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试上高楼清入骨(五)
司命站在云头上,被冷风吹了半天,终于清醒了泰半。她抬手摇了摇凤音道:“镜子借到了,咱们是去重华殿吗?”
凤音挑了挑眉,手中捏着的诀松了开来。抖了抖身上颜色艳丽的一身衣裳,方才对司命道:“桑青还在下九界办事,估计要等会才能过来。重华殿那个地方,老远见着就讨厌……咱们去天刑台!”
司命那句:“我们去天刑台做什么?”还没问出口,就见凤音半眯着凤眼,阴测测地道:“若是证实了当日是她自个跑去天刑台的,必然也方便我将那小贱人直接扔下去。好不容易修成仙身又如何?不用火翎绫老娘照样能让她魂飞魄散!”
司命抖了两抖,无端觉得有些冷,她幽幽道:“……你们女人的想法真的好可怕!”
凤音斜她一眼:“说的好像你不是女人是的,还有,我不是女人,我是女神!”
司命挺直了腰杆,咳咳了两声,拉了拉自个儿的披帛,也道:“没错,我也是女神。”
凤音同司命敛了小白云落在了天刑台铺满白玉,雕刻着各种神兽张牙舞爪的地面上,天空湛蓝,格外空旷。
天刑台这个地方,一般没有哪个神仙会吃饱了没事干的跑过来。这里,向来都是处理些罪无可恕的神仙妖怪的,后古初成时便是如此,常年以往累积下来,戾气重的有些过分。
这地方,凤音同司命皆是是第二次来,第一次,便是花璟同流渊大婚的那一日。
饶是司命记性再不好,写命格写着写着常常忘记了本子里统共出现了哪些人物,也决计忘不了当年那一幕。
想必是花璟当日的嫁衣如火般太过艳丽伴着那字字泣血的诅咒,亦或是决绝跳下诛仙台时的红衣猎猎,那一日重重,历历在目。
凤音自然也是,再来到此处,她心中格外愤怒。幸好流渊寻回了阿璟,否则,若是以她今日在天刑台时的心境,自然会冲到他的重华殿,一把火烧了他的屋子。
凤音将天华无端祭了出来,那面一人高的镜子里,映照出凤音美艳的半张脸同眼尾的一枝桃花。凤音抬手往空中虚抓了一把,再摊开手时,掌心一只锦雀试着扑腾了几下翅膀。
凤音仰着下巴,对那只锦雀道:“去,给流渊那家伙带个信,让他马上给我滚到天刑台来!”
小雀歪了歪脑袋,绕着凤音飞了两圈,便朝重华殿飞去。
“你怎么不直接传讯给他?”司命觉得,凤音这样太麻烦了,一点都不像她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样子。
凤音冷哼一声,道:“想起那件事老娘就不待见他!”
