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周,陆大富就顺利办下了公司注册。汉中市白水水产养殖股份有限公司,这名字是陆南起的。拥有固定资产120万元,注册资金100万元。
这在1992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家民办企业,尤其是养殖业,规模算是极大了。工商局的分管局长相当重视,银行验资确认后,竟亲自领着陆大富跑下面股室,一连串红彤彤的公章流水价的盖了下来,陆大富手上的资料、证明也越来越多,最终换来了一正一副两本营业证书,以及一本工商费指导手册。
拿着还散发着印泥香味的营业证书,陆大富由着儿子牵着,晕晕沉沉地在街上走。钻进一家刻字社,定下公章和财务章,又钻出来。
“儿子,咱这公司真办下来了?”陆大富犹自不敢信。
“是啊!”陆南明白父亲的心情,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搞点副业还行,一旦开了公司,就全傻了眼。这很正常,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爸,你是公司第一大股东,拥有公司90%的股份,张婶有10%。你现在是百万富翁了!”陆南一声大叫,让陆大富一下子回过魂来,又晕了过去。
这流黑汗淋白雨,闹腾了五六年,还就真成了百万富翁?百万富翁是怎样的呢?不会是我这样的吧?起码,起码他们得天天穿西装、扎领带?
“爸,快走啊,还有事呢。再迷糊晚上就回不了家了。”
――――――
三天后,汉中市白水水产养殖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挂牌,陆大富搞了个小型的仪式,邀请了钟玉林书记、祝余福乡长,党政办郭建强主任,以及乡派出所所长杜晓飞、指导员洪召春,此外就是三位村长。
两万头鞭炮响彻天地,挂在事先安好的公司招牌上的红绸被书记、乡长联手扯下,众人齐齐鼓掌。
烟雾缭绕中,陆南依稀,只看见了一个影子。公司的成立,不过是一个开始。
公司章程还没来得及写,公司内部机构也没组建,依然是老样。陆南心急,却知道这不是急的事。没有人才,说什么都白说。凭空把虾场现有的管理和技术人员升职,充实进办公室、销售部、技术室……这是傻子才干的事!
又不是袁大头,急着送死要当皇帝!
当天下午,三个村的村长,在虾场办公室与白水公司签订了一份合同。
经测算,陆家沟村、上坝村、白河湾村,三个村适用于稻田养鱼的水田共有1100多亩,近300户。白水公司提供鱼苗和技术支持,并负责按照合同价统一回购成鱼。而农户则负责养鱼、喂饲,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由白水公司先行垫付。
由于三个村在事先都进行了广泛宣传,甚至有很多村民不放心,跑到虾场来看。那30亩的水面,碧波万顷的样子,立即让从未来过的村民心折――人家那么大场面,公司跟花园似的,肯定有实力!
以前就来看过热闹的村民,自然瞧不起这些没见识的,嗤笑他们根本就是土鳖,人家白水虾场的虾,都专供汉中市里呢!每天五点多,都要来开小飞虎,抢着把虾往城里送!
还有些消息灵通的,甚至已经知道了一旦养了鱼,一家能分多少钱,有说几百的,有说上千的,总之很多,很多。听的人不知不觉间眼睛就花了,似乎面前一张张票子飞来飞去。根本用不着动员、解释,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在用迎接红军的心情欢迎着白水公司技术员的到来。
合同载明了稻田养鱼项目将在明年年初进行,也就是说,只有等冬修以后,水渠由白河连通到田间地头,才能启动稻田养鱼。而在这之前,三位村长工作的重心就是根据县里安排,组织民工在水利专家的指导下抢修水渠。
合同一签,三名村长齐齐舒出一口气,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陆大富拧着眉毛,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儿子忽然就插手搞这个东西,忽然就愿意吃这么大的亏。
“咱不吃亏。”晚上洗脚时,陆南掰着手指头算给一屋子人听,“要是咱们公司推动得话,人工费一项,起码就得200万。这合同一签,我们只要有人下田指导,人工全是农户出。我们这边出的是生石灰钱、鱼苗钱,还有就是鱼药钱,这都是小头。饲料这边,咱村里就产草,可以解决至少三成饲料。其他的饲料,我们就去饲料公司先赊一点。”
“那,咱辛辛苦苦忙几个月,这边虾场能顾得上?”
