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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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数你能做出这种事来?”肖爱秋哭着说。

“妈,我再说一遍,我什么都没做!一个霍小栗折腾我还不够啊,您凑什么热闹 ?”顾嘉树站起来:“走,我送您回家。”

肖爱秋一把甩开他的手:“嘉树,我不管你跟秦紫怎么着了,我把话给你撂在这儿!就算你跟小栗离了婚,我也只认她这个儿媳妇,你要是敢跟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结婚,别怪妈不认你这儿子!”

“您放心,就算我离婚了也不娶她,行了吧?”顾嘉树怕肖爱秋情绪失控,在办公室跟他吵起来,忍气吞声地哄着她往外走。

到了公司院子里,肖爱秋甩开顾嘉树,决绝地走了。

看着妈妈因伤心而显得有些踉跄的脚步,顾嘉树突然觉得胸口一抽,一阵窒息般的疼痛扣在了心尖上,像被尖牙利齿的小兽猛然间咬了一口。

现在,肖爱秋目标明确,只要能保住儿子的婚姻,现在就让她去天堂找她的老头子也在所不惜。

亲家曾经说过,秦紫的丈夫是某中学的体育老师,虽然不知道名字,可一所学校通常不会超过两个体育老师,到时候一打听就知道了,肖爱秋盘算了一路见了陆丰该怎么说,下了公交车,已经拿定了王意。

果然,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陆丰,一照面,就下意识地拿他和顾嘉树比较了一下,凭心而论,陆丰比顾嘉树高也比他帅,或许是职业原因,看上去也比顾嘉树健壮多了,肖爱秋就更不明白了,有这么英武的老公,秦紫干吗还要去勾搭顾嘉树啊?咳,管他呢,抛掉虚荣心不说,就现在,陆丰比顾嘉树帅是件好事。

陆丰不认识肖爱秋,以为她是学校体育队学生的家长,找他是为了请他关照一下孩子的,肖爱秋说不是,陆丰就纳闷了,问她是不是确定要找的人是他。

肖爱秋说确定,又问你媳妇是叫秦紫吧,陆丰说是。肖爱秋就看了看办心室里的其他老师,说小陆,出去说。

陆丰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迟迟疑疑点了点头,带着肖爱秋往室内体育馆去了,一进门就问肖爱秋是不是因为秦紫来找他的。

肖爱秋说是,然后问陆丰跟秦紫的关系好不好,陆丰就更是不安了,说自己是个直爽人,让肖爱秋有话直接说就成了,肖爱秋斟酌了一会问陆丰觉没觉得秦紫跟以前不一样了,陆丰就笑了,说他妈说了,女人一怀孕就容易情绪化,很正常,然后问肖爱秋到底是为什么来找他,肖爱秋说我儿子和儿媳妇都是秦紫的同学,找他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他说说男人一定心疼媳妇对媳妇好,这样婚姻才会幸福长久。

陆丰有点不悦了,想你不就是秦紫同学他妈嘛,关于男人怎么疼老婆这堂课,用得着你来给我上了,何况他也没觉得自己对秦紫多么不好,就有些不快地问肖爱秋,是不是秦紫跟她的儿子或媳妇诉苦说他这做丈夫的不称职了。

肖爱秋当然没法扯谎说是,可不扯谎又显得自己一外人跑上门来教训人家很荒唐,就讷讷着,剩下的话不知该怎么往外端了,生怕说了实话,反倒是把陆丰激怒了,要跟秦紫闹离婚,到那会儿,秦紫可就真威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她儿子的婚姻就更是难保了。

隐隐的,肖爱秋有点后悔多此一举来找陆丰,嘟哝着说我就是顺口这么一说,起身告辞,可陆丰不干了,猜到肖爱秋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尤其是联想起前阵秦紫说下班陪岳母去逛商场,其实却没去的事,越想这疑团就越大,就一溜烟地追出去,拉住了肖爱秋:“我看出来了,您不可能为了这么几句不疼不痒的话跑到学校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您就明说吧。”

肖爱秋有点慌了:“小陆,我真没什么事。”

