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喜悦胜过在岛上守她的十几年。
也许因为,这是南缇第一次能够瞧见毗夜的身躯。她这一眼,不再是穿透他去看树,看海,看大名王,看北明,而是实实在在望向他。
他,毗夜。
永远爱着她的人。
毗夜本只是打算现身,护南缇一路上京。任她自行发展,不改变南缇的人生轨迹。
蛟龙闹海,毗夜掐指算到南缇的性命并无危险,就没有插手参与。
但是他看到蛟龙刺穿她的那一刻,终还是跃上前来,双手合十,劈下一道剑气“十方无量,五道分明”。
后来,毗夜便插手的越来越多……
终于,他诸戒全破,要身魂俱化佛法金光。
他假意同凤女一战,便是为了避开南缇,不令她见yin灭一刻么?
南缇回忆自此,在她的梦中清泪两行,滚滚不止。
她是他的冤孽啊!她绝对是他的劫难啊!
可是毗夜却以手久久抚着她脸颊,温柔地笑着说:“没有,你是我的缘分。“
爱为众生障、为覆、为闭、为塞、为狗肠、为乱草。
但爱也为网、为胶、为泉,从此世至他世,从他世至此世,往来流驰,无有断绝。
“砰——”反锁的房门被风燕然大力撞开,虽然横江极力阻止,但风燕然还是硬闯了进来。
南缇在房内待得太久了,一天一夜了,她也不吃不喝,风燕然实在是担心。
风燕然见得房中情景,失心长吼一声:“南——缇——”
“南姑娘没有让你和我进去……”横江本还在循规蹈矩地阻止风燕然,忽然一个转头,瞧见房内情景,话语戛然而止。
横江抢先一步跑到南缇身边蹲下来,风燕然的身子还若石雕般僵立在原地。
横江运用了他所知的一切医治手段抢救南缇,过会,他无望了垂了手。
横江抬臂触摸自己胸口,那里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心疼。
风燕然半步半步地挪近过来,木然问横江:“怎么不救了?”
横江感觉心口疼得更狠,仿佛炸碎了一样:“她早就死了。”
横江不明白,为何跟医书上记载的不一样,南缇的尸体会硬化得这么快。
南缇四肢僵硬,全无血色,白得似粉似灰。她的手还放在她的密处,可是胳膊跟花心同样的硬直如木如石。
南缇的两}腿}内侧有很多很多粉末,一直沿伸到她的脚踝,地面上也全是粉末。
她是底下的水流干而死的。
61爱恨情仇命里去(十七)
南缇身亡魂不亡,她的魂魄早已悠悠飘走,不在体内。
南缇入梦之前,活于现在。
入梦之中,活于过去。
而今梦过之后,她从京城去往天竺国灵山上的西天,沿路竟见到了未来诸般景象。
南缇看见横江长大了。他的身形比现在高了足足一丈,唇角边生了一圈糙糙的胡茬,南缇嗅嗅鼻子,仿佛能闻到他健硕胸膛上散发出来的成熟男子气息。那时的横江,在同风燕然一同埋葬了南缇的肉身后,并没有重新回到汝宁王府,而是独游四方,海内海外皆览。
行遍之后,横江似乎开始渐渐拥有了很多正常人的情绪,明白什么叫喜欢,什么叫心疼,亦明白什么叫自己的选择。
他回到京城,开了一间铁匠铺。
“夫君——”南缇看见有一位娇媚的少妇走近横江身侧,柔顺唤他一声,接着挽住横江的臂膀,将脑袋偎依在他肩头。亦有一位总角男童,身形将将不过半人高,牵着横江的衣角不住唤他“爹爹”、“爹爹”。男童过会又拽美妇的手,喊她“娘亲”。
横江的未来,是娶妻生子,美满人生。
南缇飘出京城,竟在驿道上撞见了风燕然——当然,风燕然坐在豪华的宝盖马车中,根本看不见南缇的魂魄钻进车厢里来。
车厢偌大宽敞,可容几十人平躺,风燕然正坐在一张几前,背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南缇静悄悄地走过来,在风燕然旁边盘膝坐下来。
她与他并肩同坐,稍稍仰头,就能发现霜华已爬上了他的鬓角。
未来的风燕然老了。
但他依旧富庶,生意越做越大,产业比往日更胜,富可敌国。
南缇死的时候,风燕然不顾横江阻扰,强行将她葬在风家的祖坟内,但他并为给她坟前墓碑著以“妻”字,只以“南缇”呼之。
风燕然再傲慢,终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他曾向南缇求娶为妻,但她并没有答应过他。
安坟的仪式完毕,风燕然在南缇坟前枯坐三日,大哭数场。
而后呢,风燕然赚了更多了黄金白银,真真闪光堆成了山。他没有娶亲,但顾及着风家产业的延续,仍是娶了几房妾室,有了零星几个子女。
风燕然的归宿,南缇不知如何形容。她一笑而过,飘出马车去。
南缇一路直下,飘到天津卫,以为凤女早回魔界,却没想到凤女还在凡间。
前几天毗夜同凤女的大战,并不曾伤及凤女的性命,只是将凤女的法力去除——亦或者说,是毗夜为做最后一搏,吸去了凤女的法力。
是凤女心甘情愿给毗夜的也不一定?
