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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念看了看窗外的车子,“我先走了,再见。”

她意图绕过他,却被安铭臣捉住了胳膊。他只是抿唇瞧着她,一双好看的眸子似笑非笑,却并不放手。

黎念顿时就领悟了他的意思。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拖着他走到室外看不到的一角,然后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凑到他的嘴唇上,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了一个吻。

安铭臣低下头配合她,眼睛微微弯起来,趁机抱住她的腰肢许久都不放开。黎念红色的指甲在他的锁骨处轻轻刮了刮,安铭臣有瞬间的失神,她则瞅准时机抬起脚尖踩了上去,趁着他吃痛的时候挣脱了他。

安铭臣在第二天下午离开,外出时一直都会陪同在侧的秦鹭这次没有随行,黎念拍完杂志封面之后则被他直接拖去了机场送行。

安铭臣这次去的时间虽然长,行李却十分简便。他们穿得刻意低调,黎念低着头安静跟在他身边,被他牢牢牵住手,一直都没有被松开。

登机前他垂眼看了她半晌,直到黎念脸上现出微微的恼意才作罢,而后缓缓展开一个笑颜:“念念,我离开以后不要太想念我。”

黎念的眼睛藏在宽大的墨镜后面,表情不为所动:“这句话也太俗了吧。我在电视剧台词里至少已经听过不下十遍。”

“那说明它很经典。”安铭臣还是微微地笑,摸了摸她的脸颊,“宝贝,记得我说的话。”

然后他微微低头,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下:“等我回来。”

从安铭臣出差的第二天起,黎念也开始昏天黑地的忙碌。她和ada飞去h市排练话剧的同时,还有各种通告要赶。年关之前,人人都忙,她同样躲不过。

但她也没敢忘记韩道的事。黎念设法联系到了为韩道做辩护的律师,尽管她对经济犯罪没什么概念,但还是详细询问了公诉后被判无罪的可能性。可是律师的措辞始终不确定,尽管语气中透着乐观,但“应该”“很大可能”“没有意外的话”等等词汇也同时被他罗列了长长的一串,虽然黎念很能理解这位金牌辩护律师谨言慎行的风格,但她心中还是十分忐忑。

律师一个人侃侃而谈就有五分钟,黎念听得越来越烦躁,却除了信任和等待之外又无可奈何,只好压抑住失望和想要指责的心态耐心听他说完,然后礼数周全又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黎念排演的话剧主题意在庆贺新年,轻喜剧加上大牌明星加盟,吸引了诸多眼球。黎念这些天事情多到焦头烂额,唯一庆幸的是媒体此时大都追逐于某女艺人大婚和片场爆炸事件,难得的没有额外制造话题来打扰她。

安铭臣一般隔天都会打一个电话过来,每次又一般都是在晚上九点左右,时间维持在十分钟以上二十分钟之内。

但这十几分钟的时间用得其实很挥霍。他俩都非喜怒形于色的人,所说的大都是一些无聊的口水话,有时黎念还会遭到他的调^笑,可等到她实在无话可说又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又不准她挂电话。

黎念基本每次接电话的时候都是刚刚回到酒店洗漱完毕,一整天的奔波累得她精疲力竭,说话都十分没力气。但她没想到安铭臣明明平时看起来比她精力旺盛百倍,电话里的语气竟然也和她差不多,声音微而轻,就像是快要睡着。

两周后他还是这种腔调,黎念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累成这样?”

“唔,”安铭臣低低地笑,声线沙哑低沉,“你是在怀疑我的忠贞度么?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红杏出墙。”

他又是一副调笑口吻,让她的问话顿时失去了着力点。黎念憋住一口气,见他还是压根没有想要认真解释的迹象,自己的眼皮又越来越沉,索性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没什么事了吧?那我挂了,晚安。”

“念念,我晚安不了。”他还是笑,“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我现在浑身都疼,睡不着觉。”

“……安铭臣,你晚上喝多了吧?”