“如果您不愿意说的话,我就猜一猜吧,既然您儿媳妇是秦紫的同学,那么您来找我,是不是秦紫和您儿媳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陆丰觉得也只有这可能了。

“没有没有,小陆你想到娜儿去了?我儿媳妇是一女的,和秦紫能有什么事?”肖爱秋慌乱地说着,想绕过陆丰去往前走,陆丰一步步向后退着不让她绕:“您要不说,我去问您儿媳妇也成,我也能找到她,她妈和我岳母是邻居。”

陆丰把肖爱秋给追问得像是进了死胡同,一遗恨,索性实话实说了:“小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让你把秦紫看严点,别让她破坏别人的家庭。”

不祥猜测被验证让陆丰的脑袋嗡地一声:“她破坏您儿子的家庭了?”

话已说白,肖爱秋也就不想藏着掖着了:“小陆,你先告诉阿姨,你会不会跟秦紫离婚?”

“不想。”

“这就好,我也不想让我儿子离婚,我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事,我负责修理我儿子,你呢,负责收住秦紫的心。”

陆丰怔怔地看着肖爱秋:“他们到什么程度了?”

“我儿子都和我媳妇分居了,你说到什么程度了?小陆,我要不是没办法了也不会来找你,我家老头子刚去世,儿子家又闹离婚,我这把老骨头快撑不住了。”说着说着,肖爱秋的眼泪就下来了:“你就当帮帮我。”

陆丰定定地看着肖爱社,脸沉了下来:“我知道了,您回吧。”

“小陆啊,女人心软,你好好哄哄秦紫,我那儿子也没什么好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人也霸道的要命。”肖爱秋说完这些,就逃也似的走了,至于以后会怎样,她不敢去想,作为婆婆应该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命运的事了。

4

顾嘉树看到中标名单上有秦紫所在的公司,心里一震,仔细想了想,秦紫和他交往的这段时间,为了防着秦紫从他嘴里套标的,他只字未提招标的事,秦紫也没问,可她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参加了招标了呢?难道她和自己交往是做给下面的人看的?让他的下属明白,她和他们的老总顾嘉树私交甚好,然后从他们那儿打探消息?

可,不对啊,招标是集团总部搞的,除了各集团分公司的老总、研发部、质检部、售后服务部的一把手主管,其他人无权过问也没资格参与标的的制定。

难道秦紫公司真有这么大实力?他拿起电话,想问问秦紫,可一想全家人都当他和秦紫有外遇了呢,就把电话放下了,怕问多了问出是非来,反倒显得好像他真跟秦紫有什么串通似的。

下班后,他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就回了刚租下来的公寓,不大,就一室一厅,看上去也洁净舒适,可无论躺着坐着还是站着,他都觉得别扭,那种别扭不是生理上的不舒服,而是心理的,跟出差住酒店似的,使用和享受是你全部的权利,没任何事需要你亲力亲为,可所有出差在外的人还是会拼命想念那个有人抱怨你懒惰甚至需要你亲自拖地板的家,只因为那个叫家的地方,装着你的过去和未来。

他闭上眼睛,想起了霍小栗,还有钱蛋。一想到这两个人将要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出去,心里竞毛刺刺地难受,然后这难受越来越深,就像一束生命力极强的根,往他的心里扎得越来越深,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之所以不想回家住,或许不是对霍小栗有多厌恶,而是害怕面对霍小栗时,不得不把离婚的事提上议事日程。

原来,那个咬牙切齿要离婚的顾嘉树是个纸老虎,他像一个将军害怕会打败仗一样害怕离婚,可他又不想认下霍小栗的诬蔑去哄她跟她说对不起。

过往的生活像一幕幕电影场景,从他的眼前走过,他对自己说:顾嘉树,别强努着了,其实你不愿意过没有她的日子。可他没学会嬉皮笑脸,没学会低声下气,所以,注定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到了一定时候,就只剩了不断地失去,失去爱情,失去亲人,失去你积累的财富,失去健康,到最后,随着死亡的到来,连同这个世界一起失去。

人家秦紫不过是念着同学旧情,和他交往了那么几次而已,先是他怀疑秦紫找他是为了套取标的,然后是被全家上下给扣上了第三者的帽子,为这,他还跟秦紫发了一顿火,好像她是真怀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他似的。想必秦紫也委屈得要命吧?只是碍于面子,没当众跟他发作就是了。他突然有点愧疚,觉得对不起秦紫,也不知道自己家的地震波有没有传到她那儿,想来想去,就想打电话问问秦紫,顺便给她道声歉,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说:“秦紫,你最近好吗?”