“保准没问题,养鱼这项目,与咱虾场不相干,基本扯不上这边人。我和李扬都商量过了。由他从农业大学招20名水产专业的学生,轮流利用课余时间来咱这指导农民养鱼,他负总责。不过是冬闲期养一季罢了,费不了多大事。”拿毛巾擦干脚,见陆大富听得 碧野飘仙最新章节仍然不明不白,陆南嘿嘿一笑:“销售方面,也好谈。五家酒店能用掉一半以上的鱼,其他的,就直接批发给水产销售个体户。”
陆大富终于放下心来,旋即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分给农户鱼钱后,咱能落多少?”
“一半一半吧!”
做活雷锋的事,陆南干不来。白水公司的优势在于资源、技术和销路,这也是投资。农民出的自家的闲田,卖的是不值钱的力气,能在往年打牌、赌钱的时间捞点钱,别说养鱼,就是卖身都愿意。
――――――
晚饭后,陆南痛快地跳进空的暂养池里游泳,心想是不是要专门搞个游泳池呢?
夜色下,隐隐可以看到几个虾场员工骑着自行车,手拿着长筒手电巡塘。虾场面积扩大,安全问题更为突出,陆南考虑是不是拉拉围墙什么。
这事也和陆大富谈过,虾场已经新拓了20亩的虾场。此外,陆大富和张秀云两家建房也已经和乡里的一家施工队谈妥。包工头曲歪嘴爽快地同意了从三个村招收临时工的建议――反正都要招人,从哪招不是招?
陆南的主意让陆大元喜出望外,陆启胜冷眼旁观了几年,终于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少年的能量和智慧。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农民秋收后的大把无聊时间,并且把它转化成了实实在在的票子。虽说只是暂时的,总比过年发愁要好。
湿漉漉地爬上岸,接过余燕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又钻进林子里换上干衣服,出来后风一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唬的余燕脸都白了,好说歹说,仍然被她半拉着进了屋。
张秀云家里有人。一个四十多岁的黑瘦汉子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贼眉鼠眼地四处乱瞟。其实这简陋的大棚又有什么看头?
张秀云从里屋出来,手里拿了一沓票子,见到陆南脸色一红,下意识将手往后一背,招呼道:“小南,游泳呢?”
“嗯,张婶。”
“啊呀,这就是大富家的神童吗?都长这么大了,啧啧,虎头虎脑的……”那黑瘦汉子突然开口,老板板地起来摸陆南的头。余燕正好一拽,陆南往后一退。
“妈,小南哥哥着凉了,我给他熬姜汤。”
张秀云听这话也有点慌,伸手过来就摸他额头,陆南有点不好意思,匆匆钻进余燕的卧室里。
余燕翻出一条大毛巾,不由分说包住陆南的头就搓。还喜孜孜地说要一会儿去厨房找生姜红糖。
陆南根本没病,却有点感动,站在床边任由余燕伺候。屋外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一会儿张秀云声音大了起来。
“他伯,话我说了,钱我也摞在这,要不要随你。当初分家时,祖屋都分在余勇名下,现在孩子爷爷奶奶不在了,余勇也不在了,房子就是我的。你们余家想收回去,凭什么?”
“哼,凭什么?你现在这么有钱,还占着祖屋不让。那可是余家的祖产,你死了男人,又没个儿子,以后改嫁都跟了人姓,我们余家可没这么冤大头!还不还你给句话,不还的话你休想改嫁!听说你跟那瘸子勾搭上了……”
陆南听得气往上冲,正想出去,忽然外屋“嗵”的一声,跟着“嘭嘭”一通响,那汉子哎哟呼痛,夹着张秀云的惊呼,乱成一锅粥。
冲出里屋,见那汉子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眼也青了,鼻子也破了,半张脸上蹭的全是灰,胡开山黑着脸,钢钳似的手抓住他的胳膊,再往外拖。
“再敢来找秀云,我揍死你!她是我老婆,和你们余家没关系了!”
