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赋也不恼,他侧头又看了眼站在单宗义跟前的三个执不同兵器的小徒弟,咧嘴一笑。
“听说单宗主的三个徒弟,功夫各不相同……”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将三人扫了一遍,“也不知是冥蛊融了各家的功夫厉害,还是单宗主门下的弟子厉害。”
聂君皱起眉头看了眼秦文赋,目光一扫又瞥到了半跪在地上浑身狼狈的戴靖雪,心里将秦文赋不是人骂了上千遍,脸上却不带神情地等着单宗义开口。
“啧。”单宗义轻啧了一声,又有些同情地看向翁文渊,“事到如今翁宫主难道还没看明白秦文赋么?冥蛊如何解他早知道了,当初徐家不敢说,你以后背后的人是谁?这东西如何会在中原出现翁宫主心里就没有一点数么?阮雅是苗疆人,也是他秦文赋的人,他将冥蛊带来中原,先是从中了枯荣玄冰的殷岘下手,抓着他想活下去又贪天下第一的心思,将冥蛊放出来吸了不少人的内力吧。如今兜了一圈,又到了翁宫主的体内,如今内力大增,翁宫主在觉着功夫长进的同时,可会不会觉得有些承载不了这么多这么繁杂的内力?”
单宗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咬得极为清楚,却偏偏如一把一把的利剑,全部指向翁文渊,在翁文渊的心口扎出了一个一个的血窟窿。苗宛彤趁机看了眼翁文渊,只见翁文渊的脸色惨白,眼里如将死之人一般露出了惧怕的神色。她又偷偷瞥了眼秦文赋,却见后者依旧悠然自得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嘴角边噙着一丝残忍的笑意,竟让苗宛彤都有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翁文渊狠狠地咬了咬牙,他手中凝起内力,低垂的头倏然抬了起来,一双眼里全是血丝,他一掌而出,内力凝了十层,只为取单宗义的性命!
柯稷的反应极快,一把剑在空中挽就了一个剑花,迅速地挡住了翁文渊的去势 ,翁文渊侧头冷眼看了他一眼,随后猱身而上,手下一用力,剑在他的掌中碎作了几截,他去势不减,又掐住了柯稷的手腕,一推一拉,血水立即飞溅而出!
苗宛彤回身一把捂住了姜云的眼睛。
姜云眼前一黑,最后的光灭之前,她看到柯稷的整个手臂从他的身上拆了下来,血水溅了对面的翁文渊一脸,那人如站在死尸堆中,眼也不眨地将那只胳膊一抛,抛出了一眼的血腥。
姜云胃里造反,死死咬住了唇。
反倒是怀着身孕的戴靖雪没忍住全吐了出来。
第89章 透悟
苗宛彤杀人,手起刀落, 不夹一丝犹豫, 她手下的亡魂用手也掰扯不清实数, 可在她手下失了性命的人大多直来直去, 一刀毙命。痛苦残忍还没嚼出一丝味道来, 已经两眼一翻失了性命。姜云杀人,用药下毒, 内里挣扎翻搅,面皮上却依旧体面, 死后与生前无异, 也算下手十分优雅。而戴靖雪这一生,见过苗宛彤的手起刀落, 也见过姜云的用药下毒,见识过自己师父那张肮脏虚伪的面容,也见识过秦文赋表里不一的龌龊恶心, 她也曾手执一把泛光利剑,一剑挑破对方的咽喉, 一剑直取对方心脏, 也可谓利索。
可在场的三个姑娘,加之单宗义唯一的一位女弟子在见到柯稷的手断的那一刹那, 脸色变得煞白,直愣愣不知身处何处。
那一条断臂,是翁文渊活生生从人的身体上撕下来的,血肉飞溅, 袖袍乱飞间夹着血沫肉沫,更可怕的是翁文渊将胳膊一扔,手掌翻飞,一把噙住了柯稷的另一只手。柯稷失了一只手,痛感直逼而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只手又落入了翁文渊的手中,他惨叫一声,另一只胳膊应声而下!
“师兄!”
翁文渊一把掐住了柯稷的脖子,一手将其提了起来。
聂君回头看了眼单宗义,眼眶都红了,颤着唇半天嗫嚅出了一句:“师父。 ”
颜采拿着刀的手一抖,也顺着聂君的话望向单宗义,却见单宗义依旧只噙着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看着柯稷的眼里没了平日里关照弟子时的慈祥和蔼。
一道惊雷在颜采的脑子里炸响,白光乍现,他突然在那拇指宽的白光之中窥视到了从前的那一丝和蔼,从几时开始的?
他们三人自小就被单宗义捡回来养,单宗义这个武痴,没有养孩子的能力,倒是将这三人扔到了不同的地方,靠抢、杀、撕混出了头,有了各自的功夫能力,便三不五时地与单宗义过两招,打得落花流水后回去再练,练完又被拎回来挨打。聂君最小,单宗义捡了她回来她便当单宗义如亲爹,挨了揍只当自己不争气,又抹了两把泪花跑出去拎着人就揍,一把长|枪下,染的血比苗宛彤杀的人还多。
这样的单宗义是如何给了颜采慈祥的虚无感的?
他看着单宗义那张皱皱巴巴的脸,突然想了起来,自从殷岘在江湖之中靠着冥蛊声名鹊起,一向不注重三师兄妹功夫的师父,开始慢慢教他们如何将内力提升,就算他和聂君失手没关住戴靖雪,事后也只挨了一顿不痛不痒的责备,可谓十分和气了。
为什么?
颜采一颗脑袋快要爆开了,他想也不想一把将想要上前助柯稷的聂君拉了回来,按着聂君目睹了柯稷在翁文渊的手里挣扎。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灰,一双眼睛突了出来,死不瞑目还没表现完,却见脸以极快的速度凹陷下去!冥蛊吸着柯稷的内力,翁文渊嘴角带着笑,脸上一抽,手下微抖,青筋暴起,眨眼之间又将柯稷化作了一具干尸。
“师兄……”
颜采猛然抬头。
他僵着头拧着脖子艰难地回过头去看单宗义,却发现单宗义依然不动,笑意不减……甚至于,脸上的笑意随着柯稷的死,在加深。
“会不会觉得有些承载不了这么多这么繁杂的内力?”
什么意思?如果内力积攒到翁文渊无法承受,会如何?
所以单宗义这般悠然自得,所以秦文赋作壁上观,两人都不惧翁文渊身怀各路绝活,反向倒戈!因为无论是净无、柯稷,还是他与聂君,都是两人的垫脚石,成了狮子口中的肥肉,却又活生生将一头虎狮撑爆!
单宗义有意推他们去死!
苗宛彤也在翁文渊的神色里读出了他的不适,她心思转得快,立马就与颜采想至了一处。
虎毒还不食子!单宗义竟是将自己养大的三个弟子当了自己的垫脚石,不闻不问,反倒做了一只黄雀!
聂君抱着颜采的胳膊哭作了一团,长|枪在手中握得死紧,好似下一刻便要冲出去要了单宗义的老命!
颜采死死拉着聂君的手不让她挣脱,半晌后他长吸了口气,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转头看向了单宗义:“师父为何不救师兄。”
单宗义的眉头微微舒展,一张皱得跟块布皮似的脸上挂着两个黑洞,洞里透出了光,像是吸人精血的两口枯井。颜采在那一瞬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在被吞食的错觉,恍然间觉得自己好似说错了话,从不忤逆师父的他,怎么可能问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掐着自己的手,紧紧地闭了眼,好半晌才又直勾勾地盯着单宗义。
“师父,为何不救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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