手机那端很是沉默,顾嘉树的心就沉了 一下,看样子秦紫的生活也受到了波及,要不然,秦紫早就嘻嘻哈哈地说笑上了,他叹了口气:“秦紫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会哪样?”一个冷冷的男声说。

接电话的居然是陆丰,顾嘉树一惊,仓促之下不知说什么好了,便尴尬地笑了一下问:“您哪位啊?”

“陆丰!”

秦紫正在洗澡,她的手机正放在房间的地板上充电呢,陆丰依在床头上呆呆地想着心事,听见她的手机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见是顾嘉树的电话,愣了片刻,虽然肖爱秋说的那些话不亚于往他心里扔了一枚手雷,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现在,顾嘉树的电话来了,他要验证一下,所以,接起电话时,他没吭声,就是想听顾嘉树说什么。

顾嘉树有点尴尬,群策脑细胞们飞快运转:“呵呵,是陆丰啊,我听秦紫说起过您,我今天下午刚看了招标结果,这个秦紫,要参加招标也不告诉我一声,他们公司中标了。”

陆丰哦了一声,说秦紫在洗澡。

顾嘉树想快点挂断这意想之外的电话,忙说我没其他事,您把这消息告诉她就成了,让她也高兴高兴。挂断电话,顾嘉树才感觉到心脏在狂跳不已,就暗暗地嗤笑了自己一顿,你又没做对不起她丈夫的事,慌什么慌?

正想着,电话又响了,以为是秦紫洗完澡把电话打回来了,就伸手摸过来接听了  居然是顾美童。

顾美童劈头盖脸地就问顾嘉树你在哪儿,跟谁在一起呢?为什么还不回家,他们刚没了爸爸,他是不是打算把妈妈也给气死?

顾嘉树皱着眉头听完:“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王八蛋?”

“你以为呢?”

“那你们就甭和我这王八蛋说话!”顾嘉树挂断手机,扔到床脚的地毯上。

片刻,手机又响,猜想还是姐姐,顾嘉树索性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耳不闻心不烦,手机断断续续地响着,大有只要他不接,就打个没完的架势,顾嘉树从被子底下拱过去,摸起手机,顾美童已经哭了:“有本事你别接电话。”

顾嘉树无奈地说:“姐,想骂你就骂吧,我听着。”

“我现在没功夫骂你,你怎么还不回来?咱妈连饭都没做,在家抹眼泪呢。”

顾嘉树闷了一会,叹气说:“你陪咱妈说说话吧,最近我不回去住了。”

“你回家了啊……”顾美童松了一口气,以为肖爱秋下午的话起作用了。

“没。”顾嘉树有点烦:“别问了,你好好劝劝咱妈。”

“哎——嘉树,你还真格的要离婚啊?”顾美童虽然平时总跟霍小栗针尖对麦芒的,可一听弟弟要真跟霍小栗离婚,不由地心有凄凄然:“小栗是经常和我叮当  可你也犯不着为这跟她离婚啊。”

“我跟她离婚跟你们没关系。”顾嘉树怕姐姐又要给自己上纲上线,飞快说:“没其他事我挂了啊。”

他飞快挂断电话,突然无比地想从当下的苦恼中摆脱出来,便给霍小栗发了个短信,短信语气很心平气和,问她这几天有没有时间。

霍小栗刚给铁蛋洗完澡,正帮他换睡衣,听见手机响了一下,拿起来看了看,以为顾嘉树问她有没有时间,是去办离婚的事,就回了一句:离婚协议已经打印好了  随时都可以去办。

铁蛋见她低着头忙发短信,问是不是爸爸,霍小栗嗯了一声,铁蛋就问:“妈妈,爸爸怎么老不回家?”