南缇心里闪过一念又一念的猜测,最后化作唇角一缕笑。
无论是哪种猜测,终皆轻得像她现在的身体,虚无缥缈,不必再计较。
凤女在天津卫扎了根,没有了法力的她,跟凡人一样会老,也许日子再久远一点,她也会跟凡人一样,会死。
但是有人陪着她。
陪伴凤女的人是北明。
北明依旧是去}势之身,随着年岁的积累,他变得越来越阴柔俊美。对比凤女的老去,可以一点都不为过的说,北明瞧起来比凤女更好看呢!
南缇悄悄潜入屋内,本是探看旧人,却不小心又撞破到凤女和北明在行事。
一如昔年,南缇在津门公主府偷窥,起起伏,啪啪的声音和吟呻之声此消彼长。
只是这一次南缇窥得,北明不是背对着凤女,而是凤女朝天躺着,北明坐在凤女身上。
北明升降着坐下起来,将缝制在凤女汗巾上的白玉}根雕一次又一次纳入自己体内。
南缇忽想:也不知这根雕还是不是以前那只,还是重新订制了?
北明做到迷离,忽情不能控地伸手去抓凤女身前两团抖动的白肉。
南缇瞧着都替北明吓了一跳,魂魄也能渗出冷汗。
凤女却并未如从前那样打骂斥责北明,她居然不生气,反倒笑盈盈强按住北明的手,示意他别急着拿开双手,揉得再久些,搓得更狠些。
凤女目对北明,眸水盈盈。
“我摘了汗巾,也给你系系吧。”
南缇恍惚了一下,才敢确认:方才那句话的确是从凤女唇中发出。
“用不着。”因为剧烈运动,北明说话喘着细气。他说:“你系我系都,是一样的。”
就像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只要两个人相互融合,又何须在乎用什么方式?
凤女听了也笑,脸上绽开最鲜艳的花。
虽然北明没有利器,但她和他相处,好像比和魔尊相处要欢快数倍呢。
但是这种话凤女在心底自个承认承认就作罢,她才不会向人讲出来。
南缇旁观着凤女和北明,少顷,她身子一飘,摇摇摆摆就升起来,飞到天津卫上空,再飞离天津卫。
南缇途径过大名府和汝宁府,皆未做停留。
大名王将来如何,她一点也不关心。
南缇的脚步至武昌府停驻。
她没有飘下去,只在那一片桃花林上空向下观望,梁英诗和梁香词果不其然,身在林中。
兄妹俩互相触摸着对方的白骨,一遍遍轻抚,从不厌倦。
南缇再往来时路上回飞,飞到衡州府,飞到广海卫,见红珠碧珠,见李之珪李之珏。
双珠姐妹和李家兄弟都是子子孙孙,李知府年已耄耋,同两对儿子儿媳共享天伦。
南缇坐在墙头,交叉着一双赤足望李府内景象,既高兴又羡慕。
南缇替红珠碧珠高兴,却又甚是羡慕:她同毗夜,只怕不能似这般儿女膝下,有天伦同乐的一天。
南缇身怀浅淡惆怅,起身飞了起来,飞到广海卫。
吴颖川也是成家的人,也是子子孙孙。
凡世男女,大抵如此,未来不过娶妻嫁人。
至于以前心中有谁,最多不过某一年某一日某一刻,脑海中数秒过往回忆。
很快闪过,稍纵即逝,而后困于凡尘琐事,很难再闲得下来。
闲不下来,哪还有空抽出几分数秒用于回忆?