“没有。我就是想听听你讲故事。”他一本正经地答,“比如,你可以讲讲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还有是怎么喜欢上的。”

“……”

然而尽管当晚安铭臣一直诱哄着她“讲故事”,他的愿望还是没能达成。黎念只在这边说了半句“有一次,我觉得”,就在他又轻又柔如同安眠曲的悦耳声音中率先进入了睡眠,只留下安铭臣一人在那头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

黎念预约了医生在第二天拔智齿,选择的依旧是她曾因拍戏受伤住过的、安玟以前实习的那家医院。她穿得朴素,又刻意避开人群,在医院里走动难得没有被他人特别注意到。

她在路过病房楼的时候碰巧遇上了步履匆匆的安玟。她穿着齐整的一套医生装,眉眼间看上去比半年前多了几分职业和沉稳。

安玟一抬头也正见到她,很快就挥手同她打招呼。等到两人走近了,她指着身后大厅的玻璃门:“表哥在顶层3号房,这边的电梯还在维修,你走楼道右边那个吧。”

黎念明显愣了一下,笑容顿时停在脸上,:“表哥?安铭臣?”

“啊,原来你还不知道……”安玟面孔上现出稍许慌乱和悔意,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老天,我还以为他和你老是通电话,早就把病情告诉你了……”

黎念的心猛地一沉:“他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在住院?已经住了几天?”

“这个……”安玟咬住唇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抵挡不住黎念越来越凌厉的眼神,眸子闪了闪,睫毛垂下去,颤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表哥是胃癌晚期。”

三十二、

黎念走近顶层3号病房时,安铭臣正合着眼睡在床上。他明显清减了许多,脸颊消瘦,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微微抿着唇,蹙着眉的模样像是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眠。

黎念一时有些不敢推门进入。

刚刚在楼下,安玟说完最后那几个字,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冷,力气仿佛全数被抽走,她连后来自己如何进的电梯上的楼都不知道。

消息知晓得太突然,她抗拒接受和消化。她更没有问问安玟安铭臣的病情究竟到了哪种地步的勇气。

黎念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入,一贯敏锐的安铭臣今天没有反应。她走过去轻轻趴在病床边,他还是闭着眼,露出明显的双眼皮痕迹,睫毛则长长弯弯地遮下一小片阴影。

黎念把下巴枕在交叠的手肘里,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她的想法一时间变得乱七八糟,次序颠倒地忆起了以前许多事。

安铭臣的胃病似乎并不时常发作,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把想要隐瞒的东西一贯都掩饰得十分好,让黎念见到的次数极少。不过她还是记得,在水晶庄园别墅书房的抽屉内,储备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药瓶,中文外文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些语言她不认识。

她有一次收拾整理的时候碰巧把它们翻了出来。随手拿起两瓶,贴的都是缓轻胃痛增强胃动力的标签。她又取过一瓶她看不懂的进口药,拿在手里无聊把玩,安铭臣回复完邮件,一扭头正看到她翻看药瓶的样子,随即转动座椅,探过身把她拽了过去,两人十指交叉,她手里的药瓶也被他顺理成章地拿过去扔到了一边。

黎念被他抱到腿上,安铭臣微微一笑,解释:“那是营养素,增强免疫力的。”

他的下巴顶住她的发心,抱着她轻轻摇晃。垂着眼睛看屏幕,单手敲击键盘,指尖灵活熟练,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黎念却没有被他轻易拐跑话题,在他的叹息声中推开他坐直身体,依旧怀疑地打量着他:“你还需要增强免疫力?”

安铭臣一脸无辜,双手一摊,责任全部推卸到医生身上:“医生说这几个搭配在一起疗效会更加好,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黎念试图抵挡住他凑过来的更深层次的进攻,努力把两人之间分出空隙,问他:“可是医生……”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安铭臣灵巧的调^情中被迫分了神,他用食指压住她的嘴唇,再度缠绕上来,而黎念也不曾多想,竟在被他吻得七荤八素之后真的就相信了他所说的话。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过来,他今年一直维持着的数次双臂抱起的动作,都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时常在抽疼的胃。

周围十分安静,安铭臣乌黑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头上,白色的枕头和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一同刺进黎念的眼睛里,扎得她心口一阵发疼。