霍小粟给他扣好扣子,拍了拍枕头:“爸爸忙。”

“中午的时候,奶奶老去看我,看着我就哭,妈妈,你是不是要跟爸爸离婚了?”铁蛋躺下,认真地看着霍小栗。

霍小栗想了想,问题早晚要解决的,铁蛋也早晚要面对,遂沉吟了片刻:“铁蛋,如果妈妈和爸爸离婚,你愿意跟谁过?”

铁蛋想了想:“跟你们俩。”

“可妈妈和爸爸离换了就不在一起了。”

“那,就把我锯成两半吧,一半跟你一半跟爸爸。”铁蛋说得一点也不悲壮,好像他锯成两半也能活,霍小栗抱了抱他的圆脑袋:“妈妈舍不得锯,铁蛋跟妈妈过吧。”

铁蛋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搂着她的脖子睡了。

顾嘉树本想,如果霍小栗有时间的话就坐下来谈谈,这婚到底是离还是不离,可看着霍小栗回的短信,就意兴阑珊了,也懊恼得很,就像自己揣着好意去敲门,却吃了闭门羹,一生气就回短信:下周吧。

霍小栗拿下他圈在脖子上的胳膊,悄悄出去了,看了一下手机上的短信,也心平气和地回了一个字:成。

她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林主任和王医生劝她应该和顾嘉树好好谈谈,可她不想了,现在,她没任何欲望和动力跟顾嘉树说话,甚至,她已经承认了这场人生的破产,人生最大的破产不是失去了工作不是豪赌输掉家产,而是爱情的破产。

那个成字一发送完毕,顿时,霍小栗就觉得,她与顾嘉树之间的万山千水已走过。

那些无声盈上来的泪水,不是悲伤,是悲凉。

第二天,霍小栗有台剖腹产手术,不过半个小时的手术而已,可她都快坚持不下来了,这段时间她老是腰酸背疼的,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又要带孩子又要上班,给累的,就没往心里去,可这疼越来越剧烈了,她去外科看了一下,也进看出个所以然,开了点芬必得回家吃着,可还是没用。

她忍着疼,咬着牙给产妇缝合了刀口,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护士看出了异样,问她怎么了,霍小栗摆了摆手,瘫软似地坐在了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恨不能把身体里的疼随着呼吸给吐出去,可还是没用,那疼,像一群小虫子的啃咬,在她的腰椎和四肢上流窜。

从手术室出来,她就请了假,去了本市最大的医院,拍了ct又预约了第二天的核磁共振。

5

周五,霍小栗去拿核磁共振结果,医生问有没有家属陪同,霍小栗心里一震,面上却风平浪静的,说没呢,就她自己。

医生只迟迟疑疑地说了句你这不是一般的腰疼,执意让霍小栗把家属叫来,霍小栗心下就更是荒凉了,作为医生,她是知道的,但凡不想跟患者直接交流的病情,都非善类,就笑了一下说:“我离婚了,儿子才7岁,没其他家属。”

见医生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就顺手把核磁共振图谱拿过来,医生不知霍小栗也是医生,以为她看不懂,就也没拦,霍小栗拿起来细细地看着,泪刷地就滚了下来。

医生吃了一惊:“您能看懂核磁共振图谱?”

“我也是医生。”不知为什么,此刻的霍小栗没觉得自己是坐在医院门诊里,而像是站在一个四面都是屏幕的若大房间里,周围全是画面,生活中曾经的点点滴滴,都在屏幕上飞快地更替着向后闪去……而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泪流满面。

她的腰疼是因为腰椎附近长了恶性纤维细胞瘤,她浑身无力,四肢酸疼,是因为癌细胞扩散到了四肢关节。

霍小栗拿着核磁共振图谱就站了起来,梦游一样茫茫然往外走,医生追出来:“霍医生,我建设你最好是去上海或北京治疗。”

霍小栗看着他,眼泪刷刷地往下滚:“我儿子才7岁……还有手术的价值吗?”