出了广海卫城,南缇就飞离了殷国大陆,身至海上。
海浪滔滔,海水特有的咸味被海风吹起,南缇身在空中都嗅得到。
几声飞鸟声响过,南缇侧耳细听,是一雌一雄。
再看海面上两只同类的鸟儿俯仰嬉戏,交绕缠}绵。
是小湘被毗夜放出来了吧?遇着惜己的男妖,做一对自由自在的鸟儿。天长水阔,结伴遨游。
南缇驻在空中,望着两只飞鸟你高我低,你俯我仰,欢笑着打闹着越飞越远,直到在南缇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她的眼前,又只剩下巨浪滔天,一阵阵的掀起来,落下,如此往复。
又一个浪头落下的时候,南缇的心跟随浪涛落下,一分空,两分荡,三分失落。
心底的某个位置,缺着一个人。
他灰飞烟灭,形魂俱灭了,再不存在于三界之内。
柳月池没有未来,所以南缇看不见他。
南缇空抬双手,触了触眼前的空气。她的一双掌心相向,指尖微颤,仿佛正在托触柳月池的脸庞。
虽知这空气绝不是他,她此举亦是徒劳。
南缇行至繁华岛,再往西,跨出未来,归于现在。
时间重新回到南缇死去的那一刻,她毅然沉稳西行,踏着白云步至灵山。
南缇及至山脚,瞧着地上诸佛的尸体,成百数成千数,毗夜已经大开杀戒了。
佛殍遍地,遮蔽了登上鹫峰的石阶。南缇就踩踏着这些佛僧的尸体攀上去,她的脚底,碾过他们的腿、腹、唇、甚至眼珠。
她沿路行着,见不仅地上遍染一万多尊佛的鲜血,连娑娑常青的菩提树,叶子上也被溅得全都是血。一次又一次的飞溅,佛的鲜血在菩提叶上淤积起来,积满溢出,从菩提树的顶下往下流淌。高高低低,伴着水声,百重似泉似瀑。
灵山已被鲜血完全地、彻底地染赤。
真是爱煞了这一色正红!
南缇登到鹫峰顶上,终于同毗夜重逢。
毗夜的身子周遭正由浅至浓,泛起层层金箔色的辉光一一他的身魂已经开始化成佛法金光了。
毗夜看见南缇来,冷戾麻木的眸中顿闪一丝柔色,又是那浑浊通红的眼中唯一一点清明。他横起左右两手两道剑气,如俎剁鱼般腰斩罗侯罗、阿难陀、舍利弗、目健连、伏婆离,最后连迦叶也斩下,朝着南缇所在的方向一路杀过来。
因为毗夜的身子在逐渐yin灭,所以他每走一步,均有肉化佛光。
一路走来,光影洒了一路,落在他身后。南缇泪眼模糊中,似毗夜正为她于连天接地的血与尸中,辟开一条金光大道。
他仗剑向她奔来,眼似辰星。
毗夜杀至大道尽头,终于同南缇汇合。
他收了一道剑气,脸上溅沾的佛肉佛血还来不及擦去,就急急环臂搂住南缇:“怎么来了?”
