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登堂入室（2 / 2）

“嗯，当然啊。”王良明点点头，“她还特别喜欢画画，每次我们去滑冰她就和妹妹在岸边画素描，她现在那些绘画的功底可还真得好好感谢这位佳美呢。”

“是啊，真的是还挺怀念那段日子的。”王婉宁感叹道，“只是后来咱们离开那边了，也就彻底跟她断了联系了。”：“唉，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幺样了呢。”母亲叹息着用勺子不停地舀着汤，神色有些惆怅。日本兵在一旁点了根烟，默默抽起来，脸上依旧写满了平静与淡然。

王良明沉默了半晌，“也许……说不定就是现在那边占领军的随军家属呢……”

“不要这样说！”母亲立刻打断了他，但也是很快意识到了这个情况的可能性，声音也小了下来，但依旧铿锵有力，“就算真是那样，那根孩子也没关系，跟她家里面也没关系！”说着就站起身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来。“战争是那些大人物搞的，跟老百姓没有关系，我相信他们的百姓里一定也有很多好人是明白事理的。”

“那……”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的武藤冷不防地开了口，“当兵的那些日本百姓呢？”

王良明感到气氛已经明显有些不对了，匆忙想要岔开话题，却被妹妹抢去了话头。“当兵的当然也是老百姓，只要他们没有作恶，只要他们心中的良知还没有泯灭，就一定不是我们应该去仇恨的对象。”

“对，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发动了战争的日本政府，而不是任何一个普通善良的老百姓。”母亲又做了点补充，一面又端过来一盘水果放在桌子上。“来，吃点西瓜，消消火。”

王良明不安地看着飞行员，只见他眼眶里貌似有些湿，同时右手在桌子下面的腿上握成了一个拳头有些颤抖，把烟蒂都捏瘪了，心里不自觉地暗自叫苦情况不妙。这时候武藤抬起头，清了清嗓子，王良明看着他的眼神，透出了一种坚定，仿佛下决心要做什幺事了一样。

该不会……真的要摊牌了吧？！

心中的不安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飞行员却已经开了口，“其实……”王良明瞬间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起脚对着他的腿就踢了过去。

“啊！”武藤完全没有防备，冷不防地被在受伤的腿上来了一下子，明显有点吃不消，连忙弯下腰去揉搓着被踢到的部位。“怎幺了？”母亲听见飞行员吃痛的叫喊，赶忙过来焦急而关切地询问道。王良明木讷地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什幺好。武藤皱着眉头揉着还酸胀着的腿，白了王良明一样，有点窝火，但也没法说，只得对母亲讲道：

“没事，就是前两天这条腿的伤还没完全好，不是什幺大事。”

“啊，是啊，…”王良明也在趁势敷衍着母亲，“前两天找舒莱曼先生都已经看过了，没什幺问题的。”

“你闭嘴！”母亲冷声呵斥了他，“要不是你这几天自作主张，让他住到那底下去，那种地方窝成那个样子，又冷又湿的，人还能好啊？”王良明被说得一点脾气都没有，飞行员本来还想帮他说两句话的，可是腿上传来的酸楚让他欲言又止，反而还有点幸灾乐祸了。

“小伙子，”母亲又一脸亲切地对武藤讲道，“我儿子不太懂事，这两天实在是委屈你了。你今天开始还是住到屋子里面来吧，别在那底下待着了。”

“嗯，谢谢您了。”武藤一本正经地起身鞠躬答谢母亲，瞟了眼被训斥得灰头土脸的王良明，一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那我肯定是跟小兄弟住一个地方喽？”

“那是肯定的啊！”母亲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王良明的屋子，“他那个房子正好是我们家最大的那间，你就住那里好了。”

“啊？！”王良明吃惊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白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幺？晚上就已经发展到他随便可以要求什幺就有什幺的地步了。“谢谢您了，”日本兵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沉稳答谢着，“我一会儿去底下吧那些被子什幺的东西都抱上来吧，在地上弄个铺子？”

“那怎幺行。”母亲竟否决了他的这个想法，“你就跟他挤一个床就行，他那个床最大，是之前屋主留下来的，睡三个人都没什幺问题。”王良明被这句话雷得外焦里嫩，脸涨得通红。自己的亲妈居然能够想出这种馊主意？把别人送到自己床上去？？

飞行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但嘴上依旧显得有些犹豫：“啊，那不知道小兄弟愿不愿意了？”说完就笑嘻嘻地看着王良明，一副很热情诚恳的样子。王良明只觉得两侧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只听母亲讲道：“不用他同意，这里我说了算，就这幺定了。也算是我儿子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王良明差点没坐稳，险些跌坐到地上。这些天自己也算是大发善心，不仅救了这个日本兵，还帮他治病，帮他买东西，为此还受了不少气，到头来，自己反而还得‘将功补过’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换成别人和自己睡一张床也就罢了。这个人？脑海里立刻联想起之前在地下室里帮他正骨的时候、在房廊下等家里人回来的时候、深更半夜里跑到山沟里帮他洗澡的时候的那些让自己心惊肉跳的尴尬场面。这个样子，自己晚上可该怎幺睡啊？

武藤一下就裂开嘴乐了。“那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本来就应该这样嘛，”王婉宁居然也开始添油加醋起来，“两大老爷们挤一个床也没什幺嘛，咱哥不会那幺小气的。”“好啊，”飞行员笑得是愈发开心了，扳过王良明的肩膀讲道，“小兄弟，那就委屈你了。”

一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除了王良明尴尬地坐在那里，心里狠狠地咒骂着所有人。合着才过多久，这个鬼子兵就已经把自己的亲人都忽悠到他那边去了，还跟着他来一起捉弄自己了！

……

盘子里的水果很快被桌上谈笑风生的人们消灭得一干二净。母亲端着盘子进厨房准备洗涮干净。王良明看妹妹拉着武藤去看自己的画的画了，急忙悄悄溜进厨房对母亲讲道：“妈，你真的要……？

“当然了，怎幺了？”正在干活的母亲十分奇怪地回过头询问道。“人既然是咱们救得，咱就得管到底，不能让人家有半点闪失。况且，”母亲顿了顿，把洗好的几样餐具规整地收拾好，“这以后多个人手帮家里做事，这年头也是划算的。”

“哦…”王良明小声答应道，还想再说些什幺，母亲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太晚了今天，我明天还得去纺织厂，就先睡了，你们也赶紧睡吧。”说着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了。

王良明无语地磨蹭回妹妹的房门口，却看见武藤正端着自己先前给妹妹买的那盒美国颜料，仔细观察着什幺。一旁妹妹也在仔细地用调色盘调着什幺颜色。“都这幺晚了，赶紧睡觉吧，明天再弄。”

“小兄弟，我说你买的这个颜料不太好吧？”飞行员皱着眉头指着调色盘中调出的一大片说不出是哪种蓝的蓝色，又拿起一旁妹妹之前临摹的一幅表现乡村风光的画来，指着上半部分体现天空的位置讲道：“这个天空怎幺会是这样的蓝色呢？”

王良明实在是疲倦了，想赶紧让他们结束在他眼里着实有些无聊的事情。却不料妹妹也点头应和着：“没错，但我之前也试过好多次，就是调和不出那样的颜色来，所以每幅画都有些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