霍小栗知道,癌细胞一旦扩散,就失去了手术的机会,可她不甘心。像被彻底蒙蔽在黑暗中的人盼望奇迹出现,看到一丝亮光,这不是因为她还年轻,多么地贪恋着生的快乐,而是她的铁蛋还小,她想看着他健康地长大,还有日渐年迈的母亲,她还没来得及为母亲做点什么……

“我给您开点药吧。”医生不忍告诉她最残酷的答案,只能用我给你开点药吧,来避免用最残酷的话把她击倒。

“好的。”霍小粟跟医生回到办公室:“估计我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埋头写处方,没说话。

“我还有很多事要安排,请您一定要告诉我。”霍小栗说:“不管多残酷,我都能接受。”

“这也不一定,十几年前,我曾接诊过一位和您一样的患者,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活不过两年,可直到现在他还健康得很呢,保持好心情,有信心,很重要。”医生把处方递给她:“不要放弃。”

霍小栗接过处方:“您说的那位病人是特例,我想我没那么幸运,最短的存活期是多长时间?”

“半年。”说完,医生依然建议她去上海治疗,他可以帮她介绍一位这方面的专家,霍小栗摇了摇头:“算了,来不及了。”

“别这么悲观,要不,您现在就住院,采取保守疗法。”

“我先回家安排一下……”霍小栗匆匆走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地去药房拿了药,又怎么迷迷糊糊地出了医院,又是怎么踉踉跄跄地上了街,只觉得满街是风,整条街都是死的,她看不见那些行色匆匆的人,她的世界一片空白,走到江苏路的大上坡那儿,她坐在马路牙子上嚎啕大哭。

街边的人纷纷驻足看着她,旁边卖报纸的女人跑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晃了晃头,说没什么,起身走了,依然踉跄着,身后是嘁嘁喳喳的人语,渐渐远去。

她沿着无棣路走了一会,觉得累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脑子里是一团麻,能对顾嘉树说吗?不,不能,他说了,下周去办离婚,都即将成为陌路了,她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恩?博取他的同情怜悯,让他放下离婚,照顾她?给她温暖?如果只有她面临死亡他才会这样,这样的温暖还要它做甚?说白了,不过是可怜她而已。

不能对铁蛋说,他还小,他会被吓坏的,不能对母亲说,她老了,还没来得及享受女儿对她的好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太残酷,而且,母亲一旦知道了这件事,除了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而撕心裂肺,还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痛苦。

不能告诉霍小震和米糖,告诉了他们跟告诉了母亲没什么区别,同理,她也不能告诉婆婆和顾美童。

她顾不上想离婚了,满脑袋都是铁蛋,然后是母亲,母亲还好说,还有霍小震可以照顾她,可是,她的铁蛋,她的铁蛋怎么般 ?他才七岁呀,需要妈妈的时候还多呢,她还想看着他健康地长大,学业有威,工作顺利,娶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回来喊她妈妈……可这一切,她都将看不到了。

因为旁边的路是大上坡,街边弥漫着淡淡的汽车尾气味,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留恋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甚至连街边浓重的汽车尾气都让她眷恋了起来,还能闻到它们,说明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想起了秦紫,如果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样呢?会不会拍手称快呢?原本,她应该憎恶秦紫的,可观在,为什么她憎恶不起来了呢?甚至想去讨好她,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铁蛋。

秦紫会和顾嘉树结婚吧?会帮她抚养铁蛋吗?如果能,她愿意放下所有的怨恨,去恳请秦紫的原谅,只要她待铁蛋好。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甚至希望真的有一种能消除记忆的药水,骗秦紫喝下,让她忘记了自己对她的不好,为了铁蛋,她可以向整个世界低下头颅,弯下膝盖。

她想啊想啊,想了大半个下午,大台阶上往来着手里拎了菜的主妇匆匆回家的脚步,她从未羡慕过别人,可今天她羡慕了,是发自内心的,只是因为她们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大。以前,她总以为英年早逝这样的小几率事件,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悲情小插曲,和自己没关系,永远的。

