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亡,但整架飞机已经平安着陆在洛杉矶了。
「有伤亡名单吗?」抢新闻的记者问出了晓曼心中的大疑问。
「是的,再等五分钟就会发布给各位知道了。」
「只要再等五分钟就能知晓结果了。」晓曼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着。
结果,她在机场一等就是两个昼夜。
终于,她看到他了,一样挺拔的英姿,他手臂上裹着白纱布,蓝衣金扣制服下的高伟身形风采依旧,纵使脸庞有着疲倦,双目依然炯亮有神。
「旭扬呀!」她无法自控低呼着他的名字。
两天前她就知道了,他受了伤,但没有生命之虞。她好想冲过去问他一句,「伤口疼吗?」
然而,他一走出出境门,一群记者马上蜂拥而上,抢着采访制伏暴徒的大英雄。
「展先生,请你发表一下,你制伏劫机犯的过程……」
他被淹没在人群、麦克风、摄影机、镁光灯里。她看不到他了……
「能见到他平安归来也就够了,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这几日来的等待、痛苦、煎熬、挣扎,根本也都不算什么了。
她对人群中心大力挥挥手,梨涡泛起,菱唇甜滋滋地动了动,脚底步伐轻快跳舞着,悄然地离开属于英雄的欢迎式。
不必苛求他的重重拥抱,也不强求他来守护她一方小小的世界,原来幸福的感觉也可以这样--单纯见到他一眼的快乐,就可以让她如痴如醉了……
「老大,你自己来签收花篮。接听电话成不成啊?」昀扬对门口访者哈个腰,关上门后,就向正在客厅那儿喝红酒配小点心的人喊话。
「不成。」旭扬摇头拒绝。
他连着两天配合几个世界强国情治单位的调查,直到今晚才踏抵国门,冲过澡正想休息一下,他才下愿揽上一堆锦上添花呢!
「你不管?我也很累,不想理了。」昀扬将手中一束花抛入成片花海里。
「简单,把门铃线剪断,电话线拔起来。」旭扬丢出一劳永逸的高招。
「哇塞!老大,你真不愧是狠角色。」昀扬一把拉掉电话线,又找来工具箱,取出镊子,开始对着门铃里头的红蓝绿三条电线动起手脚了。「不过,明早一定要修好,否则老妈起床发现后准会骂人的。」
「你去睡吧!老妈那边,我会看着办。」旭扬大剌剌躺上大沙发了。
「这种感觉很像小时候那样,你在我这个小跟班耳朵边嘀咕一堆点子,我听了就迫不及待去执行。东窗事发后,在老妈面前,你还是一肩帮我扛下来。」
「我教唆行凶,总得负连带责任吧!」旭扬波澜不兴一淡哂,随手打开电视,频道落在一家新闻台。
「你没教唆我,我天生反骨爱捣乱,接到吸引人的点子,我不依样画一下葫芦,可是会憋死自己的。」昀扬竣完小工,收好凶器,慢踱到旭扬旁边。「大哥,我们是兄弟,没道理个性南辕北辙。老实招吧!你也很想做乱的喔?」
「少年十五二十时,男孩子谁没有那一段青春叛逆期?」不过,他不敢真的出乱子。他是家中的男人,母亲和弟弟都是他肩上的责任,所以叛逆细胞就悉数收藏进少年老成的外壳里了。
「「大哥,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城府深沉,个性内敛得让人受不了。」
旭扬笑意轩轩。「没得抱怨了,当了二十几年的兄弟,你还想退货?」
「不过你的优点也太多了,我才舍不得不当你老弟呢!」昀扬爬爬头发,转掉揶揄声,严肃轻唤着,「大哥,晓曼那边……」
旭扬饮进一杯红酒,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想喝酒?吃点心?自己来呀!」
「才不是!」历劫归来,打个电话给晓曼倾聊一下生死大事不为过吧?
「上楼去睡吧!我想安静一下。」旭扬按按太阳丨穴,冷冷的摆摆手。
大哥赶人了,他还是不愿谈晓曼!昀扬不想把场面搞得太冷尬,只好咽下在舌尖翻滚的话。「那么我明天再找你。」
昀扬走后,旭扬红酒一杯接一杯,劫后余生的冲击慢慢在他脑海里发酵。
他居然成为反暴英雄了!
