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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栗觉得有点奇怪,难道罗武道说不离婚是敷衍她?可依着她对罗武道的了解,觉得不可能,就给罗武道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跟顾美童联系。

罗武道就把想约顾美童出来聊聊,然后一起回家看岳父母,却被顾美童骂了个狗血喷头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叹气说让霍小栗别管了,反正顾美童不想离婚,只要他不再提了,等过一阵,估计顾美童见着他情绪就没这么激动了。

霍小栗就提醒他说,下个月是顾美童的生日,不管她多生气,只要生日那天他能准时出现,就算他不说,顾美童也会明白他的心意,肯定还会很感动。

罗武道沉吟了一下,说那就等顾美童生日那天,他带着礼物回来。

霍小栗挂了电话,铁蛋问妈妈给姑父打电话干什么,霍小栗说因为姑姑最近不开心,她打电话让姑父哄哄她。铁蛋拍着小手说太好了,他还想让妈妈买枝玫瑰花哄姑姑呢,霍小栗就给逗乐了,问他为什么要买玫瑰花哄姑姑,铁蛋认真地说跟电视上学的呀,如果女孩子生气了,只要男朋友送她们玫瑰,她们哭着哭着都会笑的。

霍小栗说等明天送他回去的时候,就买枝玫瑰花让他送给姑姑,铁蛋说不行,明天太晚了,他要今天晚上就给姑姑送玫瑰花,因为这几天姑姑老是夜里偷偷地哭。铁蛋跟顾美童感情深是有原因的,罗武道常年在莱西,顾美童因为喜欢铁蛋就经常带着他睡。

霍小栗说好,吃完饭,带着铁蛋去花店买了花,又买了点东西,一起去了婆婆家,肖爱秋问铁蛋打算把花送给谁呢,铁蛋说送给姑姑,就一头扎到顾美童房间去了,献宝似的把花往顾美童眼前一送,“姑姑,送给你的。”

顾美童一愣,“铁蛋,你干吗送我花?”

“女孩子收到男生的玫瑰就会开心的。”说着,铁蛋把玫瑰塞到顾美童怀里,顾美童呆呆地看着铁蛋,突然把他一把拉进怀里,眼泪滔滔地就下来了。

铁蛋用小手给她擦着泪,说:“姑姑,你别哭了,妈妈刚才给姑父打电话了,让姑父回来哄你呢。”

顾美童一怔,“你妈给你姑父打电话?”

铁蛋不知就里,点了点头,“嗯。”

顾美童放下铁蛋,让他去找爷爷玩会儿,她要跟妈妈说点事,铁蛋就拽着爷爷上山散步去了,顾美童站起来探头喊:“小栗!你过来一下。”

霍小栗正在厨房帮肖爱秋把买的东西往冰箱里放,没听见,肖爱秋以为她故意装作没听见,就说你姐姐叫你呢,霍小栗哦了一声,洗了洗手,刚要出去,肖爱秋突然问她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霍小栗猜到是顾嘉树因为她老不来婆家吃饭而撒了谎,也不想戳破了,顺口说了句还行。

顾美童见霍小栗迟迟没过来,索性过来了,依在厨房门口,抱着胳膊看着她,“你给罗武道打电话了?”

霍小栗本想只要把话说到了就行了,不想出面掺和这事,就故意云里雾里的敷衍了一句,“怎么了?”

“我问你是不是给他打电话了?!”

霍小栗猜可能是铁蛋告诉她了,再否认也没意思,就说打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好长时间没见着他回来了,打个电话问问。”话既然说到这儿了,霍小栗索性把话说开了,也好让大家安心,遂说,“姐夫说下个月要回来给你过生日。”

可顾美童不信,她坚定地认为,自己刁难了霍小栗这么多年,而现在罗武道铁了心要跟她离婚,霍小栗终于可以快意恩仇地瞧她的热闹了,她能主动给罗武道打电话,肯定没好事,“他要回来给我过生日为什么要告诉你?”

肖爱秋也有点疑惑,应声附和着道:“是啊,这个小罗,有话他直接跟你姐说不就行了?跟你这兄弟媳妇絮叨什么?他妈打电话把家里搅和了一顿,家里连个他的人影都没见着,这又要给美童过生日,他这是干什么?折腾着玩啊?”