黎念长久地瞧着他,忍不住要开始佩服他。

他之前特地问她未来一个月内的日程安排,话题挑起得合理自然又不着痕迹,就像是平日的话家常,她不可能放在心上;他又随即把时间定在她因排演话剧无法分^身的一个月内,电话照常规律打回去,利用惯性思维瞒过她,她依旧难以起疑;这里是h市乃至全国顶尖的胃病疗养医院,又有安玟乃至李唯正的帮忙和安顿,他没有后顾之忧。

他不动声色地把事情妥帖算计,假如不是她意外得知,他会成功地把所有人骗过去。

黎念使劲盯着他看,直到最后眼眶发酸发红。她心里一时空空如也,不敢想象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儿。

她经历的事似乎总是在循环,最珍重的总是要在突然之间离她而去。黎念使劲咬着唇抵住呜咽,把被单慢慢揪在手里,她还是不能做到平静接受,麻木对待。

她最终靠在病床边,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安铭臣正坐在床头,身体前倾,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瞧着她。见她蹙眉醒过来,微微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额头。

黎念把他的手抓过去,来来回回翻看。安铭臣的手背没有针孔,手指瘦长干净,掌心温暖干燥,和以前并无不同。

她的视线顺着他的衣袖上移,一直到他含笑的嘴角,清明的眼睛,和略失血色但精神良好的脸庞。他的眼珠黑润,微微弯起来,依旧好看漂亮。

安铭臣的表情太温和,黎念仰脸望着他,满满想要问的话一时间全部堵在了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双手握住他的手掌,摊开,五指交叉上去,然后低下头,鼻骨埋在掌心里,一声也不吭。

她任由安铭臣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提了提她的耳朵,垂着睫毛不反抗不挣扎,难得现出乖巧安静的一面。最后倒是安铭臣笑了出来,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黎念没回答,只是抿着唇摇了摇头。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有泪水也跟着掉下来。

他敛起眉眼看着她,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黎念抱住他的胳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愈发的沉默,趴在被子上一言不发,长长的卷卷的头发铺展开,把大半个侧脸一起遮住。

“好吧,那换个话题。”安铭臣歪着头想了想,食指搁在嘴边,压住一点清浅笑意,“你这两周有没有想念我一下?”

他的调侃没什么作用,黎念依旧扯不出丁点笑容来给他看。但她终于勉强平复了些许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点将要发作的哽咽逼了回去,然后直起身体,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仰头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很快就听到了安铭臣的轻笑声,他伸出手回给她更紧的拥抱。

黎念努力把声音放平稳,但还是有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你不是一向都看不惯病美男么?现在自己也成其中一员了,有什么感想?”

安铭臣“唔”了一声,又笑了一声,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往日更加轻柔,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好歹现在不是还有个美字么,比病人好听多了。大家都关注美去了,就会少注意病字了。如果连美字都没有了,那才会比较麻烦。”

黎念更加紧地环住他,一直到感受到他脖子间大动脉的跳动。她低声说:“我那次出差一周多,说什么去的那个地方禁止手机通信,不接电话也不打电话,到底是干什么去了?我要听实话。”

他装糊涂:“哪一次?”

黎念的回应是瞅准他的脖子,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我记起来了。”安铭臣马上回答,“那次是做了一个小手术,不严重,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知道了会额外担心。”

他分明就是在轻描淡写。黎念轻嗤了一声,又问:“那这次呢?为什么不再玩什么禁止通信与世隔绝的把戏了?”

她刚刚说完,就立刻悔得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如今的状况用朝不保夕来形容都不为过,压根就不再适合玩这种捉迷藏的把戏。

她试图转移话题弥补,安铭臣却反倒朗声笑了出来。偏过头,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怕你突然会不见了。”

他放开她,把她的脸孔摆正在眼前。黎念的头发被他全部拂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乌黑的一双眼珠。安铭臣微微眯了眯眼,拇指抚上她额头上那处因戏伤留下的伤疤。

安铭臣曾经践行诺言,果然把她拍戏留下的大小伤疤都消除得干干净净,并因此顺便锻炼出一手技艺良好的推拿按摩术。只是额头这块伤得太深,新肉芽长出来后,如果细细看上去,肤色还是可以看出些微的不同。

他终于打量完毕,正要说话,一垂眼,忽然看到黎念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安铭臣微微一怔:“不要哭。”

他的话音刚落,黎念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安铭臣微微叹气,把她脸颊上开始泛滥的水泽用掌心一点一点抹去,他的表情耐心,动作细致温柔,但过了良久还是没有眼泪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他顿了顿,再次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臂把她重新按回怀抱里。

他低下头揪了揪她鼻尖,微微地笑:“都会过去的,不要哭。笑一笑,嗯?”