那只小雀飞到重华殿,却没有将凤音的话带去给流渊,而是在后院寻流渊的时候,便给柳丝若截了下来。翻手间,那只小雀便被柳丝若擒在了手上。秀眉微蹙,她探出神识,听到了凤音所说的那些话,眸中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凶光,随即手中用力,捏碎了那只用术法凝聚而成的雀儿。
她转身去捧案几上的香炉,空出一只手去扶鬓角的一朵簪花,微微一笑,已是人面桃花。
只是这雀儿本是由凤音施法凝聚而成,被人截在了半道上,作为施术者,她必然有所感应。
凤音哼了一声,说了句:“那巫人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便在挥袖间匿了身形,瞬息之间去了流渊的重华殿。瞧见凤音这样,司命担心凤音一怒之下当真拿那巫人祭了她那条红绫,便也瞬身跟了过去。
但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这一项来说,凤音就是个火爆的性子。这些年来,凤音的威名同幽冥主司阴若萧闻名于各种酷刑不同,凤音的名声,是打出来的。大抵也是因为她是上古凤凰一脉,归咎于南荒尽处的栖梧山境,即便名字刻在了三界碑上的仙字一派,却并不受天族直接管辖。加上后头还有着东华帝君这个过分强硬的后台,凤音的性子越长越张扬。偏偏还担着个凤君的名头,众多行为端正的仙家为此,即便很是头疼,却也无法。无不巴望着战神桑青能够赶快收了这个祸害,只盼着凤音日后若是再担上个战神夫人的名头,行事作风理应收敛些些。
莲生只来得及看到一团火光猛然窜进重华殿,还未来得及识得凤音,便又瞧着司命的那一团半青不青的光追赶着跑了进来。
并没有直接去找流渊,怒火中烧的凤音直接显身在了在后花园里分花拂柳的柳丝若面前,不待她反应,抬手便是一掌,直直打在柳丝若胸口。
凤音有此番动作,柳丝若始料未及。凤音出手太快,几乎在现身的那一刻便已将那一掌打了出去,柳丝若连仙障也来不及聚拢,便被凤音打了出去。凤音几步上前,扬起右手,丹蔻妖娆间已然祭出一条红绫。就在凤音打算一红绫甩出去碎了柳丝若灵台那一刻,司命赶到,现身将凤音的手腕截在了半空。
“你放开我!”凤音盯着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一脸惨白的柳丝若,只觉得自个儿头发都要烧起来。
瞧着凤音眼睛里面都要烧出火来,司命一时语塞,就在凤音手上法力待挣脱她时,她拉住了她,喃喃说了声:“打狗也要看主人啊亲!”
“那我就先宰了这条狼心狗肺的东西,再去碎了他那个不长眼睛的主子!”凤音气极了,一把甩开司命,抖了抖红绫召唤出三昧真火,身子腾起,周身都好似镀了一层火光。这种杀气腾腾遇佛杀佛的即视感,司命伸了伸手,一个哆嗦又将手收了回去。
“那就要看……凤君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柳丝若忽而一笑,方才还虚弱地躺在地上,却在凤音一道带着三昧真火的红绫招呼过来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侧身闪过。那到红绫没能打到她的身上,倒是将她身后那几颗菩提树,从先前的欣欣向荣,打成了现下一片焦土。
虽说凤音理智残存并没有使出杀招,可饶是如此,小仙中能躲过凤音这一类似于鞭子似红绫的,历年来几乎为零。可柳丝若却是躲过了,若不是司命亲眼看见,只怕打死凤音她都不会相信。
凤音还未来得及想这些,反手拽动手中的红绫,想要再向柳丝若攻去,却不料被柳丝若张开的手掌隔空禁锢,凤音回首,但见柳丝若笑的柔弱。手中力气却是又加重了几分。
凤音这才察觉出不对劲,不同与之前对柳丝若所的话所产生的怀疑,这一次,她是对柳丝若整个人都产生了怀疑。凤音觉得,除却复杂的心思不说,柳丝若在防御的同时所使用的灵力,决计不是一个小仙那样简单。料定,她一定是隐藏了些什么!
想到此处,凤音凤眸里的杀意淡去些许,提了一分仙气,将手中红绫烧的更旺,这一回,大抵是烧得柳丝若手痛了,凤音瞧见她一双秀美皱了皱。料想柳丝若本还想挣扎下,可她手中刚用了力,却忽而对凤音浅浅一笑,突然又撤去了加持在凤音身上所有的禁锢。
没聊到她回突然收手,凤音来不及控制手中的力道,如游龙一般烧地正旺的红绫,便直直朝柳丝若面门一击而去。这一下下去,别说毁容,魂飞魄散都不无可能。
这一变故,令全程而关的司命也看傻了眼睛。
凤音收不回手,一念之间想着柳丝若是傻子吗,方才身手那么快此时竟也不躲,便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一脸苍白。
不过这种想法却也只是一念,一念之后,凤音便明白柳丝若此番是为何了。
只见那火舌都舔到柳丝若飞扬起来的头发上,热浪将她都逼退了几步,红绫将要甩道她面门的千钧一发之际,凤音但见一道蓝色的影子一掠而过,还未反应过来手中便是一凉,随即便是一阵剧痛。
那人抱着柳丝若翩然落地,停在十丈开外,锦绣蓝衫被微风吹起,若不是在现下这样的情景,倒还是赏心悦目。
来人,便是流渊。
也不愧是流渊,反手间,竟轻轻松松敛了她的术法不说,还顺道伤了她的手腕。
流渊抬手握住柳丝若的手腕,探入一丝灵识,确认无碍后,才将她放下。而柳丝若却以受了惊吓腿软为由,软趴趴地扶着流渊的胳膊站着。
流渊抬眼望向凤音,瞧见那菩提树的一片狼藉,眼中已是不悦。他淡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个女人截了凤音传给你的信!”司命回过神来,站到凤音这一边。
“截了便是截了,你们既然已经过来,伤人作甚?”