霍小栗知道这事不能跟婆婆说太多,出了厨房,对顾美童说:“我们出去说吧。”

肖爱秋的好奇已经被勾起来了,哪儿容得霍小栗背着自己说,跟了出来,“小栗,不就小罗和你姐的事吗?在家说不就行了。”

无奈,霍小栗只好说:“我听铁蛋说我姐最近不开心,就打电话问了问姐夫,也没其他事。”

顾美童更是不信了,以为霍小栗是跟顾嘉树商量好了,打算把罗武道要跟她离婚的事继续瞒着父母,怕父母看出破绽来,才动员罗武道演几出戏,这么一想,就气恼得不行了,厉声说:“小栗,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瞎操心!”说完,就回房间摔上了门。

肖爱秋见霍小栗有点尴尬也有点生气,生怕她怨恨顾美童,就把顾美童的乡下婆婆,当臭瓜子嗑了半天,又照着地板呸了一口空气,口不择言地说我这是什么命啊,摊上的亲家一个比一个厉害。

霍小栗听得不舒服,说该让铁蛋回家写作业了,就出门了。

肖爱秋一肚子气还没撒完,望了霍小栗的背影一眼,小声嘟哝:“没一盏省油的灯。”

4

冷战还在继续,霍小栗也看出来了,顾嘉树压根就没把她的这次发火往白头发失踪这事上联系,甚至把她的发火当成了一个不自信妻子的无理取闹。指望他自省是不可能的了,原本想骄傲一点,连谁给他拔的白头发都不屑于知道,可是,顾嘉树越是沉默得像没事人似的她越生气,越生气就越好奇,那个拔他白头发的女人,像个巨大的谜团困扰得她寝食不安,最终让霍小栗不得不承认,自己到底还是肉胎凡身,脱不了俗,一旦怀疑丈夫有外遇了,什么体面,什么修养,什么骄傲自尊,全是婚姻风平浪静时的假想。她像撒泼发飙的庸俗女人一样,甚至连披头散发骂街的劲头都能拿出来,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她就想知道,给他拔白头发的女人是谁,他到底打算怎么办。如果想让她扮大度,睁只眼闭只眼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是不可能的,她是是非分明的霍小栗,不是那些把婚姻当终身饭碗伺候的全职太太,犯不着屈辱着自尊苟延残喘在破败不堪的婚姻里讨生存。

她也想过,顾嘉树或许会给她一个解释,可谁又能保证这解释不是个谎言呢?

所谓解释,哪一个不是编排周密的谎言?

就像她托米糖去核实那五根白发的去向一样,一切看似多么逼真多么严密呀?可得到的结果,不就是个更多人参与造假的谎言么。

霍小栗一想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四处是漏洞的谎言中就浑身不自在,她做不到像有些女人那样,明明知道丈夫有外遇,还要跟所有人伪装幸福。因为她害怕别人会在她伪装幸福的背后发出令她毛骨悚然的哂笑。

被人窃笑的感觉,像蹲在树梢上自我感觉良好的猴子,以为下方的一干笑脸是对自己的仰慕呢,孰不知却是讥笑它露在众人视线下的红屁股。

她不想做那只蹲在树梢上的猴子。

主意已定,霍小栗觉得从容了很多,上午门诊量很大,她没时间胡思乱想,快到中午时,秦紫突然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中午请她吃饭。

霍小栗心里一震,突然想起了秦紫曾经追过顾嘉树的往事。结婚以后,除了回娘家时和秦紫偶尔在院子里碰上,谁也没刻意制造过单独见面的机会。

秦紫怎么会突然请她吃饭?莫不是顾嘉树私底下跟她还有联络?托她做说客来了?若是这样,顾嘉树可就有点荒诞了。这么琢磨着,中午就到了,霍小栗简单地补了补妆,就去了秦紫所说的饭店,就在医院大门正对面,她以往也常和同事们去吃,店家的拿手菜是回转大肠,很香,尽管身为医务工作者的霍小栗们知道它很不利于健康,可还是难以抵挡它的诱惑。

秦紫还没来,霍小栗在僻静处找了一张桌子,望着饭店墙上的回转大肠图片,不知怎的,就跟男人的外遇联络了起来,其实大多男人也明白外遇会导致婚姻发生致命病变,可明白又能如何?但凡有机会,哪个男人不想来上那么一两场外遇?