却没想到这句话却招惹了黎念更为肆意的眼泪。

黎念从哭泣终于恢复平静后,一整天都表现得十分乖巧体贴。安铭臣的主治医师周末没有轮班,她便几乎一直寸步不离病房。

中餐时间,黎念亲眼看着他一口口慢慢把麦片粥咽下去,把心底的阴影竭力挥去,然后暗暗记下了他每餐的食量以及粥的浓稠度。她又去附近的书店买了一本厚且难啃的哲学书回来,陪在病床边心不在焉地翻阅,然后等安铭臣想要喝水的时候起身去帮他倒一杯水。

但这也是她能帮忙的最大限度,安铭臣拒绝她更进一步的帮助。他拒绝被当做一个重症病人看待,即便他如今的精神确实大不如前。

晚上黎念把下巴枕在他的腿上,把深奥的哲学书支在眼前,当做睡前故事讲给他听。

安铭臣闭着眼慢悠悠地听着,忽然出声打断了她:“我们不念这个了,说说话。”

黎念把书合上:“你挑话题。”

他想了想,说:“我记得小时候我跟林子昭一群人就跟个贼窝团伙一样,基本无恶不作。后来某一天林子昭突发奇想要定排行,分出老大老二老三出来。”他顿了顿,然后笑得很含蓄,“结果一下子就争得不可开交,因为人人都想当老大,没人乐意当老二。”

“……”

“林子昭说要按年龄排,因为他生日最大,结果没人搭理他;老四说要打麻将五局定胜负,还是没人搭理他;李唯正说按期末成绩排名,结果被我们大大鄙视了一通。”

“……后来呢?”

“后来我那天晚上请无论怎么排都不可能排成老大的老六跟老五吃了一顿饭,第二天结果很容易就出来了,按姓氏笔画排的提议得票数最高。”

“……黑哨。”黎念又想了想,“可是不对啊,你不明明是排行老三么?”

安铭臣笑得更加含蓄:“那是因为老大的称号被我废了。虽然被推成了老大,但让位的样子总还是要做一下的。还记得当初皇太极假意让贤么?”

“……于是?”

“于是老大没了,老二这俩字又太难听,我直接成老三。”

“……”

第二天黎念拎了早餐从外面回来,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听到室内有一男一女的对话。

她推门而进,里面的秦鹭和安铭臣应声齐齐转过头来。秦鹭依旧是那副精干的装扮,职业装马尾辫,简约而年轻。臂弯中还抱着一个文件夹,见到是她,牵出一抹清浅的笑容,点头同她打招呼。

安铭臣从黎念手中接过早餐,顺便捏了捏她的手指,转头对秦鹭说:“把文件给我吧。”

秦鹭把手中那沓已经整理完毕的文件双手递给他,安铭臣随手翻了翻,嘴角轻轻勾了勾,像是比较满意。

他又大致浏览了下,抬起头淡淡一笑:“还可以。你下午再过来一趟,把文件拿走。”

等秦鹭离开后,黎念立刻拧着眉毛瞧着他,手指压在文件上,挡住他要批阅的动作。

安铭臣看着她笑:“怎么了?”

黎念木着一张脸:“公司至上是么?”

安铭臣觑着她变得有些清冷的脸色,很谨慎地组织着措辞,“当然不是。只是我马上就可以出院,最近又实在太闲,正赶上秦鹭过来开会,这几份文件又碰巧需要我看一下,所以……”他看着她愈发面无表情的神色,顿了顿说,“我只是顺便看一下。”

黎念耐心等他解释完,尽管他说的什么她都没放在心上。然后她蓦地把文件抽过去撂在一边的桌上,把早餐塞进了他手里。

安铭臣微微叹了一声,看住她的眼睛,慢慢地说出来:“念念。”

黎念冷声回应:“说什么都没有用。秦鹭不知道你是胃癌,可是你自己知道。”

她的话说完,安铭臣明显怔了一下,随即眯起了眼:“谁告诉你我是胃癌的?”