张秀云满脸惊慌,又有点羞涩,眼睁睁看着胡开山把人拖走,一张脸涨得通红。
胡开山刚出门,几个爱热闹的虾场工人正三三两两望这边偷瞧,那汉子立马大骂起来:“狗男女,龟孙,奸夫~”骂声未绝,下巴已经被胡开山下掉,痛得口水直流到胸口,耷拉着脑袋被胡开山拖出虾场,一脚踢远。
胡开山回来后,听见动静的陆大富两口子也赶了过来。陆南不想余燕卷入这样的事,自带着她去外面溜黄花鱼。原来那汉子是余勇刚五服的堂兄,叫余道能。余勇家是本宗长房,自余勇往上都不在了,就有人想着谋余家祖屋。一开始还顾着脸面在寻机会,后来张秀云在虾场入了股,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村里又传出张秀云腊月要结婚的事,余家几个别宗兄弟一合计,干脆来找张秀云,能要回祖屋最好,要不回,至少要讹几千块钱。
陆南相信这事胡开山能处理,也根本就不打算插手。何况他也不愿意接触这样夺产的肮脏事。论财力影响,周围几个村没人比得了虾场的,论武力值,那更是不用提,不说胡开山,就凭虾场雇的十几条壮小伙,就没人敢来!
四十五 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
第二天一早,陆南和陆大富去县城。申报市级重点企业名录报告要县计委初审盖章。
县计委是幢灰蒙蒙的三层楼,楼下乱停着几十辆自行车,边上的停车棚里有两张黑色小轿车。两人上了二楼,陆南带着父亲熟门熟路地找到经建股。
那时办公风气还不习惯半掩门,陆大富见里面坐着两人,一个在看报纸的年龄大点,另一个年青人正在打电话,嗯嗯啊啊的,也听不真。
轻轻敲了敲门边,看报纸的抬头看一眼,又垂下眼帘,“哗啦”一下又翻了一面。
本来陆大富进了衙门腿就有点软,不是儿子在不停鼓劲,早就迷糊了。见没人答理自己,窘得更是迈不开腿,僵在门口。
陆南连推几把,陆大富就是不动,不由得急了,拽着父亲的手就往里闯。
这时年青人打完了电话,抬头瞄了几眼,开口道:“你们干什么的?”
“叔叔,我们是和平乡陆家沟村白水虾场,这次来是递交报告的。”陆南从陆大富拎着的皮包里翻出自己写的报告,递了上去,又用胳膊肘顶了顶父亲,暗示他敬烟。
陆大富慌忙掏出烟,先敬看报纸的中年人,这会儿他正在打电话,面无表情地朝陆大富点点头,手指在桌面敲了一下。陆大富陪着笑把烟放在桌上,转头又敬年青人。
他接过烟,却拒绝了陆大富伸过来的打火机,翻了翻报告,又看了白水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和连续三年的销售收入表和利润表,疑惑地问道:“你们公司在哪里?”
“和平乡陆家沟。”
年青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陆大富,半晌才道:“你这家公司,年营业额才五六十万,纯利润不过二三十万,居然想申请市级重点企业?真是胆大的可以啊!”随手将报告掷在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梳子,对着贴在日历上的一面小镜子梳起了头发,斜着嘴角冷笑:“年销售额没上一千万的都不敢来申报,你们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消息,嗤!”