她正发着呆呢,秦紫就笑嘻嘻地进来了,一边抱歉自己的迟到,一边诅咒满城的路没一条不是梗阻的。霍小栗就笑着说现在的这路,没哪天是不堵的。

秦紫落座,问霍小栗爱吃什么菜,别跟她客气,今天她打算大放血,霍小栗就笑着说,你想放血,我还不敢喝呢。

秦紫嗔怪地切了一声,也没再客气,噼里啪啦地点好了菜,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霍小栗,霍小栗让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看什么看呀?怎么跟色狼似的?”

秦紫这才嘻嘻地笑了下说:“看你漂亮呀。”

女人最爱听的就是恭维话,哪怕明知言不由衷。霍小栗就半是玩笑地回恭了一句:“算了吧,都人老珠黄了还漂亮呢,倒是你,多少年了也不见变样。”

秦紫笑,“得,咱俩就别相互拍马屁了。”说着招手要酒,霍小栗忙拦住她,“吃饭就行,下午还有手术呢。”

秦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拍自己光洁饱满的额头,“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你是治病救人的大医生。”

霍小栗见她只字未提顾嘉树,就暗暗嗤笑了自己一顿,不知为什么,多少有那么点失落。言语间,霍小栗觉出秦紫并不知道她和顾嘉树的矛盾了,遂也没提,何况就算她和顾嘉树的矛盾比天大,就算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了,她也不愿意让秦紫知道,因为她既不想接受秦紫的开导安慰,也不想让秦紫一转身就快意恩仇地狂笑她也有今天。

饭吃到一半,秦紫突然神秘地问:“小栗,问你个专业问题,男人少精症是不是绝对不能让妻子怀孕?”

霍小栗一愣,“如果有,那也是奇迹,至少在我从医的这些年没遇上过。”

秦紫哦了一声,拿着筷子的手,缓缓沉到了桌子上,“能治疗好吗?”

霍小栗这才想起来,秦紫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就想问患少精症的是不是她丈夫,却又怕伤了她的自尊。毕竟在中国的传统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不育患者多少会有些自卑,好像没造个把孩子出来就是辜负了结婚时的众多祝福,更对不起抱孙心切的父母们,好像生命比别人短缺了一块一样的不自在。

秦紫见霍小栗欲言又止,猜到了她的心思,倒是大度地笑了笑,一脸不得不开诚布公的无奈,“别猜了,是陆丰。”

虽然早已猜到了,可听秦紫亲口说了,霍小栗还是很吃惊,“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医疗水平很发达,如果你想要孩子,可以采取其他医疗辅助手段。”

“试过一次了,太痛苦了。”秦紫黯淡道。

霍小栗知道,现在虽然可以采取医疗辅助手段帮助不孕不育夫妇实现为人父母梦,但过程漫长而痛苦,连她这做医生的都有些打怵,“那……你想怎么办?”

秦紫看着霍小栗,目光诚恳,以往那个妖娆得有些盛气凌人的秦紫彻底消失,“小栗,你能帮我个忙吗?”

霍小栗就警觉了一下,想起了媒体上报道的医生护士利用职务之便偷新生婴儿的故事,心想,她该不是想让自己帮着偷一小孩吧,那也有点太缺德了,身为人母,知道孩子对母亲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大半条命,遂有点慌乱地说我就一妇科医生,能帮你什么啊?

秦紫仿佛看破她的心思,故作怒意地咳了两声,“别瞎琢磨啊,我既没想让你帮着我捡弃婴,也没想让你帮我偷婴儿,我这忙很简单,你动动笔就成了,要是你动不了笔,帮我动动嘴也成。”

霍小栗就更是摸不着北了,“得了吧你,别绕圈子了,想让我帮什么忙直接说。”

秦紫两手托着下巴,眼睛眨啊眨地看着霍小栗,“你大学同学有在生殖门诊做大夫的吧?”

霍小栗不明白秦紫到底要干什么,不敢贸然回答,“怎么了?”