三十三、

秦鹭下午一踏入病房,就觉得里面的气氛相当的反常。

黎念双腿并拢,一副标准礼仪坐姿的模样陷在沙发里,正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敲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键盘,对这边的动静完全视若无睹,简直是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美人形象;而安铭臣歪在床头,单膝支起,手肘搭在上面,单手托着下巴,完全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这和清晨两人无声却又默契的相处模式大不相同。

秦鹭按捺住好奇心理,目不斜视地把老板已经批阅好的文件接过来抱在怀里,并问:“后天您出院,需要我带两个人过来帮忙吗?”

她刚说完,黎念突然腾地站了起来,偏头把耳塞拿下来,随手扔到了键盘上,扬着下巴冷着脸,看也不看他们就大步走了出去。

秦鹭的好奇心快要压不住了,眼神在安铭臣和门口之间不断飘移。安铭臣看着黎念离去的方向,难得在下属面前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说:“不用了。你先回t市,我大后天自己回去。”

从今天早晨开始一直到现在,黎念对安铭臣都是一副冷淡颜色,并且这种状态还一直维持到了第二天。

下午秦鹭走后,黎念把叫的晚餐外卖拎回病房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安铭臣趁机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一副诚恳谢罪的模样看着她:“我的胃都切掉三分之二了,还不够来赎罪的么?”

黎念垂着眼俯视着他,把手干脆利落地抽回去,不为所动:“闭嘴。我不想跟你说话。”

晚上黎念依旧余怒未消,无视安铭臣递过来的数次眼神,还是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原来下榻的酒店,和ada一个房间。

以往她们睡在一起的时候,总要在熄灯前讨论一下次日的安排或者最近的感想。但今晚黎念从上了床之后就一直闭着眼闷声不吭,ada很快感觉到异样,笑着推推她:“你俩不会吵架了吧?你怎么不在医院陪安铭臣了?今晚在我这儿睡觉,改天等我碰见了安铭臣,指不定会被他那点儿眼神给乱刀砍死。”

黎念今晚格外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偏偏ada只知安铭臣生了病住了院,又并不知晓其中具体。黎念今晚又没心情解释,片刻后给ada的回答是把被子全部蒙到了脑袋上。

她长这么大,还没这样被人明目张胆又狗血乌龙地耍弄过。想想昨天一整天她都傻兮兮地对安铭臣投怀又送抱,要多乖有多乖,要多主动有多主动,再想想今天早晨尴尬死人不偿命的对话,她就窘得想要钻地缝。

今天早上的对话她一次都不想在脑海中回放,可大脑偏偏不受控制,硬要在脑海中自动回忆十遍以上。

黎念今天清晨听完安铭臣的质问后愣了有足足五秒钟,她相信自己当时的表情绝对称得上呆滞,半晌才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可是……安玟昨天告诉我你是胃癌晚期。”

安铭臣也是一怔,脸上的表情一刹那变幻数次,有疑惑有恍然有啼笑皆非,最后定格在强忍的笑意上:“她骗你的。我只不过是十二指肠溃疡稍微严重了一点儿,前两天做了手术而已,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不是告诉过你等我回去么?”

黎念在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后,又立刻变得怒火中烧。一双精致的眉毛拧起来,手指指着他,她气得半晌都没有说出话。

安铭臣趁机把她拽到怀里,利用自身是病人的优势阻止住她想要拳捶脚踹的倾向。黎念被迫顾及他刚刚动完刀子格外脆弱的胃,一时间忘记挣脱,反而被他束缚得更紧。这让她更加恼火,低声警告:“放开!”

“偏不放。”安铭臣笑,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除了我没人知道昨天的事,我又肯定不会笑话你主动的投怀送抱,我高兴还来不及。所以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嗯?”

可他一语戳穿她的痛脚,反倒让黎念挣扎得更加厉害,眉毛依旧紧紧地拧起:“混蛋!卑鄙!”