司命不答,转头看向凤音。
凤音昂首,忽而笑道,她说:“流渊,你当真是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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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人间须臾故人来(一)
凤音道:“流渊,你总是护着她。”
这句话,凤音说出来,到底是感同身受。连说这句话的语气,都像极了花璟。
流渊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道:“凤音,方才若不是我出手,她可就死了。”
这一句话,流渊说的极其平淡,甚至在平淡的背后,隐约透露出一种无奈。其实细细思量起来,凤音说的也对,他总是护着她。可是他又为什么护着她呢?以前他或许认为,那是喜欢,可直到花璟跳下诛仙台,那种天地一瞬失色的惊慌与恐惧,与无边无际压迫而来的淹没感,才让他在那瞬间明白。对他而言,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柳丝若于他,缘起,也不过是舍命相救的一片深情。而那时他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身旁一直显得聒噪的那个女子,会如此决绝的离去。
可是,偏偏是在失去她之后,他才明白过来。
若是他能明白的早一些,哪怕只是早上那么一两个时辰,他与花璟往后的故事,只怕都会与现在不同吧。
流渊护着柳丝若,不过是因为在天阙,她起初不过是一个巫人,同下界芸芸众生在神仙眼中不过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他若不护着她,只怕她在天阙的日子,并不会比在人界好过多少。而花璟……他原以为是最初因为这桩帝后包办的婚事,让他极为反感,而花璟却明显不同。是以他刻意冷落她,只是希望她能够知难而退,还他一分清净。
可是后来他明白了,即便这是原因之一,恐怕更重要的,便是若同花璟比起来,丝若她确实是太过弱小。
所以,他柳丝若一直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而他,却从未想过要去保护花璟。毕竟,整个天阙还没有哪个神仙,敢找浅色涧的麻烦。
流渊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
在旁人看来,若方才不是流渊出手,现下的柳丝若怕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只是,流渊不知道,凤音却知道。在流渊出手救下柳丝若的那一刻,凤音忽而就明白了,方才柳丝若之所以收手,便是她早已瞧见了流渊。想到这里,凤音朝那柳丝若瞪去一眼,气极反笑。
想着那巫人女子竟如此深的城府,她凤音活了这么万儿千年,竟然敢下袢到她祖奶□上了?
凤音挑了挑眉,拿涂了丹蔻的手指,拢了拢鬓角的那支凤羽簪子。
她望向流渊道:“流渊,你知道天华无端吧?”
流渊心中已有猜想,却只是望向她并未答话。
凤音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当年天刑台发生的事情,如今阿璟不记得,我凤音却没能忘呢?”
看了一眼身侧的司命,凤音将一双美目甩向流渊身旁的柳丝若,对流渊笑道:“这面镜子现下就摆在天刑台,我方才传信给你,便是让你去看看罢了。旁的不管,我只要还我浅色涧神女花璟一个清白!”
柳丝若听闻流渊轻叹出声,问凤音的那一句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流渊道:“凤音,你想做什么?”
凤音冷哼了一声,喝问道:“我要做什么,你既已心中清明,又何必再问?”
