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楚,陶墨不由难受,柔声安慰他道:“人死不可复生,你要节哀顺变。”
其实安慰人的话是相当匮乏苍白的,如他父亲过世时,老陶也曾经这样劝慰过他,但是毫无用处,无关痛痒,将心比心,他说话底气不足。
但旖雨看到他时,眼睛微微亮起来,仿佛在黑暗中看到黎明的曙光,原本虚弱无力的身子立时挣扎着要起来。
陶墨见蓬香不动,只要亲自上去扶他。
旖雨抓住他的胳膊,眼睛充满了希冀和憧憬,“陶墨。”
陶墨下意识地想松手,但是旖雨抓得更紧了,“陶墨……”
“你好好休息。”原本准备好的话在这样明亮的眼睛下统统烟消云散。陶墨默不吭声地帮他拉过被子,靠在他身后。
“晚风他死了。”旖雨喃喃道。
陶墨想说人死不能复生,但转念记起这句话已经说过了,只好沉默。
旖雨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径自道:“他曾经说,想要给自己赎身,然后娶一房媳妇的。”
陶墨一愣。
旖雨看他的表情,苦笑道:“在你心目中,我们其实已经不是男人了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陶墨拙劣地解释着。
旖雨道:“他说过,不用漂亮,不用能干,只要让他在上面就行。”
陶墨眼眶一热,慌忙低头。
“我不行啦。”旖雨道,“我现在就算在上面,也做不了什么。”
“你别胡思乱想。”陶墨道。
旖雨笑笑,“不过还好,我做了什么,但还能让别人做什么的。”
看着他笑吟吟的眼睛,陶墨心底却什么绮念都没有。
旖雨很快将话题岔开去,只说了一点过去的事。
陶墨默默地听着。
旖雨很快就说不下去。因为他发现,其实他和陶墨之间并没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陶墨坐了会儿,就借口衙门有事告辞了。
旖雨没有挽留,只问他明天来不来。
陶墨不敢看他充满期盼的眼睛,低声道:“最近衙门事多,怕一时来不了。”
旖雨点点头,没说什么。
蓬香送他们走,很快回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旖雨焦急道:“公子,他们不上钩,怎么办才好?”
旖雨半晌没搭话。
“公子?”蓬香上前一步。
旖雨道:“我病了。”
“我知道,你不是说暂时不要请大夫吗?”蓬香有点摸不清他的意思。明明是自己冲冷水故意病的,现在又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
旖雨道:“很难受。”
蓬香道:“那我给你请大夫去。”
“不必了。”旖雨慢慢地闭上眼睛,道,“再病两天吧。”
蓬香摸着自己的脸,想到自己脸上肿了这么大一块他也没有在意,心里很是委屈,也懒得在理会他。
59、来者不善(五) ...
陶墨回县衙后心事重重。
郝果子上了药,脸上抹得黑乎乎的,心情也不大好。他磨完墨,见陶墨仍提着笔半天不动,忍不住道:“少爷还在想那个旖雨?”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这样挨了一个巴掌,没想到少爷不但不替他出头,还老惦记对方。
陶墨迟疑着问道:“你觉得,旖雨如何?”
郝果子一愣,随即冷笑道:“如何?还能如何?不是变着法子害人,就是变着法子勾引人。他要真是关心晚风,该听到噩耗的时候痛哭流涕。你看他当时有多难过?也就是普普通通!现在倒猫哭耗子假慈悲,假不假?”
陶墨沉默。他觉得旖雨躺在床上的那番话并非虚情假意,或许是见识过他以往的风光,因此看到他今日田地,难免动恻隐之心。
“少爷不会心里还放不下他吧?”
陶墨缓缓地摇摇头,道:“即便是陌生人,看到此情此景,恐怕也会动……何况我是本县县令。”
“恻隐之心?”郝果子没好气道:“少爷,你不会是担心他会寻死吧?你放心,他这样的人什么都敢干,唯独不敢去寻死,少爷少替他操心了。”
陶墨叹息。
郝果子道:“少爷有空想他,还不如想想一会儿回去怎么向顾公子交代吧。”
陶墨提笔的手一僵,墨汁顺着笔尖终于落下来,滴在纸上。他看着那一点墨迹慢慢晕开,突然道:“我想我们还是搬回县衙吧。”
郝果子皱眉道:“好端端的,少爷怎么会想到要搬出来?”
陶墨道:“总是打扰他,我心头过意不去。”旖雨之事本就与顾射无关,不该将他扯进来。“更何况,我到底是一县的县令,一直寄居在他人府邸中,终是不妥。”
“少爷舍得?”郝果子一击命中。
陶墨的确不舍。想到日后不能再夜夜与顾射同桌进膳、对弈,心就像被无数根小针扎着似的。但是从晚风尸体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隐隐觉得曾经牵扯着自己的旧事又要聚拢来了,再这么寄住下去只怕会连累到顾射。旖雨与蓬香不是什么大事,却像个引子,将过去的恩恩怨怨重新翻腾出来。
想到黄广德的手段,他捏着笔杆犹豫了半晌,狠狠心落笔,划出一条长横,“搬出来吧。”
听说他要搬回县衙,最高兴的莫过于老陶。
他立马道:“屋顶已经修缮好了。我立刻让人再打扫一遍。”
郝果子道:“少爷的行李还在顾府,是派人去取,还是……”
陶墨连忙道:“我自己去取。”他心里偷偷设想了顾射听到此事后的反应,或许生气或许漠然,又或许殷勤挽留?
……他很快将这个想法逐出脑海。应当是漠然吧?顾射极少为事动怒。只是,为何他心底竟隐隐希望顾射是生气的?
怀着这般惴惴不安之心,陶墨在路上反复联系说辞。好不容易到了顾府,却适逢顾射不在。
陶墨忐忑的心霎时松弛下来,但下一刻又不免担心。莫不是因为他今天去旖雨,惹恼了他,所以避而不见?
郝果子看陶墨站在门口,脸色一变又一变,如走马灯般,开口道:“少爷。我们是进去收拾行李?还是等顾公子回来再说?”
“等他回来。”陶墨想也不想便答道。
郝果子也是如此想,便往里走,走了半天,发现陶墨不但没有进来,反而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了,慌忙折回来,“少爷坐在这里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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