“是是是,我混蛋,我卑鄙。”安铭臣一句都不反驳,反倒十分好心情地陪她说下去,“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不要生气了。你早饭买的什么?粥?还是汤?”

他格外的好说话,黎念渐渐冷静下来。她眼带威胁地甩开他的手,安铭臣这次顿了一下,很识相地没有继续阻挡。

黎念站起来后退一步,眯起眼,抱着双臂清清冷冷地审视着他:“安玟为什么要骗我?”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看来是打算要在里面找出猫腻来。安铭臣无法避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应该是安玟知道了我跟你复合,但她又不确定你到底是为了韩道还是特地为了我跑回来,所以想这样说了测试一下你的反应。”

黎念瞧着他,嘴角忽然缓缓牵出一丝慢条斯理的微笑:“想推卸责任?说什么安玟担心,归根究底还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如果不是你告诉她我和你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如果你没给她分析你在担心什么,她会想出这种主意?你俩沆瀣一气,就剩我一人成傻瓜对么?我凭什么要被你们这么耍?!”

她分明越说越怒,语气却又越来越阴柔,听得安铭臣胆战心惊:“我们错了。”

黎念的音调陡然升高:“是你错了!”

“对,是我错了。”安铭臣不辩不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我做得太过分了,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我就应该被千刀万剐。”

安铭臣如此顺从的态度还是没能让她完全消气。黎念瞪着他,接着问:“秦鹭都知道你在这里动手术,安玟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是不是?”

“……不是。林子昭他们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有秦鹭和安玟。”

黎念还是冷冷地盯着他,安铭臣已经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悲惨结局。叹了一口气,不再辩解什么,直接等待宣判。

黎念怒极反笑,最后嗤了一声,甩手就出了病房。

第二天黎念和ada还在睡觉,安铭臣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黎念迷迷糊糊中看了一眼,摁断。那边再打,她再摁断,最后索性关了机。

但她很怀疑安铭臣这样做是否出自故意。按照以往的经验,两人冷战期间,他的电话她基本都是拒听。可他却每次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过来,次数多了,就很有让她利用挂电话来发泄怒气的嫌疑。而黎念也很郁闷地发现,自己的怒气竟然真的随着电话声响起寂静再响起再寂静的循环中消减掉了不少。

她想了想,又重新开了机。一分钟后,电话果然再次叮叮咚咚地打了过来,黎念这次很快按了接听键,慢悠悠地回应:“干什么?”

安铭臣明显顿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居然接电话了。”

黎念忍住想要抽搐的嘴角,绷着脸淡淡地说:“说重点。”

“安玟从t市回来了,想要就前天的事跟你道歉。”

“不必。”

安铭臣在那边清咳了一声,转头对安玟从口气到语句地重复着她的话:“不必。”

安玟立刻跑过来,抓过他手里的电话,声音哀哀凄凄地对黎念表达忏悔之情:“黎念姐,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说表哥是胃癌晚期,我更不该骗你。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绝对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诅咒的意思,我绝对是好心好意。请你务必不要把我放在心上,不对,是请你务必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黎念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抽了一下,定了定神,问:“安玟,李唯正现在是不是在你旁边?”

“啊,你怎么想起他来了……”安玟顿了顿,回头挽住旁边李唯正的胳膊,脑袋自然而然地歪过去,“……是的。”

黎念面无表情地解答:“没他在身边,你在安铭臣面前肯定没这么大胆。我马上过去,先挂了。”

安玟在前一天把黎念吓唬了一通后,当场心虚跑路,假也没来得及请,直接乘了最近一班飞机回到t市寻求支援。她跟李唯正又在t市滞留了一天,今天早晨才又乘早班飞机飞了回来。

李唯正单手支着下巴坐在沙发里,由着安玟趴在他腿上把玩着他的手指,微微一笑:“这样,既然你已经把手术费用付了就算了,不过这十几天的住院费用我全部垫付了好了,就当做是给黎念的精神赔偿。我代小玟请罪。”

安玟拽了拽他的手指,小声说:“表哥肯定说你少财大气粗,他才不稀罕。”

安铭臣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安玟一眼,又看了看一边继续面无表情的黎念,说:“对啊,我确实用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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