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已毕,新科举子依旧例集宴曲江。傍晚苏椒来崔府寻崔煦,同他一起往曲江去。
苏椒是新科探花郎,祖籍在浙西,今已年逾不惑。他与崔煦科举时言谈甚欢,崔煦敬他品性高洁,二人遂结为忘年之交。
出门登车时崔煦颇有些腼然,向对面的苏椒致歉道:“某家中来客,一时实在不得脱身,倒教苏兄上门来寻。”
苏椒捻须笑道:“景光家里亲故繁多,不似某一介白身,某素所知,这又算得甚么。景光总是如此,今后可不必了。”
他说完见崔煦有些不解之色,笑意愈深,轻叹道:“景光宰相之子又文采风流,更要紧的是年少便为状元,满朝文武数来,便是司空谢子望也不得如此的。”
崔煦闻言,兀自垂眸一笑,落了车帘。
中书令谢子望今年过了四十,司空是在太平元年时晋的。到如今,他在那独秉国钧的位子上已然安稳妥帖地坐了十年。
十年前尚是承徽二年,太傅杨公赡因病殁。圣天子哀痛不已,亲选谥号文肃二字,追赠其为邶国公。此后朝堂安宁,再无二党相争之像,虽说河朔昭义等藩镇已渐成尾大不掉之势,好在襄王只弹压叛逆,未生异心。
此时崔煦于车内,闻见外面辘辘之声,轻轻叹了口气。
他瞒了苏椒。
方才他并未与来致贺的宾客周旋,而是与崔承祖在府内论衡。
崔承祖言己忧心谢洵权势愈大,恐其步冯昭辅之后,故在近年来与他渐渐疏远。崔煦却不以为然,只劝告父亲多忌惮藩镇些,少与谢沁往来才是。
“孺子年轻,不知世故。”崔承祖道,言毕见崔煦黯了的神色,知次子素来十分仰慕谢洵,遂仔细问他道,“你只感慕谢子望的手段才学,可知他的性子如何?”
崔煦果默然不语。
崔承祖长出了口气,望着次子,神色转为蔼然,和缓向他道:“他从前是禤卫公的学生。禤卫公尚好雅谑,可为嘉言,然则教出来的这个学生性狭非常,因私怨便禀告圣人,将已被左迁的姜翰罢免了----你可知道?”
崔煦认真道:“儿知道这事,可却听闻姜翰是自乞骸骨的。圣人准奏后,亦未听得他有怨怼之语。况且谢司空才学手段皆在其上,纵然真如阿爹所言,实在也无甚不可。”
崔承祖疑心自己听错了,诧异道:“甚么?”
这时管家来报,说苏椒来寻崔煦,教他往曲江饮宴,崔煦便没能答复崔承祖,只换了衣裳出门会友。
崔煦默默地想:纵使自己真答复了阿爹,阿爹亦不能理解,大抵还会说一句荒唐。
可他当真作如此想。
很快崔苏二人便到了曲江畔,崔煦下车与苏椒往宴上去。
这次集宴与宴俱是才英,写诗做赋皆是上上之辈,方才正在流觞,一见崔煦与苏椒已至,遂停了酒觞。末一个接了酒觞的人笑道:“状元郎与探花郎既都来了,咱们便入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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