可现在,它来了,就潜伏在她的身体内部,想躲都躲不掉了。

最后,她想到了顾嘉树,她不能和他离,不是因为她需要他,而是因为铁蛋,等铁蛋长大后,想起爸爸是在妈妈身患绝症的情况下和妈妈离了婚,他会恨他的,恨他的绝情和寒凉,而且,母亲和霍小震也会恨他的。

恨是毒药,她不要这些毒药侵蚀着这些她至亲至爱的人们,她不要他们一想起对方,或是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他们是铁蛋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不多的亲人了。她要他们团结一心,好好地爱着她的铁蛋,替她给着温暖,看着他长大。

或许,明白真相后,顾嘉树也许会内疚的,内疚曾经在她最脆弱无助时的决绝,一个心怀内疚的人,是不会快乐的。她想让顾嘉树快乐,因为只有他快乐了,她的铁蛋才有幸福可言。

她的人生,就像一片狼藉的战场,她决定自己动手打扫,不给任何人添烦扰。

隐隐的疼又在开始发作了,她吃了几颗药,没有水,就这么干干地咽了下去,她能感觉到药片擦着喉咙坠落到胃里时划下的一道小小而艰涩的痕迹,没什么是不能忍受的,现在。

她起了身,去学校接铁蛋,一路上,铁蛋拉着她的手,不时看看她:“妈妈,你哭过了?”

霍小粟说没呢,妈妈在想以后。

铁蛋心事重重地看着她,霍小栗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铁蛋,妈妈爱你。

铁蛋嗯了一声。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妈妈在哪儿,你都要相信妈妈一直最爱你。”说这句话时,她的嗓子很疼,疼得像是整个喉咙都是肿胀而破损的。

铁蛋云里霉里地看着她:“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没什么,妈妈只是想让你知道,妈妈爱你。”

第十八章

1

周一的晚上,顾嘉树给霍小栗发了短信,约她第二天一早去街道办事处离婚,霍小栗没回,顾嘉树就把电话打过来了,问她有没有看到短信,霍小栗淡淡说看到了  可是我不想离。

顾嘉树一愣,冷冷问句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离,也不想让你日后内疚。”

顾嘉树冷笑了一声,说至于吗?在你的心里我还这么有良知吗?

霍小栗又重复了一句我不去,就挂断了电话。

顾嘉树的心情很坏,因由集团管理层叫他过去谈话了,据说有分公司有人写信举报他牺牲公司利益为情人谋私,也就是说,他为了讨好情人秦紫,透露了这次招标的标的,让她的公司顺利中标,还揭发了顾嘉树因为秦紫正在跟老婆离婚的事。

看着一双双质疑到了虎视眈眈的眼睛,顾嘉树一阵悲凉,拼命想到底是谁这么恨他?顾嘉树把每一个貌似有可能的人像过筛子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是想不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后来,集团董事会决定,本着对公司产品品质的保证,秦紫所在公司的竞标无效,至于对顾嘉树的处理,等调查清楚再做定夺。

从集团总部出来,他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喃喃说了一句:这是为什么呢?他揣着一肚子没地发泄的愤怒回了分公司,刚一上办公楼呢,迎面碰见顾美童从楼上下来。

“嘉树,你上哪儿去了?我等了你半天。”顾美童站住,一副要随他上楼的样子。

顾嘉树正多事之秋,不想让家人因为私事频繁出入自己的办公室:“姐,有事回家说,办公室不适合谈私事。”

顾美童瞪了他一眼,也觉出了弟弟心情不好:“就你大公无私,我倒想私下找你说来着,可我也得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你啊。”

顾嘉树看了一下表,将近中午了,就转身:“走吧。”

“真赶我走啊?”

“吃中午饭,有什么事边吃边说。”顾嘉树转身,带顾美童去了离公司不远的一家饭店,姐弟俩坐定,要了菜,顾嘉树才沉沉地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顾美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看你那脸沉得,好像我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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