哈!他只是依照航空公司的教战守则,维护人机安全为先,尽责地站在岗位上,执行到最后一个步骤。结果他赢了,战胜恶徒,就这么简单而已。
「英雄」也是人心肉做的,等待劫匪冲入驾驶舱的那几分钟,他也万分紧张,倘若抗暴失败,子弹射穿机体,整架飞机有可能因失去舱压瞬间爆炸解体,茫茫太平洋里,他的身体一点也不会留下来。
此般仓促结束的人生,他可会有遗憾?
千钧一发的当时,他还来不及细想,在这个安静的夜里,答案渐渐变清明。
不记得是哪个诗人说的,「死,不算什么……唯一的遗憾是留下了心爱的人。」
不想卷入爱情纠葛里,然而晓曼已注定是他今生的遗憾了。俗话常说,藕断丝连,如果断不了思念,不必一滴咖啡,睁着眼整夜睡不着,这段情他该如何?
无意识地斜瞥着电视,他看到了他被包围在机场的画面片段。忽然间,一个鹅黄丨色的娇小身影闪过画面一小角。
「不可能的!」他整个人跳起来,冲到电视机旁。「可能吗?」
摄影机又带过来,除了那位总会出现在群聚场合举牌抗议的柯xx先生,还有晓曼!
她真的是背景的一个部分!
她对着镜头中心大力挥挥手,梨涡泛起,菱唇甜滋滋地动了动,脚底步伐轻快跳舞着,悄然地离开。
她的唇形在说--珍重,吾爱!
她还是爱蹦跳着走路,她的小梨窝还是那么美,她还是他记忆中那一个天真浪漫的晓曼!
晓曼去机场等候他,又无声离去。旭扬被这个震骇击倒了……
黄昏从地平线那一端走近。
兰花房里,旭扬刚调好一桶促进开花的高钾肥,以及另一桶预防藓苔的消毒水剂花神,就看见他老妈绷着脸进来了。
「怎么了?寒气森森的。」
「你自己拿去看啦!」月棠把一本册子抛进儿子怀中,打鼻孔中哼着气。「你还有心情看顾你的兰花?晓曼都快伤心死了!」
「这话打哪里说起?」旭扬腾出手翻开册子,马上愀然变色。「这是我寄给她的明信片,怎会在妳这儿?」
「我刚刚去找晓曼喝咖啡聊天,她让我转交给你的。」
退信退礼物是一种分手的语言。昨夜才在机场等他的人,旋过身就换了种心态?不,不可能!
他激动的问着,「她有说为什么要还我这些吗?」
「你以前不是斩钉截铁说你对她没意思吗?」
「老妈,我在问妳另一件事。」他用力吐一口气。至于他与晓曼之间,他正努力地在酝酿另一种心情。
月棠气呼呼的瞪着儿子,不满的叨念着,「我真搞不懂你们两人!晓曼说的那一段话,我也听得胡里胡涂的。」
「妳别管妳听不懂,快告诉我她说什么!」急色出现在旭扬脸上。
「她说,问了你去哪里,只是想确认你昨夜安好,不是束缚,也不是要给你压力。教我不钟情一朵云,我无能为力,喜欢上一片云,只寄望云天深处,云朵自由愉快潇洒。」
旭扬眸心的灼灼光彩回来了。他懂了,晓曼送回了明信片,因为她不想他有任何的羁绊!她对他没变,她付出的爱只有更无私!
只是,这份无私的爱背后,晓曼那个小笨蛋到底又用了多少泪水来堆砌?他拧紧了眉,心沉沉的蚀痛。
他太不该了,他怎能自私的选择逃避开她,放任她一个人哭泣?
把册子搁放在一旁,他转过身,沉默的舀起一勺花肥,注入一盆误了花期的蝴蝶兰。
蝴蝶翩飞的春天已过,今年会有繁花盛开的秋季吗?
他的爱情又该开在什么样的季节?
脑海中轻飘过晓曼曾在这儿哼唱过的那一支歌--如果我想要一个永远,你究竟可以给我多少年?
他默思着,以他此时挂念她的滚融意绪来说永远,一点也不困难!
「你若只想浇花,干嘛拖着我问一大堆?」月棠被凉在一边,快冒火了。
「老妈,我一直没问过妳,妳还恨着老爸吗?」旭扬背对着母亲,双手权着腰,呼吸声沉重。
「怎么突然这么问?」月棠错愕得无法立刻回答。
「妳有答案吗?」他徐然转过脸。
月棠轻轻吐几口气,一些句子淡淡流出,「生命中的翦影不断发生或离开,该忘掉的就忘掉吧!」
「这么简单?」旭扬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二十年来的心结、梦魇竟只值得「忘掉」两个字?
