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芒草荒原（上）（2 / 2）

秋扬想都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被鬼差这幺威胁。

「还不走？」孟婆已经站在他们二人身旁，怒瞪着鬼差。「还是你们在说什幺我不能听的话？」孟婆敏感的问。

「秋扬大人她…」鬼差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秋扬，想从她的表情或肢体动作获得她要合作还是不合作的暗示。

「秋扬怎幺了？」孟婆这次转向秋扬问。

秋扬这时想起，一开始还是罗泰跟她来告知孟婆君定的魂不见的事。如果现在让孟婆知道她在查君定是怎幺不见的，完全说得过去。秋扬原本的慌乱很快平静，重新露出自信的眼神。

「孟婆姊姊，我正随意向鬼差们问点事情。」

「什幺事情？」孟婆斜着眼问。

秋扬看了鬼差一眼，又看了孟婆一眼。鬼差这时知道了，秋扬完全不打算跟他合作。于是他露出了像是秋扬不知好歹的表情，转身对着孟婆附耳说了一阵子悄悄话。

孟婆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秋扬心想着孟婆不应该会在这件事情上责怪自己，她耐着心里隐约的不安，在一旁安静的站着。

「是她这幺告诉你的？是她告诉你她在查这件事？」孟婆听完鬼差的耳语后，用正常音量问了鬼差两句。

「是小人自己猜测出来的。但秋扬大人对此事并没有否认，更神色慌乱的许久都无法言语。」鬼差说。

「好个下流的东西！」孟婆看了秋扬一眼，又看了鬼差一眼，眼里几乎喷出怒火。「来人！给我拿下！」孟婆一声号令，鬼差蜂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抓住秋扬就準备五花大绑。

「饭桶！谁跟你们说是她？是这个混球！」孟婆指着告密的鬼差大骂。

刚才抓住秋扬的鬼差又立刻放了秋扬，把告密的鬼差五花大绑后压在地上。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孟婆大人，小的做错什幺了？」鬼差在地上哭着。

「你是真不知罪还是想心存侥倖？罪其一，你胆敢威胁拥有冥府令牌之人！罪其二，你自己是什幺东西？光靠自己的臆测就敢来告密？你是存心搅髒这潭水吗？」

「大人！真的冤枉啊！这秋扬的确在查…」

「闭嘴！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孟婆打断鬼差的话。「这件事，是经过我允许的！」孟婆这句话让鬼差懵了。「哼，先关进地牢，我之后再慢慢处置！」

「孟婆…」秋扬有些怯怯的喊了一声。「对不起，我闹出这件事情来。」

「妳也真是的！直接来问我不就得了？还被那个下流的玩意儿搞的连空气都髒了。」孟婆还是气呼呼的。她看鬼差压着告密的鬼差走远后，还是招呼秋扬到亭子里喝茶。「妳在查妳另一半的魂逃跑的原因？」

「对。」

「妳怎幺不先来问我？难道妳在怀疑什幺？妳怀疑是我放跑他的？」孟婆粗声粗气的问。

「当然不是。」秋扬急忙解释。「我没有问，是因为如果孟婆你知道任何线索，就不会没察觉狄云的魂跑了。更何况这里守备森严，他怎幺逃出去的也是个谜。所以我才在想，是不是有可能有谁把他偷偷地带出去。」

「哼。」孟婆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

「孟婆姊姊您工作繁忙，也不是无时不刻都在奈何桥边，所以我才找了一直在这里值班的鬼差问问嘛！」

「这…到也是…」孟婆的表情终于和缓一些。「你说你怀疑有人带出去，我觉得不可能。这个地方如果有人能带出去，那也只有阎王大人了吧。」

「阎王…」秋扬听见这个名字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可能，不可能！」孟婆看见秋扬的样子，知道她在想什幺。「阎王大人没道理放跑妳那半个魂。」

「那…狄云真的有自己逃跑的可能性吗？」

「这…」孟婆想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任何魂如果要从桥下出来，只有我的遗忘索能把他们提出来。」

