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方家闺女虽说只是个庶出,方家老爷又丢了官,但人家兄长得力,又有姻亲护着,不久后就与何家三房的三公子订下婚约。可惜了,在成亲当日,让靖王骁给当众抢亲,做了尊贵的王妃,可算是让向家人没脸没个干净。”
如此戏剧性的发展,倒让晚情对那从未谋过面的方家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的女子,不说其他,单说接二连三在婚事上受蹉跎,还能飞上高枝,着实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江太夫人望着孙女,又道:“那向太夫人,当年眼红侄女的嫁妆,死逼活拽的做出那没脸的事来,也是个势利的主。后来那方家闺女做了靖王妃后,她也腼得下老脸去巴结。这种人,本身就不是个好的。更何况,她那侄女以正妻名份进入向家后,她三五下就把人家的嫁妆给霸占了去。后来又因为那侄女上不得台面,又开罪了靖王府,便被向太夫人给软禁了起来。至今十余年了,再也没有踏出向府半步。而对外一律对外宣称染了恶疾,哼,若真是恶疾,为何一直托到现在还没有死掉?”
晚情再一次惊讶,她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居然会是如此势利的人,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太夫人接过晚情递过来的茶,喝了大大一口茶水润了喉咙后,又继续道:“虽说靖王府权势滔天,可并参与朝堂事,也不过给向家做了个靠山不至于让旁人欺负罢了。但若想给向家公子在仕途上方便,也是不容易的。而之后方家父兄一飞冲天,在朝堂上大展身手,若是当初向家与方家联姻,向家老爷如何还只是现在区区五品外任知府?”
晚情虽不懂朝堂中事,但也知道,好些当官的,都是拿联姻作为拉帮结派最有利的工具,就好比令国公府的嫡长子娶了户部尚书的嫡女,有了国公府撑腰,户部尚书就是一只脚踏进了真正的上流世家贵族圈子。而国公府有了朝堂上当官的,也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子。大家相互利用,相互结合罢了。
最有眼光的还要数永庆伯府的嫡次子,因为是次子,没有承袭爵位的权利,所以娶了户部侍郎的孙女,靠着岳家在朝堂上的威望,进入朝堂或是弄外外放的差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也有目光差劲的,就好比英国府的嫡长子娶了位郡主,虽说是贵上加贵,但做了驸马后,却是不能干涉朝政的,这英国公世子,空有了尊贵的身份,却成了具空架子,得不偿失。
太夫人爱怜地望着孙女,这个孙女因为是女儿家,又因为是庶出,所以先前一直都不曾真正重视她,但现在,望着孙女沉静的面容,乖巧的性子,太夫人还是有几分疼惜的。不说丈夫和儿子,连孙女都受她连累了。也就在这时候,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当年方家老太君是何等的惨痛心情了,人家还不是亲生的呢。
“向太夫人虽说经过那回教训,似乎变得中规中矩,而向家老爷后来也变得成熟起来,但这狗改不了吃屎,你虽是伯府闺女,可江家如今什么样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向家哥儿娶了你,也无法给向家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利益,这天长日久的,这向家人也不可能再拿你当回事儿了。尤其,你长得又……”
“祖母,我究竟长得像谁?”晚情问。
太夫人面色有一阵的难堪,飞快地道:“没,你长得像你姨娘,也长得像你父亲。”
晚情沉默了后,又轻轻拉着她的手摇道:“祖母,事到如今,您就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好不好?也让孙女心里有个底嘛。”
太夫人望着孙女撕娇的面容,心里忽然机灵灵地颤了下,连她都有种错觉,这孙女简直就是那位的翻版了。
最终,江太夫人仍是没能多说什么,晚情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也就歇了探索的心思,与江太夫人一道进入宏国寺,这回太夫人除了上香外,还有其他事儿要做,晚情原以为又借着上香的名义行相亲之实,但她错了,江太夫人居然带了她去找圆善大师。
这圆善大师如今声威之隆,连宫里的贵人们都会乔装慕名而来,每日里前来算命的更是排成长友大队,其中不乏好些声威显赫的皇亲国戚。江家虽是伯爵勋贵,但在京城地界,也只能排在三流贵族层次,也不敢行插队之实,只能中规中矩地让底下的婆子去排队等侯。
排了一个多时辰,才轮到江太夫人,她携着孙女的手,进入惮房,晚情微微打量这圆善大师,须眉皆白,神情庄严,清矍高瘦,约六旬开外。在排了晚情的八字后,又微微打量晚情,语气温和:“夫人可是要给贵府姑娘掐算姻缘?”
江太夫人连忙道:“大师真乃神人矣,老身此次前来,确是想请大师帮忙掐算一二,我这孙女二八年华,婚事却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老身这心呀,一直七上八下的,从来没有踏实过。今日前来,一来想请大师指点一二,二来也好让老身安安心。”
圆善大师掐着手指头推算了下,微笑道:“夫人不必心急,所谓姻缘天注定,该来的迟早也要来。”
算命的通常都爱故意卖关子,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却让人云里雾去的,江太夫人知道这圆善大师的性子,虽着急,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再一次诚恳道:“老身乃俗人,可否请大师说详细些?”
