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离夜见她如此厌恶抗拒自己,心间闪过一阵自嘲,他纵然一心为她着想,她也丝毫未必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刚刚与她欢好时,一闪而过的贪婪似乎过于可笑,可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允许他有些许异样。
他握紧拳头,皱眉低低道:“以前在上书房学过一些风水学说,女鬼要求我与你交合,我猜到她必然是想借你的身体还魂,可你的身体毕竟是个容器,她若是接着阴阳颠倒趁虚而入,必定会全神贯注将自己的阴气与你相融合,这期间不能分心其他,若有不测必定会前功尽弃,毁她修为。她算盘打得好,但她忘了,男子为阳,我趁着这个时机,在你的身体里灌注我的鲜血,必定会导致阴气吸收受阻,从而击溃她。”
卿绾用帕子擦拭干净腿间的水液,穿戴好衣物,冷冷道:“今日谢谢你了,为了防止女鬼回来报仇,我们还是赶紧走,听女鬼说她是被一个高人困在这,只要我们离开这义庄附近就能远离她。”
君离夜也用帕子擦干净跨间的白浊,跨出棺材,简单的收拾一下,率先走在前面,平淡的回应道:“好。”
卿绾也不傻,经过这件事,两个人也不可能向之前那般和谐友好的相处。
刚刚走出义庄的大门,君离夜便拉过她手腕,紧紧走在她的身侧,两个人在朦胧的月光下,安静缓慢的前行,对之前发生的事闭口不言。
等离开义庄大约十里地,卿绾才挣开他的手,蹲坐在路边,神色疲惫:“我走不动了!得歇会儿!”
君离夜侧头凝视着她,唇角似乎荡起浅浅的弧度,仿佛在肆意妄为的打量她,他轻轻问道:“你可是那里不舒服?”
卿绾语塞,内心一震,他倒是知道的清楚,可是人就是矫情,她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不是,我脚疼。”
“我背你。”他唇角的弧度愈发深邃,眸中似有淡淡的惬意,不顾她的推阻,把她稳稳的背在背上,轻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挽住他的脖子,把头僵硬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没什么。以前有人背过你吗?”他随意的问道,见她没有回话,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无名,有人背过你吗?”
“有啊。”卿绾兴致缺缺的回道,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是你认为跟我长的很像的男子吗?”
她长叹一声:“不是,是我姐姐和我丈夫。”
“楚寻寒?”
“楚寻寒不是我丈夫,最多算我的情人。”她讽刺的笑笑,笑意有些不屑。
“那你的丈夫……”君离夜眉宇扬起不悦,目光冷了些许。
“我主动离开他了,楚寻寒也是他自己死皮赖脸黏上来的,别问我为什么离开自己的丈夫,像我这么离经叛道的女子,或许就应该孤独终生,好了,这个话题点到为止,我很累了,也不想听你说话。”
她的回应或许太过敷衍,对自己的看法也很透彻,却没有自怜自艾,冷硬的语气也不容他抗拒,不过像她这般随性自在的女子,能够离开自己的丈夫也只有她能做的出,细细闻之,内心竟觉得的有些欢愉。
两人又无声无息的走了大半路程,临近山腰的时候,周围的草丛树林亮起星星红火,似有火把在晃动,君离夜停住脚步,冷冷的盯着前方的闪动的火把,厉声道:“什么人?出来!”
“大哥,刚想收工,就有两个不要命的送上门来了。咱们是宰了男的卖了女的,还是两个一起宰?”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从草堆里冒出头,头上戴着用枯草编成的花环,咧开嘴,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们。
“当然是两个一起宰了,这女的长的这么丑,卖了也不值几个钱。”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在男子身后响起,一个瘦高的男子迎着月光缓缓现身,他戴着读书人才用的方巾,身着粗布长衫,手捏一把折扇,不听他说话的语气倒像一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随着这人的出现,他身后出现一大波黑压压的人群,个个凶神恶煞,拿着大刀斧头,凶恶的目光像要活吃了他们一眼,卿绾猜测或许他们遇到山贼了。
卿绾摸摸自己的脸,还好她出门易了容。
瘦高男子走上前,瞄了一眼卿绾,便厌恶的看向别处,倒是盯着君离夜,似在沉思,喃喃道:“看你这气度不凡,倒不像个普通人,可惜相貌实在普通,若是把你卖到西凉去,还能有个好价钱。”
君离夜淡淡一笑,轻声道:“我值不值钱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清楚公子你的病却不能再等了。”
男子气息一滞,语调有些急切:“你知道我身子不适?”
