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辆大巴车,毫无虚席,每个人的神情都非常严肃,个个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没有一个人说话。
诸航嘴巴有点干,舔了舔嘴唇,清清嗓子,坐在副驾驶座的一位上校军衔的领导转过身,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诸航忙抿紧嘴。
大巴车拐进一扇大门,然后又开了十多分钟,在一幢高耸的大楼前停了下来。雾霾中,已经有几位军官和黑压压的学员在等着了。
紧接着,又有几辆大巴车驶了进来。等所有的人员到达之后,一位领导讲了话。原来这里是南京军区的某集训驻地。
诸航暗暗吃了一惊,卓明只讲这次选拔参加网络维和部队的条件会非常苛刻,让她做好思想准备。她没想到参加选拔的人员会这么多,她更没想到,她竟然是选拔人员当中学历最低的,年龄也是最小的。这次过来的学员都是由各军区选送的,也有从各大院校挑出来的,起点是硕士学历,她是唯一的特选人员。
诸航觉得自己是挺自信的一个人,而且心中怀着对首长挚爱的壮志,认为什么困难都不会畏惧,但此时此刻,往人群中一站,真的有那么点想打退堂鼓了。
其实这还不是最最主要的原因。
第一次“离家出走”呀,她想首长,想帆帆,心中如同猫猫在抓,揪心揪肺。
领导讲话结束,所有学员回房间休息,明早五时晨跑。好似又回到了读书时期。诸航与两位广州军区的学员同一个房间,两位都是博士生,竞争如此激烈,哪怕是同军区过来的,也很少交谈,两位女子抢先洗了澡,便一人一盏台灯坐下来埋头看书。
房间里没有任何通讯设施,没有电视,手机暂时寄存于教导员处。诸航上缴时,特地还送上两块电池,悄声叮嘱教导员,万一手机没电,要及时换上。她担心成流氓发什么消息过来,万一关机,会接收不到。
哦,小帆帆,诸航眉心不知打了几个结。家里有唐嫂,有首长,可是天一黑,坏家伙只认她,眼睛还要瞄着大床,硬要在她和首长之间挤个位置。今晚,他一个人可以占半张大床,会开心吗?还有首长,会不会因为她的不见再次做出冲动的事?
捱不明的更漏,愁不完的心思,诸航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自然,这一夜无眠到天亮。头晕晕的起床,晨跑时,两条腿像踩在棉花中。教官吹口哨让停下,她没听见,实实在在地摔了一跤。忍着,没掉眼泪,心中却已是汪洋一片。
上午,所有学员参加摸底理论考试。一出来,诸航就知道自己没考好。她实战可能还行,但理论和人家是真的差一大截。下午分数出来,她谈不上垫底,但也差不多属于被淘汰的对象了。
分数是公布在基地的内网上,谁都可以看到。吃晚饭时,诸航觉得别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同情。同房间的两位女子则婉转地安慰她不要太在意,这个成绩不说明什么,关键是后面的表现。诸航一声不吭,她跑去找教导员,说要打个电话。
教导员寒着脸看着她,问要打给谁。诸航老实交代,是卓明。关于她的身份,这个培训基地知道的人很少,教导员恰巧是很少之一。
教导员没多问,把她领进一间办公室,指指桌上的座机,然后就出去了。
诸航讲的第一句话是:“我水平太烂,不够选拔资格。我要回北京。”
卓明沉吟了下,问道:“是真跟不上,还是你不想跟得上?”
“是真跟不上。”诸航回答得非常肯定。
“那行,你回京吧,我找人去接你。后面的压力和事全交给绍华,让他顶着好了。他在乎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诸航呼吸发沉,嘴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让教导员接电话。”卓明威严地命令。
诸航我这话筒的手情不自禁地发抖,嘴唇扁了扁,她怯怯地问:“帆帆好吗?首长好吗?”
卓明口气温和了点:“你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承诺吗?”