流渊不答,神色复杂。
凤音又道:“你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是不信阿璟,还是害怕你一直信错了这个巫人?”
柳丝若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不敢去看凤音,值得回头一脸楚楚可怜地看向身旁的流渊。
沉默之后,流渊缓缓说了两个字。
他说:“不必。”
柳丝若松了一口气,握着的拳头也放了下来,而这一切则被司命如数看在眼底。
“哈!”凤音觉得这一切嘲讽至极,她摇了摇头,望向流渊,咬了咬唇,方才说道:“真是不值当。”
“阿璟她,真是不值当。”
说罢,便愤愤看了他一眼,转手拽过司命,化为一道滔天焰火,转瞬便匿了身形。
“流渊……”柳丝若回过神来,继而楚楚可怜地望向流渊。
流渊却没再看她一眼,只是淡淡说了句:“以后莫再招惹她。”便径自离去。
柳丝若在原地怔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流渊,才收敛了眼中几欲垂下的泪滴,取而代之的是满目凶光。她复一回手,云袖重重甩下,便又毁掉了几株菩提树。
她知道,流渊虽然拒绝了凤音,可是他已经开始不信她了。
凤音一面架着小祥云,一面在手中祭出三昧真火然后捏碎,表明着她此刻的愤怒。
“真是,气炸了!”凤音举了举手臂,差点没把手中燃起的焰火扔到下界去。
“息怒!”司命见状一把将她抓住,一面给她顺气,一面掏出命格本子给她老人家下火:“别气,别气!”
“他怎么这样!”
“是,是,是!的确是太可恶了!”司命狰狞着表情,也跟着附和道。
“他眼瞎吗?!”凤音已然气愤到无语,她嘲笑着望向司命:“或者是缺心眼?!”
司命拉把着凤音收回手臂,点头道:“天下之大,都大不过他缺的这块心眼!”
“没错!”
“那接下来怎么办?”司命问道:“我是说天华无端?”
她道:“毕竟是紫薇帝宝贝着千年万年的上古神器,总不能让它一直摆在天邢台吧?”她查看着凤音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们先还回去?”
“不行!”凤音厉声喝道,吓得司命捧着胸口抖了两抖。凤音想了想,转身对司命道:“你先回去将它收起来,反正我只说借来用一会儿,又没说什么时候还?”
“这……”司命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黑线,觉得这些年来,凤音法术上头没什么明显长进,这脸皮的厚度倒是养肥了不少。
“快去!”凤音推搡了她一下,道:“要是被其他神仙见到,玩坏了可就不好了。”
司命心中嘀咕着,那面镜子可是上古神器,哪有那么容易被玩坏。转头便看见凤音将身下这面祥云留给她,自个儿已经化作真身,腾在空中。
“姐姐,你又要去哪儿啊?”
凤音哼了一声道:“琅邪山。”
凤音气呼呼地去了琅邪山,原本是想去找昔芜,将流渊的种种罪行控诉一番,杀气腾腾地走了几步,瞧见七夜正颇为风骚拎着一把小剪刀,携这初一十五在花丛中分花拂柳。一身雪亮的布料上却是绣满了百花齐放的修养。
凤音心下鄙夷地说了句骚包,正巧七夜眼风一扫瞅向这边,见着凤音,那可是更为风骚的笑了笑,端庄地站好身子,挑了挑精心修饰过的眉毛道了句:“哟,这不火鸡吗?”
火你个头!凤音心中这样想着,却纵使借她两个凤凰胆,她也不敢真的说出口。
她朝七夜走过去,像模像样地说了句圣君好。便见七夜拈花一笑,一反手,又将手中那朵将离花扔进身后初一提着的小花篮里。
七夜点了点头,望向初一吩咐道:“这将离一定要与牡丹分开来放。”
初一绷着脸点了点头。凤音不解,逐问道:“圣君采花是要做甜糕吗?”
“哎?”七夜挑眉,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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