卿绾颇为嫉妒的叹了口气,男主光环又出现了,君离夜才学了几个月的医术,便能与鬼神医不相上下,一眼看出此人身染重病,而她这个废柴,似乎学什么都样样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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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离夜写好配方,转交给一旁的中年女子,他将药箱背在肩上,温和道:“吴大哥现下高烧已退,此药可饮五日,每日三次,不得食性寒之物,以免药性相冲。”
中年女子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扶住一旁的椅子稳住颤巍巍的身形,递给君离夜五个鸡蛋和一袋子白面,欣喜道:“多谢夜大夫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这些东西你拿去吃吧。”
君离夜推拒再三,一大袋吃食仍是被大姐强硬的塞到手中,他无奈的抱着一大摞东西,朝着山上走去,自从他治好了山寨大当家的病后,便被大当家限制了行动,留在山寨替他的手下治病,这是他问诊的第八十个病人,等他医治完九十二个病人,他才能被放下山去。
他回到小木屋中,唤了几声“无名”,房里静谧无声,想必她定是无聊的紧,外出找乐子去了,他静坐了一会儿,去厨房做好午膳,见她还未曾回来,又在门口等了小半会儿,才叹了口气起身去寻她。
“夜大夫,又出去找无名姑娘啦?”一个大婶抱着菜篓子,对他打趣道。
君离夜点点头:“是,刘婶子可有看见她去哪了?”
大婶指了指小河对面的山沟处:“我刚还瞧着无名姑娘去那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君离夜拱了拱手:“多谢。”
他大步跨过小河,也不顾大婶们在身后低笑连连,窃窃私语。
他绕着山沟走了一圈也没瞧见无名的影子,他猜测她是不是偷偷跑下山去了,她总嚷嚷着离开,也不曾想过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该如何回到北晋,他无声的立在树林深处,望着头顶斜照下来的日光,眼底是浓浓的复杂倦怠,他似乎已经和无名待在一起很久了,习惯包容她的坏脾气和喜怒无常。
跟岳明溪在一起时,他都不曾这般卑微真诚,他在岳明溪的面前,一直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知道用权力和她家族的性命来威逼利诱她,使她对自己屈服。也不曾屈尊降贵为他人洗手作羹汤,只有无名,是她在悬崖下救了他,即使他已经一无所有,但她仍然没有放弃他,还记得那日大雨,他掉进猎人的陷阱里,也是无名冒雨前来,他握着她湿透冰冷的手,直到如今也无法忘记那种感觉,他对无名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在无名面前他的任何举动都显得苍白无力,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更愿意用最真诚的一面来换得无名的真心,他是真把她当成了生死与共的朋友。
若是无名就此与他分别,或是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他的心底浮现了一种陌生难辨的心绪。这种情绪太过陌生,他从未体会到这种似痛似抑的滋味,只是出于不明所以的心性想跟着她,还是那恩情在此作祟。
他其实很想大声直白的谴责她,就这样不告而别一走了之,将他的心意置于何地。可他思忖再三,发现自己竟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她,他勉强的勾出不甚在意的微笑,在心中不停的安慰自己,她走了便走吧,为了这样的率性而为的女子迟早会伤害自身。
可他油然而生出一种寂寥无力之感,往事如画卷般在眼前掠过,复杂的心绪交织期间,就算是报了仇,他又能去哪?他似乎没有地方可去了。
他回到木屋的时候,发现无名正蹲在地上用木棍逗弄一只蝎子和一条菜花蛇,嘴里嘟赌囔囔道:“小蛇啊,你看看就是这只毒蝎子抢了你的女人,你倒是上去咬他啊!还傻愣在原地干什么!”
“蝎子啊,你看这条蛇给你带了绿帽子,你怎么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个时候你应该狠狠的把蛇压在身下,咬着他的脖子告诉他,你的真爱其实是他,你抢了他的女人,不过是吃醋,快啊!快去告诉他!”
君离夜傻呆呆的看着她一个人在那对着两只自言自语,心中有些忿忿不平,他为了找她几乎翻遍了大半个山头,可她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他紧皱着眉头,凝神望着她,但又有一丝轻松,他深吸一口气,敛去心中的不快,走到她身畔,轻声道:“无名你蹲在这做什么?”