「感情的事可以复杂许多年,但是只要一想开了,什么也都简单了。我当然不能说这份豁达得来容易,然而我想,女人都有疗伤的本能吧!」
「可是妳刚刚还说晓曼快伤心死了?她给妳这本册子的时候是哭着的吧?」
月棠有点为难的答道:「这……我如果不这么说,你会紧张吗?」
「她没流泪?」这下轮到他错愕了。
「晓曼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不,女人都爱哭,我身上流着一个狠心男人的血液,我怕透了让女人伤心欲绝!」旭扬首度对人披露他心底深埋的恐惧。
月棠面容瞬间变得极为严肃,她深深的望进儿子迷惘的黑眸。「这就是你一直不肯恋爱结婚的原因?」
旭扬默不作声。
月棠拉过一把凉椅坐了下来,平静的开口,「感情里难免会有伤害,但是旭扬,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儿子。我不相信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我几十年的心血不会教育出一个一无是处,就会惹女人断肠心伤的儿子!」
「是吗?」旭扬弯蹲*,仰望着母亲。
「你如果够狠心,就不会感到痛苦了。这半年多来,我一直在你脸上看见痛苦神色,你对晓曼不理不睬的,你日子过得很好吗?」
旭扬颓然摇甩着头。「失落了心,哪好得起来!」
「那么为什么要让你遗憾,让她也遗憾?你是一个出色的花匠,你能搞定一屋子的兰花,怎可能应付不了一个晓曼?」月棠疼爱地以指拨开儿子额前乱发。
旭扬偏过脸,盯视着他寄情多年的兰花许久。兰花是一种雌雄同株的植物,他居然能忽略如此深远的寓意这么多年!男人需要女人,女人需要男人……
他将脚边两桶花料转递给老妈,重新拾起那一本明信片册子夹在腋下,直起身子肯定的点头,说道:「老妈,妳错了!」
月棠仰视着溢在儿子眉心,满在他眼角的欣喜之色。「哼!我会错了?」
「对于晓曼,我从一开头就不是在应付!」他俯身亲吻老妈的脸颊一下,抖落一身萧然,有力步伐扬起,还抛此身于火红日晕光圈里。「老妈,这屋子兰花今天就暂托给妳吧!」
「旭扬,你去哪里?」月棠嘴边挂着大弧度的笑意。
「找晓曼。」他一刻也不要等了。
她慢条斯理言来,「你、找、不、到、她、了!」
「妳说什么?」他步履颠踬了一下,打顿了。
「她刚刚离开台湾去巴黎了,这个暑假她会留在那儿。」
晓曼真的做到她的理想了!
「巴黎?妳这不就告诉我地址了。」旭扬又迈步下楼。
「旭扬,巴黎有上千万人呢!」月棠擦擦眼尾的喜悦泪水喊着。
「我知道啊!」人已不见,只剩坚毅的声音打楼梯口穿透夕阳映照飘来。
此番境地正是,昨夜西风凋碧树,斜光到晓慢穿朱户,旭阳依旧会升起……
昨天你去哪里 第十章 言爱
塞纳-马恩省河像一片清澈的琉璃镜铺在巴黎四周,以它千百年来的幽古风情送给花都如诗如画的景致。凯旋门、罗浮宫,是人文历史的层面,香榭丽舍大道则汇聚了另一种浪漫风格。
一道一道亮花花的阳光穿玻清新空气,一簇一簇的百花绽放在整齐干净的人行道旁,一间一间装渍得匠心雅致的咖啡店,不时飘出如缕的醇香,让游人只想把午后的慵懒闲情留在这条名闻遐迩的大道。
「cafe」这家小咖啡馆里,晓曼忙乎得不得了。
「qui,voicivotrecafe.(是的!妳点的咖啡来了。)」一杯杯咖啡从她灵巧的手中变出来,盛上托盘端到人行道上的露天小桌子给客人品味。
「voicevotreusedefraise(妳的草莓慕斯来了。)」她的法文进步很多,虽然还有点怪腔调。
这个午后她真的好忙呀!