陆大富憋屈得想转身就走,陆南早知道衙门的无情和冰冷,全国上下一片黑,你又能如何?这些人能量虽然不大,官职也不高,但离开他们,事就无法办。他们并不骂人,更不打人,他们就是冷眼看你,看你闹笑话,手足无措,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者干脆无视你。你陪着笑装孙子,甚至请吃饭。伺候好了,什么事都好办。伺候不好的话,红包拿了,酒喝了,甚至小姐都上了,哪一点稍微不注意得罪了人,立马就能给你翻脸!人说戏子无情表子无义,这些人有时候比戏子表子都不如,既无情又无义。
真要想像从九天下一道霹雳……那只能存在于玄幻小说中。
陆南估计现在父亲心里想的就是这些上火的东西。接过一沓报告,抱在怀里,道:“我们白水公司申报市级重点保护企业,是市里定向的,你最好打听一下再说话。”
年青人脸色微变,数秒后转为愠怒,不屑地道:“还市里定向的?几十万的小公司……蛤蟆吞天好大的口气!你们是想来行骗的吧?快走快走,再搁这磨,我打110报警了。”
陆南就有点头痛,来之前电话联系了肖虹青,她答应和肖汉青的秘书朱建华联系,由他给市、县两级计委打招呼。理论上 大床小床燃文,这边已经听过白水公司的名字,现在的情况却明摆着人家没有得到消息。
虽说这事肯定能成,但第一次办事就遇到挫折,总不是那么痛快。肖汉青这颗大树,太高,也太远,想要够得着,除了地位的提升,还要有足够的机缘和智慧。一件小事都办不好,难道还要再找肖虹青?这个脸可丢不成。
正在琢磨这事怎么摆平时,中年人已经打完电话,向这边看过来,面色严肃地问:“小胡,怎么回事?”
小胡厌恶地看了陆大富一眼,低声道:“谁知道!说是一家小水产公司,申报市级重点企业保护,来找我们初检……”
中年人一直没注意这边,听到小胡的话,皱了皱眉头,忽然站了起来,两步走到桌前,抓起资料翻了一页,惊道:“你们是白水公司的?”
陆大富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被中年人握住了。他两只手紧紧抓住陆大富的手,摇了几下,亲切地道:“哎哟,差点慢待了贵客!小胡快泡茶。”
推着浑浑噩噩的陆大富坐下,中年人又递了一根烟,这才笑咪咪地道:“陆老板,我是经建股股长钱向忠,慢待了,慢待了啊!段局长早就交待过,白水虾场是我们县的明星企业,陆老板更是农村致富领头人,呵呵!这样的企业,当然有资格申报市级重点保护企业。我们早就等着你们大驾光临呢!”
陆大富被钱向忠一番热情洋溢的说词彻底弄晕了,边上的小胡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几十万身家的老板,在县城虽说也算得上是大老板,但计委是什么部门?一方面承上安排落实省、市级发展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战略、长期规划、年度计划、产业政策和价格政策,一方面关注并负责县域经济调控、解决经济运行中的难题,并负责上情下达。
国家政策、路线、方针,县级计委当然只有执行的份,但是在县一级机构,面对县里的企业,不管是民营还是国营,计委就是拿着尚方宝剑的钦差,政策、项目,全抓在手里,热乎得比财政部门不遑多让。
所以计委里的人平日见的不是公司老总,就是企业一把手,整天在笑脸欢颜中享受着权利带来的快感。像陆大富这样一个农民企业家,没根没底的,谁还拿正眼瞧他?
现在情况特不正常,莫非这黑乎乎的憨货,真有什么后台?
小胡轻手轻脚放下茶杯,带着诌媚的微笑看了陆大富一眼,坐回原位,耳朵却竖了起来。
“肖市长心系万民,慧眼拾珠。要不是朱大秘打来电话,我们竟然一无所知!”钱向忠痛心疾首地向陆大富道歉,轻轻地在他手背上拍了几下,“这是我们的工作失误啊!段局长昨天已经狠狠地批评我了。我们早应该下去,多接触接触向陆老板这样的能人!”
段局长出差在外,钱向忠自然乐于乘机结交陆大富这样能“通天”的人,亲自带着他跑了几个股室,根本用不着汇同银行、经委、商业局相关职能部门去现场鉴定。
钱向忠静心屏气,用前所未有的谨慎在县级主管部门意见栏用楷书写下两行意见,又“咣”的一下在报告书上盖上大章,配上新鲜出炉的县计委向市计委打的《关于我县汉中市白水水产养殖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申报市级重点保护企业的报告》,亲亲热热地把陆大富送到楼下,握手良久才依依惜别。
四十六 大富当自强
半个上午的时间,换了薄薄的一页公文加几枚公章。有点波折,却还算圆满。
幕后推力是肖汉青,而事实上他在整个过过程根本就高居于庙堂之上,一句话都未发,事情就办得妥妥当当。
想来,去市计委会比县城都要顺当――他们更容易接触到市级领导干</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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