秦紫顿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说:“我怀孕了。”

“孩子不是陆丰的?”霍小栗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对,不是他的,可我想让陆丰以为孩子是他的。”说着,秦紫的眼睛就湿润了,“别嘲笑我,也别骂我无耻,这几年我过得很痛苦,陆丰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他总认为少精不等于无精,怎么可能让我怀不了孩子?他不信邪,一到了晚上就疯狂地要我……小栗,我受不了他为了要孩子像个疯子似的做爱,所以我就……”

霍小栗默默地看着她,“我明白了,你想让我托同学骗过你丈夫,说他的少精症已经缓解了,可以让你怀孕了?”

秦紫眼睛一亮,笑了,飞快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事,其实这些年他一直没停下治疗,也在吃中药。”

“不行,秦紫。”霍小栗知道,拒绝会让秦紫很受伤,可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为了帮你毁了一个医生的前程。”

“没这么严重吧?”秦紫脸上不自在了起来,“这年头,哪一行没做假的?”

“可这是原则问题,秦紫,真对不起,下午我还有台手术呢。”尽管霍小栗很同情秦紫,但她还是拒绝了,既然帮不了忙,也不想继续坐下去了,否则,只会更尴尬,就招手结了账,对坐在那儿呆若木鸡的秦紫说了声:“这事不会有别人知道。”

从饭店出来,霍小栗心里堵得慌,觉得秦紫太自作聪明,就算怀孕期间她骗得过丈夫,可孩子出生以后呢?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路要走,随便一个小破绽就足以引发信任危机,一个dna鉴定就足以让她前功尽弃。

霍小栗隐隐地替她不安了起来,想劝秦紫别异想天开了,就折了回去。秦紫已从饭店出来了,正往停车场走,霍小栗追过去,喊住了她:“秦紫,你真想留下这个孩子吗?”

秦紫一脸被人拂了面子的不自在,睥睨了她一眼,“肯定。”

“你要想仔细了,就算怀孕期间能瞒过你丈夫,可孩子一出生就会露破绽的。”霍小栗苦口婆心。

“怎么,你打算等孩子一出生就揭发我啊?”秦紫用带了挑衅的目光斜了她一眼。

秦紫毫不掩饰的敌意让霍小栗愤怒,“我没那么无聊!我只是好心好意地提醒你,现在孩子一出生就有血型报告,只要稍有点医学常识,就可以从血型上判断出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秦紫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噢,谢谢你的好意提醒,他的血型和陆丰一样,都是a型血。”说完,就钻进了车子,一踩油门,轰鸣而去。

霍小栗到医院时,见门诊走廊的长椅上已坐了几个预约了下午来做流产手术的女孩子,不由得感叹了一下,有的人是能生却不想生,而有的人是想生却生不了,各有各的苦恼。

离上班还有二十分钟,霍小栗泡了杯茶,反省自己拒绝了秦紫是不是过于冷漠无情了?把自己拷问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答案,林主任进来了,见霍小栗皱着眉头发呆,就打着哈哈问她考虑什么重大问题呢。林主任是少有的男妇产科医生之一,妇产科病号都是女的,对男医生比较抵触,再者,林主任的妻子谢兰也强烈要求他调换科室,两年前,院里又辟出一个男性生殖科,把林主任调过去了,但妇产科主任一职还兼着,只是具体业务不再插手了。

霍小栗脑子一转,就把秦紫的事编排了一下,当成一虚拟故事跟林主任说了,问他有没有可能帮这位盼子心切的母亲遮挡过去。

林主任就笑了,“是有人找你帮忙吧?”

霍小栗脸一红,点了点头,“我没答应。”

林主任说她答应了也没用,这事有点缺德,一旦捅出来比医疗事故还严重,这假谁也不敢做。因拒绝秦紫而来的隐隐不安,才从霍小栗心上退掉了些许。

5

顾嘉树刚当上分公司经理那阵,霍小栗就曾开着玩笑问他,会不会像某些混账男人似的,混出点颜色来就弄点桃花给老婆看?顾嘉树也玩笑着说不弄白不弄,免得枉担这罪名。霍小栗就掐了他一把,说要是你厌倦我了就直说,就俩字,离婚,离了之后再去光明正大地犯桃花,要不然,既伤她的自尊又伤他的身家清白,多划不来啊。

虽然是玩笑话,但霍小栗也想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顾嘉树说霍小栗,咱俩离婚吧,她连为什么都不问就签字,不就是人家不爱你看你不顺眼了么,问不过是自寻其辱而已。