「哎呀!好端端的竟下起倾盆大雨了!」这次是字正腔圆的中文惊叹号。
露天咖啡座的客人们赶紧丢下几张小钞,瞬间抱头鼠窜跑躲走了,晓曼也捧紧手中的托盘往咖啡店里头冲。
得了个空,她躲在大型落地窗内,眼巴巴地对着浙沥沥的雨水唉声叹气。
「真糟糕!四点下班后,我还想去几条街外逛花市,偏偏今天又没带伞,看来我的计划要泡汤了。」
小沈站到晓曼身边,亮壳手中一把大大的双人伞,笑嘻嘻道:「怎样,今晚和我去听歌剧?」
他是一个在巴黎学艺术的中国大陆留学生,年龄与晓曼相当。他的家境好得很,是那种社会主义里新兴的大康之家第二代。他常来「cafe」,一待就是一个下午,对着众生人群找作画灵感。
「我看还是不要了,明天七月十四日是法国国庆节,今晚外头一定很热闹,我想四处走走。」晓曼歉然一笑。
来到巴黎十来天,她挺中意一个人东看看西瞧瞧,希望缺了口的爱情能慢慢地被异国风光一点一点填补上。她不会因为寂寞,就找个男人陪着走一段没有意义的路。
「好吧!哪天妳想听歌剧,别忘了找我。」小沈潇洒的撑开伞,走入雨幕中。
晓曼继续滞留等在咖啡厅门口,不时探出小脑袋,伸手接着屋檐的雨水柱,望天兴叹,「雨,怎么下个不停呢?」
对街另一家咖啡店内,一名东方男子一坐就是大半天。
喝了各种没有咖啡因的饮料,用了精致简餐,吃了几盘甜点。他直挺的腰身动也不动,一直注视着「cafe」那儿的一举一动,他热辣辣的眼瞳只装入一抹纤纤倩影。
他在等待一个最佳的入场式!
「小姐,妳没带伞,我这里正好多一把,妳拿去用吧!」道地的老北京腔,发自一个三十出头,衣冠楚楚,刚莅临「cafe」的男人。
一把黑伞遮住男人头顶天空,他手弯里还挂着一把卡通图案的粉红伞。
「呃?」晓曼微愣。居然有这种天下掉下来一把伞的事发生?
「我女朋友今晚放我鸽子,我看妳一定是急着赶赴男朋友约会。别客气,伞拿去用吧!」
「才不是和男朋友约会!」不过她仍然开心的接过送到她鼻子前的那把女用伞。「我怎么还你雨伞呀?」
男人露出一口很好看的白牙浅笑着。「我没想过要妳还的,不过,既然妳这么坚持,妳就放在这家店里,我想明天会有人来拿的。」
晓曼绽出一记柔笑。「喔!好的。谢谢你喔!」
她一身米鹅黄的衬衫短裙加白球鞋,刷地打开小花伞,远看就是罗幕轻烟罩,一只迷人彩蝶坠入层层迷蒙雨雾……
打着伞逛了花市,沾了一身花气,晓曼移足隔壁一条吉普赛人聚集的街弄。她一眼就看上某个摊子陈挂的一条心型的鸡血石。
把链子拿在手上把玩着,鸡血石马上吸收了人体热气,变得暖呼呼。
这个好啊-。她喜欢呢?。「ntbeauupceute?(多少钱?)」希望这种不算名贵的石头价格不会太贵。
包着头巾,两大串金耳环垂晃在脸颊两边,身穿一件五颜六色波西米式长衫的中年吉普赛妇女撑开两手十个指头。「dixduros(十个欧元)。」
坑人喔!当她是腰缠万金的观光客呀?晓曼才不上当。
她举高一只手,端出五根纤美秀指,意思就是半价还可以考虑看看。
她花了好几年打工的积蓄,才凑足来巴黎两个月的机票和食宿费,现在手头余钱不多,每一分钱可都要花在刀口上呢!
「non,non!(不行不行)。」女老板摇摇头。
不行拉倒。晓曼继续往前走,胡乱的又看了几个摊子,心里却还是惦着那个
入手心就会发暖的鸡血石。情到深处人孤独,最关的爱情是回忆,可她仍需要在回忆密网中追求偶尔的满足,把喜欢的抓在手心中呀!
牙一咬,长发一甩,她转回头找那个摊子了。
她心底暗忖着,下雨天逛摊子的人又不多,吉普赛女人看她又踅回来,也许就会阿杀力一点低价卖给她了吧!
女老板一见到晓曼,自动举高一根指头。
「呃?」她傻愣住了。
吉普赛女人不是那个意思吧?前后相隔五分钟,就可以杀到这么好的价钱?
「unduro,vouslevoulez?(一个欧元,要不要?。)」
「oui,jeleveux。(要要要)。」晓曼点头如捣蒜,急忙抛下一个大铜板,把那条链子抢过来套上颈子垂悬在胸口。嫩黄衫中一点红,煞是夺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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