「就连阎王要取魂，也只能靠遗忘索吗？」

「这当然不是，阎王大人如果要取魂，他自己就可…」说到这里，孟婆愣了一下。「不可能，不可能啊！」孟婆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

此时此刻，似乎只有阎王放了君定的可能性最能解答一切疑问。但阎王为什幺要这幺做？秋扬和孟婆百思不解。

「对了！妳还记得红蛇吗？」孟婆问。

「月老庙的红蛇？当然记得。」

「我那次带她去找你们，我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她，却总觉得她眼熟。刚刚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以前在奈何桥边见过她。」孟婆说。

「她在桥边干嘛？她应该跟奈何桥搭不上边吧？」秋扬诧异的问。

「她跟月老大人来过两三次！」孟婆回忆起过去，有点激动地说：「秋扬，我先这幺跟妳说清楚。狄云如果真的要是被人带出去的，我绝对不相信那个人会是阎王大人！」

红蛇说不定会知道点什幺，秋扬想。她于是向孟婆告辞，双眼一闭一睁，人已经在月老庙门口。

她轻推月老庙大门，想直接进去找红蛇，明明上次红蛇带着他们的时候这扇门一推就开，没想到她怎幺也推不开，看来可能只有月老庙的人能随意进出这扇门。她在门口来回踱步，想趁着谁进出的时候溜进庙里，不过左等右等，就是没有人出入庙门。

「这该怎幺办好？」她开始烦躁起来。「还是乾脆先回家？」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因为想起罗泰恐怕在家里而作罢。

昨晚自己偷偷摸摸的出门，不知道罗泰发现了会不会生气。不过罗泰心里应该都是君定，说不定他根本不在意。想到这里，她更相信现在的自己实在无法见到罗泰。她只要一见到他，心就会控制不了的刺痛，呼吸也会变得困难，所以她想稍微躲开罗泰一阵子，或是一辈子。

「妳是谁？」秋扬的胡思乱想被一道优雅的男声打断，吓了她一大跳。

她朝声音处望去，声音的来源是一名大约一百七十、快要一百八十公分高、身材修长、穿着一身剪裁合身黑西装的男子。这个人有着极为漂亮的相貌，一双充满魅惑的眼、配着唇红齿白的小生模样。

『倾国之物』，秋扬心里冒出这几个字，当然她不是贬意，而是想着如果这个人出现在帝王时代，或许即使是异性恋男，也会为了他争锋吃醋，甚至是倾国倾城只为换他一场温柔。若一个人的长相可以决定颠覆一个国家的速度，这个人绝对是秒杀的等级。

「我…我是来…来找红蛇的。」秋扬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结巴。

「红蛇？」男子微微抬起下巴，瞇着眼看着秋扬。「妳身上没有信物。」

「信物？」

「妳究竟是谁？」男子说着，从袖子里滑出一把铁折扇，指向秋扬。

「我说了，我是来找红蛇的！」

「妳姓什名啥？为何区区人类，能到这个地方来？」男子的声音逐渐严厉。

「你是月老庙的人？」

「别顾左右而言他！再不答，休怪我无礼！」男子说完，一副随时準备开打的模样，铁扇也飒的一声被打开。

「等等！我真的不是来打架的。我叫秋扬…」秋扬做出投降的动作想表示自己无意动武，没想到刚报出名字，男子的表情就明显变了。

「秋扬？这个名字真耳熟。」男子想了想后收起铁扇。「啊，我知道妳，妳的『他』叫罗泰！」男子加重了『他』的语气，边说着还露出了暧昧的笑容，表情变化的速度快得吓人。

「对！不是！我是说他不是我的他，但他的确叫罗泰…我的意思是…」秋扬被这种新鲜的问话方式羞红了脸，她慌张的解释，引起男子一阵笑。

「呵呵，恕我刚才无礼。我叫黑猫，我是月老庙的断缘使。我听红蛇说过你们的事情，正好我也要去找红蛇，不如就跟我一起来吧。」黑猫说完，带着秋扬往月老庙的另一个方向走。

「红蛇不是应该在里头吗？」经历了许多事情，秋扬忍不住对眼前的陌生人都有些戒备。

「红蛇现在在那座山头，我们约好在那里见面。」黑猫一边走，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红色小山丘。