卿绾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被他打断,心头飘过一丝不悦,但自己又不能说她的老毛病又犯了,现下又无人替代,只好找虫子动物勉强聊以慰藉。
她干咳一声,淡淡解释道:“自娱自乐。”
“饿了吗?灶上有我炒的些小菜,我去给你热热。”他扶她起来,轻轻拍去她衣摆上的泥土。
卿绾用手臂不着痕迹的挡开他的举动,把蝎子和菜花蛇扔到一旁:“我不饿,你吃吧。”
“你今早上什么也没吃,我做了你喜欢的腌黄瓜,你尝一尝吧。”
“那我们以后还是适当的保持一定距离,现在山寨里的人都在谣传你对我有意思。”这些谣言让她生感无力,偏偏她越解释反而越描越黑。
“我不过是把你当成了妹妹……”他垂下头,低低开口,藏在袖子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可千万别,我有姐姐,也不需要一个哥哥。”她冷冷的拒绝,扭头往外走去,瘦削单薄的身影转眼间消失在院墙后。
她反感暧昧的关系,即使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给她带来了困扰,他之前明明不是喜欢岳明溪的吗,再说君离夜给她的感觉太像封淮璟了,就连那淡然文雅的气度都似曾相识,使得她总担心他有什么目的要利用她,又或许她太过疑神疑鬼,君离夜是出于一片好心照顾什么都不会的她,不过出门在外,还是要谨慎一点好。
君离夜久久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极为忍耐的松开僵硬发抖的双手,眸底闪过一丝嘲讽,啧……她还真是无情啊,无论他怎样做,他在她的眼里甚至不如一条看家护卫的狗。
大堂之上,大当家摇着折扇,对堂下的君离夜笑道:“夜公子,我有个妹妹,如今正值二八年花,尚未婚配,不知道夜公子可曾娶亲。”
君离夜眸色一沉,侧目扫了一眼立在他身旁的无名,她清冷的侧脸此时没有任何反应,平淡的目光直视着远处的木椅。
他略一定神,拱手婉拒道:“多谢大当家美意了,令妹天人之资,我自知无福,早已情系无名,想与她回到家乡成亲,怕是不能再娶令妹了。”
卿绾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他,威胁的话语还未出口,君离夜便抓过她的手腕,两指扣在她的命门上,只要她一出声,他会立马废了她这双手。
“哎,真是可惜了,虽然你相貌平凡,但的确学识渊博,我还真舍不得你离开,不过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欠你一个人情,你若是看得起我,这婚事就在我寨里办了吧!我来给你们主婚,到时候你们再下山回家。”
不,不行!卿绾想摇头拒绝,君离夜又神不知鬼不觉点了她的穴道,让她不得动弹。
他警告的示意她,拱手道谢:“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大当家美意了”。
等着他拉着卿绾的手走到没人地儿处,卿绾抬起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掌声清脆狠厉,他的脸被打偏了过去,清俊的脸色印着五指红印,她揉着发疼的掌心,冷冷的看着他。
他眉目戚戚,吐出一口浊气,垂眸淡淡道:“打够了吗?如果你还没有出气,那再打几次。”
“你若不想娶,有的是法子,为何要把我推出去?”
“这个方法最有效,若我再推脱,只怕大当家会心生不虞,对你我下手,而且我刚刚没想真对你动手,若你出口,那也罢了,我不过是想赌一赌。”
“赌我怕死的话,那你赢了。”
她眼中的冰冷让他的身体随之一颤,他轻声道:“我们的婚事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她负气的丢下一句:“鬼才怕了!”
夜晚,婚房中。
君离夜一袭红衣,目如星辰,眉目清俊,儒雅之中透着股出尘之气,出尘中又彰显着温其如玉的淡然,淡然下又似隐藏着复杂冷冽的阴鸷。
他替自己倒上一杯清酒,小酌一口,吹灭红烛,低低道:“你睡吧,我替你守着。”
卿绾脱下凤冠,倒在床上,她瞧了一眼他的背影,竟有说不出的孤离寂寞,胸口传来一阵麻麻的痛感,她此刻竟有些后悔那日动手打了他,她还是太过冲动,怎么能打男人呢,男人就是敏感复杂,他从那日起便没有和她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习惯了他在身边唠叨,她还真不太跟这样冷漠的君离夜相处,她暗骂自己的一声受虐狂,咬唇不语,用被子盖住头,沉沉的黑暗挡住了她的视线。
等她气息沉稳后,他轻手轻脚扯下她盖住头的被子,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手臂上,眸色暗沉似是与黑夜融为一体。
两月后,卿绾二人路过山脚下的码头,正巧听到一艘西凉的货船正在码头装货,准备驶往北晋,卿绾心下一动,忙不迭上前打听:“请问,这艘船是去往北晋哪个地方的?”
一个面容皎白,姿色艳丽的女子靠在船舷,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她笑呵呵的说道:“是去北晋的临西城。”
临西城……离桐下城不算太远,走水路比她自己走着去要轻松的多,她继而道:“可以载我一程吗?我可以给银子,你要多少都行!”
“银子?我不要银子,我瞧你身旁的那个男子倒是气宇不凡,我很喜欢,这是你的夫郎吗?”
卿绾本想摇头,可君离夜突然抢先说道:“我是她的夫君。”
“哦.”女子长叹一声,对卿绾勾勾手指头:“小妹妹,你上来,我有句悄悄话和你说。”
君离夜不赞同的拉住她,和煦的嗓音有些冷硬:“小心有诈。”
“哪有什么诈!”她睁开他的手,匆忙上船,回家心切,卿绾不疑有他,想必这女子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敢做什么,况且她身上带着毒粉,若是她想对她不利,她大可不顾一切抛洒出去。
女子凑在她的耳边低低道:“我看上了你的夫郎,想出五百两买下他,若是你把你的夫郎卖给我,我就带你去北晋,分文不收,我的船,傍晚才开,你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好好想想,想通了就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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