可现在,她似乎看到了要离婚的苗头,心里却凄惨上了,以前假想的那些勇敢、干脆,甚至连那个设计了无数遍的华丽转身,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了。

她不想继续冷战了,想晚上跟顾嘉树谈谈。可等到七点多,也没见他回来,一个人在家待得不仅无趣,还被满脑袋壳的胡思乱想追得坐卧不安,干脆就起身去婆家看看铁蛋。

铁蛋正在写作业,霍小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摸摸他的头,突然觉得心酸,眼泪就下来了。

铁蛋听到了她压抑的哽咽,抬头看着她,“妈妈,你哭了?”

霍小栗摸摸他的头,“没,妈妈看着铁蛋长这么大了,突然很感慨。”

肖爱秋端了杯热牛奶给铁蛋,问顾嘉树是不是又没回家吃饭,霍小栗嗯了一声。

肖爱秋拧着眉头看了她一会儿,小声问:“小栗,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嘉树吵架了?”

霍小栗知道婆婆是个精明人,这段时间,她和顾嘉树总是单独行动,她肯定感觉到不对头了,就避重就轻地说了句也算不上。

“我猜就是这么回事……小栗,不是我向着嘉树,他忙得脚打屁股,还不是为了老婆孩子啊?你就不能迁就迁就他?”肖爱秋抽了张纸,把沾在铁蛋嘴角的牛奶擦了。

“妈,我也很忙,妇科手术虽然不大,可一天几台下来,我这全身也跟散了架似的,再说,如果不是我一直迁就他,我们也过不到现在。”每次她和顾嘉树闹矛盾,只要肖爱秋知道了,肯定要数落她一顿,好像顾嘉树就是这个家的孺子牛,而她就要把他当祖宗供起来膜拜才算合格。以前,为了家庭气氛,肖爱秋数落两句,她忍忍就过去了,可现在不行,顾嘉树触犯了她的底线,有高度疑似的外遇迹象,她就不想忍了,觉得再忍下去,顾家的人,谁都可以拿她当擦脚垫子蹭两下了。

肖爱秋没想到霍小栗今天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愣是接着她的话茬给架了秧子,脸上一沉,“小栗,你这话说得有点硌耳朵眼子啊,你那忙能和嘉树的忙比?”

霍小栗明白肖爱秋这话里的意思,跟顾嘉树的光环和薪水比起来,她那忙就是狗啃骨头的瞎忙活,没图头,类似的话肖爱秋不是没说过。如果再说下去,怕是就要吵起来了,她不能吵,不是因为怕肖爱秋,而是顾忌到顾新建的身体,遂忍气吞声地拿起包,摸摸铁蛋的脑袋,让他好好写作业,对肖爱秋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我回去了。”

肖爱秋当然明白霍小栗要走是甩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给她撞,也不甘示弱地用鼻子嗯了一声,没搭腔。

霍小栗还没出门呢,顾新建回来了,霍小栗跟他打过招呼就要走,顾新建觉出了她情绪不对,就探头看了一眼肖爱秋,瞪着她小声问:“怎么回事?”

“现在的年轻人哦,说不得,老人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肖爱秋敞着嗓门嘟哝了一句。

顾新建瞪了老伴一眼,回头对霍小栗说:“小栗,你先别走,爸爸有点事要问你。”

到了门口的霍小栗只好折回来,顾新建坐在沙发上,笑着对霍小栗说我先把气喘匀了。霍小栗这才发现,顾新建的呼吸似乎不太对头,脸色也有点发黄,忙问:“爸,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顾新建摇了摇头,说上楼爬楼梯爬的,没事,拍了拍沙发,让霍小栗坐。

肖爱秋倒了杯热水,端给顾新建,“就知道嘴硬,一到了夜里就咳嗽的人不是你?”

霍小栗就问顾新建有没有按时吃药,顾新建说吃着呢,说着冲肖爱秋递了个眼色,恰巧被霍小栗看在眼里,“爸,您别糊弄我,您到底有没有按时吃药?”

“他吃什么吃?让小罗妈给气得把药倒马桶里了,还不让我说。”肖爱秋幽怨地看着顾新建,“倒完了,他也知道这药是按疗程从国外开的了,死压着不让我说,这才几天啊,脸色就不如从前了。”

霍小栗一听就急了,“爸,您怎么能扔了呢,那药是五百多元一片啊!”

