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鹤轩记住的那个拍卖会的瓶子,就是杨兴跟家里吵翻的导火索。他觉得自己对继父是有恨的,在他还没真正接受这个男人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叨叨他为自己花过多少钱。
钱,小时候的杨兴彻底迷茫了,他恨继父,恨他用钱拆散了自己的家,哪怕他明明知道自己想恨的人不是他,而是母亲。这场无端的拉扯让杨兴陷入一种软烂的胶着状态,一方面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丝毫关系,一方面又不得不花着他的钱。
而在父亲去世之后,花这个男人的钱就像与背叛父亲划了等号。哪怕他上了大学开始学习投资,仍旧摆脱不开这个噩梦,因为他的本金全是继父给的。好像再如何折腾,他都是要靠着这个男人才能站稳脚跟,直到他一时抽风拍了个瓶子,狠狠地捐出一大笔,彻底惹急了母亲。
你花的钱哪一分不是你任叔叔给的,杨兴被母亲这句话彻底扎穿了心。他从小听到大,终于,听得他自尊骄傲全被钱这个字碾成了渣渣。
可现在,他真的需要钱了,需要这个又矮又丑又没文化、小时候起外号叫大土豆的男人的钱了。他没脸抬头,更没脸说话。
“回回回、回来了,就别、别走了!”因为结巴,任开成有时说话念不出来,着起急来会挤眼睛,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必须咬得特别用力,“大大兴,你去、去哪儿啊?”
他说话的样子,从前杨兴只觉得滑稽,再配上他永远不变的灰睡衣,永远不知道捯饬自己。“我……我得去医院,小光他……”他想说我有个朋友,但他没法把自己的弟弟说成毫无关系的朋友,“小光出事儿了,我得赶紧走。”
继父肯定是不知道小光的存在,因为这个弟弟是杨兴最大的秘密。小时候担心母亲生气,一直是战战兢兢养着他,直到杨兴发觉母亲压根儿不在意自己的无故消失,只要不拦着她全球购就行。再后来的隐瞒便反过来了,他不敢叫小光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这么好,只是定时定量地给足生活费和零花钱。
很累,杨兴两头都要瞒,弟弟什么都没有,自己什么都唾手可得,很怕小光一个歪念就误入什么嫉妒的错路。
可任开成的反应明显告诉他不是。他没有一点点怀疑,或者去问杨兴,小光是谁?和咱们家,和你有什么关系,而是催促他:“那那、那快、快去医院!”
杨兴很少和继父有肢体接触,说不上来为什么,很排斥。自己是父亲阵营里的人,怎么可以与继父友好相处呢?可他头一回被这个男人推着走,一直推到下台阶的地方。陈姨还拿着花洒,站在楼梯下往上面看,看大兴突然间回家来,是不是要留下吃个晚饭。
回家的场景杨兴一直在设想,他想在一个夏天的晚上,挑吃晚饭的那个时间回来,带着纪雨石一起。那时候家里人应该都在吧,他要大大方方地介绍小石头,很有勇气、有底气的,和任开成与母亲,包括陈姨说这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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