毗夜柔声地问,又低下头,在南缇额前轻啄一吻。
“我来同你一起并肩。”南缇坚定且果断的回答。
是的,她来同他一起并肩。
这六十年来,所有苦难皆是他一身在扛。这一次,她要与他一道承担。
若因此犯下任何罪孽,她愿与他受同等的万劫不复。
更何况,爱无罪。
62爱恨情仇命里去(十八)
毗夜的臂膀颤得连抓了南缇两次,才终于抓紧她的手。
他一颗心,比这血染的佛场还要沸腾,出口却只道一个字:“好!”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毗夜携手南缇飞回,直往最顶高处如来莲花宝座的方向杀去。
须菩提挡路,杀之。
阿佛离挡路,杀之。
迦旌延挡路,杀之。
眼都不眨将如来十大弟子杀尽。
到最后,毗夜握南缇手同伫地上,仰视如来,不惧六丈金光。
毗夜也不多言,亦不再称如来“佛陀”,直呼一声其名:“悉达多。”
昔年善不是善,今日佛不是佛。
悉达多,纵你狠心绝情,也不会让你佛法无边。
毗夜半身已化,犹自飞起,高至于如来视线平行。毗夜起手就一道剑气劈下去,集满他体内所有的法力。
一剑,要么成,要么死。
这一刀自如来头顶正中央砍下去,砍至如来眉心,劈开他半个头颅。
如来伸掌,金光掌印就要向毗夜和南缇压下来。
“快再杀!”南缇喊道。
毗夜闻声臂膀一横,整个身子随剑气侧半个身形。
一剑横滑,削断如来脖颈。佛祖的脑袋飞出去,还未见落地如球滚滑,毗夜已举高双手,两道剑气在如来躯体上似砧板剁肉般乱剁,将佛祖六丈伟岸身躯连带着莲花宝座一齐剁成金光泥酱。
好不快哉!
自然也就再没有什么如来掌印压迫得下来。
毗夜剁到气喘,站在如来的肉酱尸首上大口呼气,南缇却攥了毗夜的右手腕,将剑气举起来在如来尸首上再剁百刀,将肉酱变作肉沫。
早已分不清哪些肉碎碎是如来曾经垂睑的慈目,哪些是如来曾经拈花的佛指。
他和她一起杀佛了。
杀又如何?
毗夜和南缇站在肉泥肉沫上,脚上既脏又油,身上却污。她却踮一踮脚,他亦托着她的腰将她身子提几寸。
高度适中,四瓣唇两印,两只舌相抵,深深吻,吻深深。
第一世,困于己心。
第二世,困于外力。
第三世,再没有什么能困住他和她。
他们相爱,就要让对方知道。
他们相守,就不会被任何外力分开。
爱着,要在一起,坚定不移。
毗夜和南缇手牵着手离开,身形还未出鹫峰,就隐隐感到身后有异动。毗夜和南缇在同一时刻一致回头,见如来在鲜血淋漓中遍耀金光,于肉沫肉泥中重新长出六丈金身。
菩萨无我相,去伪存真。
如来在莲花宝座上站起身,走下来,与毗夜一般矗立。
如来竟流下两行热泪,说:“波旬昔年诅咒,至今日终于破了!”
昔年有王波旬,欲杀佛却杀不了,便发下毒咒,日后到了末法时期,要让他的徒子徒孙混如来的僧宝,穿如来的袈裟,破如来的法戒,曲解如来的佛经,叫如来佛法灭尽!
毗夜熟读佛法,自是知道这一宗往事。但他见佛流泪,却放声大笑,声震长空,彻响灵山。
毗夜笑过之后,敛容面对面,他嗔眼怒目,保持着同方才一般响亮的朗声,直咄咄告诫如来:“我管你是真佛假佛,管你是悉达多还是波旬,管你是真慈悲假慈悲,管你是无欲无求,还是贪求佛法无边——以后都统统给本座收敛放乖!都、不、要、再、打、我、和、她、的、主、意!”毗夜斥到血沸骨燃,径自呵佛骂祖,他一伸食指,直指如来眉心:“不然——定不饶你!”
如来不再哭泣,佛泪骤干:“善哉善哉。”
他声色不变,清音对毗夜道:“多年前,我曾同殿下谈如何做佛,做佛是炽盛,大恶尽归己身方能行菩萨道……”
“你是想说你为了行菩萨道,所以才故意对我俩行恶,好将大恶尽归已身?”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顾忌,毗夜直接打断如来那套说词。
不想听,也不会再听。
毗夜指向如来眉心的手仍未放下,质问如来:“本座也熟读佛法,亦知善哉善哉,可是你凭什么规定众生都得向佛?”
毗夜又嗔笑出声,目浑浊,身满污,像极了无可救药的顽徒。
他心不改,头不摇,话不怯:“妖就是妖,魔就是魔,我们乐得堕落。你说我执迷不悟也好,你说我死不悔改也好,本座参透佛法,但仍愿做个障目的浑魔!”
毗夜转身,至始至终未松南缇的手,脚下再次迈出离开鹫峰的步伐。
第一步下去,毗夜再多道一句:“本座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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