肖爱秋和顾新建的嘴巴瞪时就惊得能塞进去一只拳头,肖爱秋几乎是磕磕巴巴地拽着霍小栗问:“小栗,你说那药五百多元一片?”

霍小栗自知说漏了,可没法往回收了,慌乱之下,忙改口说:“是五百多元一瓶,不是一片。”

肖爱秋拍了顾新建一下,“五百多元一瓶也够贵的,你这坏脾气的老头子。”

可顾新建明白,霍小栗是情急之下说了真话,后面的补充才是假的,他在心里飞快算了笔账,抗癌药加上化疗,一年下来就得三十万元,就既难过又感动,一年三十万元的医疗费,足以压垮一个家庭,虽然顾嘉树有出息,可是,儿子再有出息,他这做父亲的简直就是台血汗榨汁机,会把儿子辛苦赚的钱榨个干干净净……他眼睛潮湿了,颤颤地对霍小栗说:“小栗啊,你们都是好孩子……”

霍小栗知道公公未必信后面的话,悔得都恨不能抽自己几巴掌了,又心急如焚地辩解说那药真是五百多元一瓶而不是一片呢,正说着,顾嘉树回来了,见霍小栗也在,愣了一下。

霍小栗虽然生顾嘉树的气,可知道方才自己嘴巴闯了祸,低着头不敢看他,起身说妈我去帮你收拾一下冰箱,就躲到厨房去了。

顾嘉树在公司忙活了一天,累得全身跟散架似的,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肖爱秋心疼儿子,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趁顾嘉树接水杯的空,小声问:“嘉树呀,你爸的那药到底是多少钱一瓶?”

顾嘉树懒洋洋地说:“大概五块左右吧,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们了吗?”

“咳……嘉树,你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吧。”肖爱秋知道儿子和媳妇都没说实话,就感慨地看着顾新建,“老头子,儿子孝顺,你有福了。”

顾新建直直地看顾嘉树一会儿,突然说:“嘉树,我都已经好了,那药就别再买了。”

“爸,您又来了,又不是多金贵的药,您就别倔了,现在,您的健康是咱家的头号宏伟大业,我的任务是买药,您的任务是吃药。”顾嘉树这么说着,瞟了厨房一眼。

顾新建好像根本就没入耳,铿锵了一句道:“我说不吃了就不吃了,你买了我也不吃!”

顾嘉树有点纳闷,“爸,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爸是心疼钱,听小栗说那药五百多元一片呢。”肖爱秋小声道。

顾嘉树的脑子嗡的一声,霍小栗为什么要把药的价钱告诉父亲?为了报复这一阵他不理她吗?一股无名的火从心底里噌地蹿了上来。他不想在父亲家吵架,把火往下压了压,抽完一支烟,才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厨房,顺手把门掩上了。

霍小栗知道,旧战未平,新战又将开始了,她掩上冰箱门,回头看着顾嘉树,歉意地说了句我不是故意的。

“谁能证明你不是故意的?心疼花钱你可以直说,想报复我你也明着来,霍小栗,你为什么要冲着我爸来?”顾嘉树使劲攥着拳头,控制着情绪和声音的高度,尽量别把争吵声传出去。

霍小栗原本很是内疚,可顾嘉树劈头盖脸的一番话,把内疚全都抨击成了愤怒,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不甘示弱地看着顾嘉树,把手套一摘,往灶台上一摔,扒拉开他,出了厨房。

肖爱秋见霍小栗虎着一张通红的脸从厨房出来,知道两人又吵架了。连忙喊顾嘉树出来陪顾新建说话,她和霍小栗给他忙活点热饭吃,霍小栗好像没听见一样,从沙发上拎起包,说我要回家看复习资料了,说着,就风一样从家里卷了出去。

顾新建知道她肯定是因为说漏了药价而被儿子凶了一顿,就喝了一嗓子:“嘉树,你给我过来!”

肖爱秋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就知道派你儿子的不是,儿子还不是因为疼你这当爸爸的?”

“少说两句行不?”顾新建瞪了她一眼,肖爱秋就嘟哝着进厨房给顾嘉树做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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