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观望着冯言的脸色,觉得那神情不似惊讶,倒带了些惶惑,虽说那神色一闪而过,李祁亦不觉得是自己瞧错了。她垂眸一忖,忽然就想起那日她带李泱去邢国公府上拜会冯昭辅时,那管家说太后召国公入宫宽慰的事来,思及此处不由心头一凛,抬首重新打量了冯言片刻,忽然如蒙化迹般地笑了起来。
“原来阿冯子知道啊。”李祁和婉一笑,端起那盏已经凉了的茶,不在意地饮了一口,叹道,“原是侄女错看了,竟没想到这样大的祸事,姑父竟也不避阿冯子。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只可惜侄女姓李,当不得姑父的至亲。”
冯言强撑着镇定,淡淡地道:“阿祁说的什么话。大楚是李家天下李家朝堂,你姑父再如何位高权重,归根到底也是李家臣子,襄王镇守河朔要地,阿祁又有息国大长公主的本事,你姑父有什么祸事,岂会瞒着你呢?”
听了这话,李祁幽幽一叹:“阿冯子可莫要将我比作阿兕儿姑母,侄女可不敢得姑父这般人物做夫婿。其实阿冯子实在不必再遮掩了,阿兕儿姑母在安西从军时的旧部虽剩下的不多了,如今还在军中的也多是未与姑母有多少同袍之谊的部下,可倘若细细找去,总能寻到陈迹的。譬如侄女此次带的将士里,有个姓罗的将军,他的妻子便曾在姑母帐前听命,整整待了三年呐。”
冯言的脸色终于白了下去,李祁见此没再说话,默默想着昨日罗呈的话----“拙荆在息国大长公主帐前听命,常与属下称赞大长公主是天生福佑,从军三年来也身先士卒,却从未受过半点伤。”倘若罗呈之妻所言非虚,那么冯昭辅对外所称的李兕死因便值得推敲了,但若罗娘子只是与丈夫说笑,自然也非全无可能。李祁生来谨慎,从不肯轻易定论,这才带了李泱来探冯言的口风。
李祁打算得清楚,冯昭辅浸淫高位已久,轻易动不得根基,也未必能像久居深宫的妇人一般容易松口现形。再则,冯昭辅既然敢命人告诉李玚说李兕是牵动旧疾才亡故的,定是咬准了没人能再质疑他,一个将军的妻子闺中闲谈也当不得什么。
可她也没打算置喙。
此番前来,李祁原有另外的计较。她见到冯言如此神情,改容微笑道:“阿冯子放心,罗将军不过跟侄女闲话几句,算不得数,侄女今日来,是有另一桩事求阿冯子疼我呢。”
冯言见她如此几乎要冷笑出来,到底耐住了性子,咳了两声才问道:“什么事?”
李祁道:“侄女此次进京,一则是问阿冯子与圣人的安,二则是为了长姊的事。那吐蕃大相论勃藏来京之前,阿爹便知道了他们赞普更迭的事,嘱咐侄女务必要把长姊说回来,谁知姑父手下那些相公偏偏要把长姊留在吐蕃,还论出了许多道理来。侄女想着,圣人最是孝顺的,若是阿冯子劝和,想来此事便妥了。”
冯言至此才知道李祁的来意,不由暗暗心惊于她的城府。李祁今年尚未足双十年岁,举止却已然隐隐有了那些从政之人的老成,将皮里阳秋的本事连得纯熟。前儿李祁被李玚找了理由,讥讽她以同李禤有骨肉之分辩驳冯昭辅一党的理由站不住脚后,竟不动怒,反倒另找了法子来堵李玚的嘴,就连冯言自己也教她算了进去。于是冯言沉吟片刻,心知不可在此刻驳了李祁,遂道:“这事其实也不甚难,只是阿爻他如今为着谢相公的事烦恼呢,怕还顾不得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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