“夫人何必着急,贵府姑娘已然红鸾星动,尽日里便可见分晓。”圆善大师神色温和地望着晚情,捋了下巴的胡子,“若是老纳没算错,今日里,就在本寺方圆三里地……姑娘的未来夫君已然出现。”
晚情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圆善大师。
江太夫人也是又惊又喜,“真,真的……”
圆善大师语气不变,“夫人切莫心急。老纳说过,姑娘的姻缘上天已然注定。该来的,自然会来。”
太夫人脸上有着止不住的欣喜,怜爱地望着自己的孙女,又吃吃地道:“那,可否请大师再说详细些,我这孙女,将来命运如何?”
圆善大师微微敛眼,“极好。衣食无忧,一生长乐,安静顺遂,福泽深厚。”
太夫人喜得不可自抑,上下打量着晚情,尽管不愿相信,但晚情心里仍是很开心。太夫人更是喜得笑不拢嘴,又连连追问是否当真如此,圆善大师非常有耐性,说只要不做穷凶恶极、违及人和之事,晚情的命运自是不会改变。不过也要注意小人,恶疾。更要重布施,宽容,谦逊,感恩。
江太夫人连连点头,又说了好些奉承感激之话,圆善大师不时微微地笑着,似是极有耐性,而身边的小沙弥则面带不耐,上前故作谦和地询问,“女施主可还有其需求?”
这便是人家的逐客令了,晚情乖觉地起身,江太夫人似乎还不满意,又迟疑地问,“大师,可否替我儿子也算算?”
那小沙弥说:“女施主,师傅自来便订下了不成文的规矩,施主只是掐算姻缘,那便只能算姻缘。若是再算别的……”
太夫人连忙从怀中掏了个约有五两重的金叶子递了过去,“早就知道大师的规矩。”
圆善大师仍是面带微笑,谦和地让她重新坐下,要了江老爷的生辰八字,算了一会,忽然凝住,又重新掐算,又皱起了眉头,望着太夫人的目光带着惊疑,太夫人心里也跟着紧张,“大,大师,我儿子如何了?可是,有什么灾难?”
晚情心头也是紧张不已。
圆善大师说:“此人姻缘命里本是极好,可惜因外界阻力遭到强力破坏。以至于之后的命运连续起伏,按理,此人根本活不过三十五岁。可现在居然还活着,着实令我奇怪。”
江太夫人及晚情互望一眼,俱大惊,一时吓得六神无主。
太夫人吃吃地道:“真,真的吗?可是,我儿子今年已四十有四,不也活得好好的?”
圆善大师皱起了眉头,继续掐算了一遍,“不对,此人若真是这个生辰八字,确实活不过三十五岁,除非,他做了极大的善事。”
江太夫人嗔圆了双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晚情双眼一亮,“庆元十一年,云县发生大地动,死伤遍地。我爹爹不顾已身安危,自动请缨前去救援,并且驻留当地,如今已有十四个年头了。爹爹为人良善,舍已为人,造福乡邻……难不成,爹爹这些年的行善,就能改运吗?”
圆善大师疑着的眉头总算松了开来,“这就是了。许多人的坏运,都是因为某人的善行而改好。这人生就像水,总是平的,你今天送出水,明天又送出一些水,虽然是注进别人的水里,那水还是要回流的。回流之际,那便是你缺水的难关。”圆善大师忽然长身一揖,喊了声佛号,语气庄严,“命由己作,福由心生,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大善人的命,难从天定,更由不得我算了!”
太夫人怔在当场,一时间神情在些复杂,晚情也落了口气,又问道:“那大师,我爹爹做了那么多的善事,这命运也被改启,那今后可以长命百岁吧?”
圆善大师微微笑道:“刚才老纳便已说过,大善人的命,难从天定,已由不得老纳再算。积善之家,自有命里的造化。改命是其一,福泽子孙亦是其二。女施主一生顺遂,福泽深厚,也是离不开令尊积善之德。可喜可贺。”
晚情心中感动,不管这人说得是真是候,但父亲做了善事是真,为江家积了德也是真,有了圆善大师这番话,祖母应该不会再反对父亲如今的差事了。
江太夫人忍着心中惊骇,问:“大师,早些年老身也曾让大师替犬子算过命,为何之前没有告诉我?”
圆善大师仍是一如即往的和谒,“若当时老纳告诉了夫人,夫人又当如何?”
江太夫人被问住了,好半晌无言。
从圆善大师那出来,江太夫人仍是如坠梦里,走了好长一段路后,总算反应过来,握着晚情的手,双目含泪:“都要怨我,我总爱自以为是,固执已见。当年若不是我从中阻拦,你父亲必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如果,当年她退一步,娶那方氏进门,听说那方氏极有旺夫相,命里也带有旺夫命,如果,她儿子娶了方氏,江府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想着靖王府如今的威势,江太夫人越想越难过,想着以前的种种,又想着江家这些年来经受的磨难和苦楚,一时间,心头什么滋味都齐了。
晚情知道祖母这时候的心思,心中也很是复杂,按理,江家如今这副状况,有泰半是祖母直接造成的,可人的命运,谁又能说得准呢,再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是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晚情安慰了太夫人几句,但太夫人正沉浸在哀伤悔与自怨里,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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