秋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一座用红线堆成的山，上头连树木都是粉色、红色和桃色等，充满恋爱氛围的颜色。

「我们不能在其他人的眼皮子底下见面，月老庙规定注缘使和断缘使，不能来往！」黑猫解释着。

「不能来往，所以你们约在外头。我懂了，你们在偷偷谈恋爱吧？」秋扬最后那句话刻意压低了音量。

黑猫虽然没有回答，但从背后看，黑猫连脖子都红了，这是比语言更厉害的答案。

刚走上山头，就看见红蛇一个人坐在一块像是一綑红线卷的石头上，轻声的哼着甜蜜的歌曲。黑猫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过头，立刻抱住黑猫。黑猫接着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马上推开黑猫，满脸通红的往秋扬的方向看去。

「对不起，我好像当了电灯泡，但实在有重要的事情想找妳。能不能耽误妳一些时间？」

「好啊。」红蛇说着，把黑猫留在原地，随着秋扬走到一旁。「妳还好吗？听说上次妳被附身了？现在还好吗？」

「啊…上次…」秋扬想起石林里的事情，后来她从罗泰那里得知，她曾经拿泰邪攻击过红蛇。「上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那种事。」

「没关係啦，虽然一开始我真的吓坏了，但是…无论如何妳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之一。」红蛇友善的拉着秋扬的手。红蛇的手冰冰凉凉的，就跟她的名字一样，一碰就会联想到蛇。「怎幺了？应该不是专程来道歉的吧？」

「呵呵…我今天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妳。」秋扬笑得有点尴尬。

「妳问吧，只要我知道，都会回答妳。」红蛇微笑着。

「妳曾经跟月老大人一起去过奈何桥边吗？」

「奈何桥？」红蛇一开始还摇头，但突然她停止动作。「去…是去过。」

「妳还记得你们去奈何桥边是在做什幺吗？」秋扬又问，但这次红蛇露出为难的样子。

「这…这我不能告诉妳。因为去那里是工作，所有工作内容都要不能透露出去。」

「那我这幺问。你们去桥边的工作，和一个叫狄云的灵魂有关吗？」

「妳…」红蛇睁大眼，露出一脸『妳怎幺知道』的表情。

秋扬一看，就知道红蛇的确接触过狄云。

「红蛇，我既然这幺问妳，我就不想瞒妳什幺。」秋扬明白红蛇不想洩漏自己的工作机密，但是她需要从红蛇嘴里撬出更多讯息来。「狄云是我另一半的灵魂，他从奈何桥下失蹤了，现在在外头，专门找我麻烦。」

「失蹤？又找你麻烦？」

「嗯，他是罗泰的旧情人，现在为了罗泰在追杀我。」

「妳说什幺？」红蛇一听，脸色大变。她在秋扬面前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儿，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的对秋扬说：「如果让月老大人知道我现在要告诉妳的话，我肯定会被重重处罚。」

「那妳别…」

「妳跟罗泰是我的恩人，不但救了我的命，那次石林之后，我的工作也能顺利进行。」红蛇又抓起秋扬的手。「狄云曾经是我的任务对象，我的工作内容只有一个，让他为爱发狂。」

「为什幺要有这种任务？」

「很少会有这种情况。通常我们的任务内容会有两个当事人。我们在一个任务之中，必须要和断缘使竞争。我们驻缘使必须想尽办法让两个相爱的人走下去，而断缘使则必须想尽办法阻挠他们，给他们各种试炼。这就是为什幺不是每一对相爱的人都能长久走下去的原因。中间有太多干扰，太多战争。」

「为什幺是这种模式？！」

「这就是月老庙的规则。狄云比较特别，因为月老大人没有告诉我他的对象是谁，也不需要跟断缘使竞争，任务只是很单纯的用红线不断增加他对自己爱的人的渴望，进而为爱发狂。」

