林宁呵呵,“至于证据?想来这样的事情你也没少做吧?可不就是仗着别人没证据?或者说,即便有证据也不敢把你怎么着?这些年来,你拿着老二的名帖,哦,不对,老二做了十多年的工部员外郎,到如今也还是个工部员外郎,一个屁点大的从五品小官,他的名帖管个屁用!”
“你做这些事,怕是用的我荣国府的名帖吧!甚至说不定还用的我这一等将军的名义。呵呵,你得了好,我可是一个银子也没瞧见,可事情若是翻出来,还得我来背这个罪名!”
王氏瞬间跪了下来,攀着贾母的双腿,泪流满面,“老太太,冤枉啊!大老爷这事血口喷人!”
贾母一拐棍朝贾赦打过来,被贾赦躲过去了,贾母更加气恼,“你今天是发得什么疯!满口胡诌!这种犯法的事情,也是你能随口说的!你这个不孝子!往日里就没个正型,只会胡闹也就算了,可你二弟一房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么害他!”
“你不就是为了琏儿的亲事吗?琏儿的亲事是我点了头,做了主的!你是他老子。我是他祖母,还是你老娘!你这是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亏待了琏儿不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这一声高过一声,将府里的下人都引了来,尤其后头那一句又一句的不孝。来来回回不就是想把他这不孝的名声宣扬出去,拿这个来压他吗!
林宁哼哼两声,直接就坐在地上嚎起来。鬼哭狼嚎吗?当谁不会呢!看是你们嗓门大,还是我一个大男人嗓门大!
“老太太可要摸着良心说话啊!我是没什么本事,可也都事事依着老太太。老太太不喜欢我,喜欢老二。我便搬到小花园去,把荣禧堂的位子都让给老二了。自古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按规矩,那是家主之所,可只因为老太太一句话,我一个字也没说就。连祖宗例法都不顾了。”
“这么些年,老太太让老二顶着着府里主人的名头宴客,我又何曾说过什么?哪回去宴上给老二捣乱了?就是这府里府外的各处产业,不也都是二房管着吗?如今只往外头去问上一问,十个人中怕是有九个以为府里头是老二承的爵,不是我。就这样,我也不没说什么!可老太太还口口声声说我不孝,我可就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老太太满意了!莫非老太太是想让我把这个爵位给了老二吗?”
“若是老太太是这个心思,你早说啊!你只要开个口,我立马上折子,只要皇上愿意,这爵位我给了老二有什么不行!我什么也不求,只求你们放过琏儿!瑚哥儿已经死了,我如今可就琏儿这么一个嫡子啊!”
林宁拍着大腿边哭边说,一句比一句声音大,而且字字铿锵有力。院里院外的奴才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在心里思索,貌似这些年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确实将二房当成这满府里的主子,一直没怎么将大房放在眼里。现在听了林宁的话,不少人回神,哎呀呀,这才发现原来这荣国府是大老爷的啊!
林宁一把一把地抹着眼泪,内心不断吐槽,她这么不要脸的做戏她容易吗?亏得贾赦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人设,他这一出也不算是太出格,不然哪个大男人坐地上和女儿撒泼。
贾琏看得简直目瞪口呆,惊掉了下巴。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
王氏和贾母本也在哭在闹,可奈何贾赦声音太大,完全将她们的声音盖住了。本来心下十分焦急,可听闻贾赦最后一句话,王氏心里活络起来,可却不太相信,爵位啊,怎么可能老太太一开口就放手,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贾母心头一滞,即便她确实想,她也不能这么说啊!口中只一味嚷着:“不孝子!不孝子!你自己不学无术,撑不起家业,我不得已要老二担起这个重任,到你嘴里,反到成了我和老二的不是!你这是戳我的心窝子啊!”
林宁突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喊道:“来人!来人!来几个人送老太太去衙门!老太太既然口口声声都是我不孝,不如就去衙门敲了鼓,告我一个不孝之罪的好!我这罪名若是落实了,这爵位自然也就没了,到时候便是老二的了!老太太只管去!也好当着天下人的面好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孝了!”
“顺便……”林宁看了王氏一眼,“二弟妹若是觉得我说的那些事血口喷人,是侮辱你,侮辱王家。也大可和衙门的人说道说道,让衙门好好查一查,查清楚了也好还你,还王家一个清白!顺便也好治我诬陷之罪!”
王氏懵了,这……怎么能查!若当真查出来什么……
她一脸焦急地看着贾母,“老太太!”
贾母咬牙看着林宁,真恨不得把这个儿子塞回肚子里去,宁可没生过。别人都怕被人告不孝,这辈子就毁了,偏他上赶着去。他想干什么!可偏偏……偏偏她还真说不出贾赦具体哪里不孝。有了谦让爵位,舍弃家主之所,抛却府中产业等等事情在前,她便是说出贾赦一百条不敬她的话,也不过是些微末细节,站不住脚。而且恐怕别人都要觉得是她胡诌的。毕竟……
贾母突然觉得当初让二房入住荣禧堂是个巨大的错误。她好像下错了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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