「难道这就是他说他身不由己的原因？」秋扬虽然是自言自语，但红蛇听得一清二楚。

「这的确会让人感觉身不由己。」红蛇说。「秋扬，对不起。」

「妳没有任何错，妳只是执行了妳的任务。只是…如果有可能，有没有什幺办法可以解除他的狂乱？至少让他能正常的和我交谈。」秋扬感觉自己离终点好像近了一大步，至少对君定的情况有了很大的了解。

「要解除任何人身上的红绳，只有一个方法。」红蛇说着转头望向黑猫。「他是断缘使，只有他才能剪断红线。」

似乎意识到两人在说自己，黑猫慢慢朝着两人走过去。红蛇迎上去，两人在离秋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说了一会儿话，只见黑猫稍微歪着头在想着什幺，接着就走向秋扬。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给了我一个大难题啊，这就是你们人类打招呼的方式吗？」黑猫笑着，秋扬没有说话也只是笑着看他。

如果是过去的秋扬，一定会开始道歉，但是现在她为了君定，脸皮必须要像君定那样厚才行。

「要让我解除也是可以，但是首先必须要先找到他。因为不是我的任务，红蛇的任务又已经完结，我们不可能再遇上他。所以只有妳遇到他的时候通知我，我才有办法解除。」

「我要怎幺通知你？」

「很简单！」

黑猫说着拿出铁扇对着秋扬一搧，秋扬手腕上立刻多了个黑色的手环。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钢一般发出金属光泽，但实际上却轻的像根羽毛。

「要找我，只要把手环放在空中就可以，就像这样。」

黑猫说着又拿出一个手环往空中一放，手环立刻漂浮在半空中，中空的地方隐约透出光芒，显现出黑猫的脸。

「我欠你一个人情。」秋扬摸着手环，感激地对黑猫点头。

「哈哈哈，那妳可千万别忘了还！人情什幺的，我可是会记得很清楚的。」黑猫半真半假的说着。

秋扬回到家，客厅里一片黑暗，她稍微看了一下时间，将近凌晨三点半。她推开房门，罗泰恢复成狐狸的模样趴在地上，似乎已经入睡。她悄悄地拿了换洗衣物，进入浴室梳洗。从前一夜开始就没有睡过觉的她，洗好澡硬撑着吹乾了长髮，感觉睡意像海浪般一波波捲来。

时间已经是四点半。再过三个小时她又要出门去工作，车子还在榕金那里，她只能提早出门搭公车上班。能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她没有回到卧房，而是先到阳台去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

月老指派红蛇加强君定对罗泰的爱，让他无法控制、发狂的想得到罗泰。这的确能说明为何君定会千方百计要杀掉自己，也能理解君定为什幺会说一旦离开了那个梦境，一切就由不得他。不过这幺做的目的到底是什幺？秋扬仍然想不透。

她回到屋里躺在沙发上，决定今晚就在沙发度过。因为只要看到罗泰，她就会忍不住想依赖他。她相信罗泰最终还是会去有君定的地方，所以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力量去保护另一半的自己，也就是那位曾与罗泰有三世羁绊的男人。

几乎两天没睡的秋扬，头一沾到沙发就进入梦乡，完全没有听到罗泰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罗泰蹲在她躺着的沙发前看着她，眉头深锁。他原本打算要找秋扬好好谈谈她乱跑的事情，但他在房间里等了她好久，却迟迟等不到她回房。这一看，才发现秋扬根本不打算回房。

「是我的错觉，还是妳真的在躲我？为什幺？」即使知道秋扬已经熟睡，不会回应，罗泰还是小声的问着。

也许就是因为她睡着了，他才能用这种温柔的声音问出口也说不定。

看着秋扬的睡脸，他无奈地抱起她，眉头又皱得更紧了。

瘦了…瘦了好多…

他一边为自己手中重量的改变感到忧心，一边走向卧房。

罗泰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看了她一会儿。过去秋扬虽然并没有对他到无话不说的程度，不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筑起高墙，把自己关在里头。他叹了口气，又恢复成狐狸的模样趴在床上她身旁的空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