诸航摇头,眼中含了泪花:“不是,我……我回房间温书了。”她用力地甩了下头,把泛滥到喉间的思念全部压下去。她不再逃避,不再软弱,为了早日和帆帆、首长团聚,她会让自己坚强。
卓明在那边悄然松了口气。
弥漫了几天的雾散了,拉开窗帘,能看到不远处的青山,楼下有大块大块的草坪。到底是江南,草坪已隐隐泛出嫩嫩的绿,几棵广玉兰也绽开了花苞,草坪边上有一簇簇的小紫花。餐厅的师傅说那叫二月兰,是这个季节里南京独有的花。
十天密集培训之后,学员们迎来新一轮的考试。教官们要求所有的学员利用无线网漏洞入侵计算机做一个演示。
学员们面面相觑,正常的黑客入侵必须借助于互联网。如果没有交通工具,你如何翻山越岭抵达终点。
这次,诸航是从奴隶到将军。
诸航利用无线系统高级备驱动系统程序中的漏洞来获取笔记本电脑控制权的方法。即使电脑没有连在网络上,上网密码、银行账号的详细资料和其他敏感信息也一样能盗走,她还能在这台电脑上读取、创建和删除文件。
她微笑着这样总结:传统网站好比一幢没有窗子、只有一扇门的房子,而在我眼中,她则是有着数不清的窗子和旋转门的房子,尽管你在前后大门上加了最安全的锁,但我还是可以从窗口钻进去。
所有人再次看向她时,都是用一种崭新的目光,其中不乏有火辣辣的。
洗完澡,躺在床上第一件事,诸航就是翻开票夹,拿出小帆帆满月时的全家福,傻傻地看着、笑着,聊以弥补思念。经常一看就是一个小时。
哪怕是博士生,只要是女人,都有八卦的天性。室友从电脑上挪开视线,瞟了瞟诸航,凉凉地说了一个名字,问诸航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诸航把照片收好:“我没任何印象。”
“他今天向我打听你了,似乎对你感兴趣。”室友语气有点酸。
诸航想听了什么大笑话,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他脑子又没进水,怎么可能喜欢我这个已婚妇女?”
两位室友慌忙托住下巴,异口同声地问:“你结婚了?”
“儿子都虚两岁了,是个调皮的坏家伙。”诸航一副为人母的得意样。
“你在编故事!”室友们坚决不相信。怎么算年龄,诸航都不可能结婚、生子。诸航笑笑,站起身,把睡裤拉下一点点,指着一道淡淡的疤痕:“剖腹产的印记。”
成流氓的手术堪称完美,猛一眼,看不出疤痕,但细细瞧,还是能看得出来。有天晚上,小帆帆被悄悄挪到床的另一边,她睡在卓绍华怀中,不知怎么 ,说起了生小帆帆的情景。
卓绍华突然坐起来,拧开灯,眸光定定地落在这道疤痕上,他俯下身,吻了又吻。她打趣说这吻是不是去疤灵,这样子,肚皮就会光滑如昔了。
卓绍华没有笑,偷偷舒了口气,珍惜地把她抱得紧紧的,他庆幸这孩子爱上了他,不然带着这道疤痕,如何找寻属于她的幸福?
“生帆帆时,你为什么问我万一手术失败,我会怎么做?”
她眨眨眼睛,不太好意思地红了脸:“我算是健康宝宝,除了出过一次水痘,平时连感冒都很少,突然要做手术,有一点紧张。四周都是陌生人,唯有你熟悉些,可我又不知如何表达,就这样说了。”
卓绍华爱怜地吻吻她的发心:“我那时也不知该怎么宽慰你,仿佛做什么都不对。你进产房前,我很想抱一抱你,终究没办法伸出手。”
“你要是真抱,我也不会多想。”
“现在呢?”
她娇嗔地凑近他的耳朵,悄语几句。俊眸一沉,搁在她腰间的手带了热度,急促地往下探去。她抓住,朝一边的小帆帆呶了呶嘴。
小帆帆大概怕热,两只小手都伸了出来,小嘴还动呀动的,不知是想说话,还是想吃什么。
卓绍华狠狠吸了口气,无奈地将她往怀里又揽了揽:“诸航!”如同咒语般,他一遍遍地轻唤,仿佛这样能让胸口的滚烫减轻一点。
“首长,你这样叫我,会不会太生硬了点?”叫心肝、宝贝、小天使之类的,会让人起鸡皮疙瘩,但是心爱的人还是应该有个亲切的称呼。她的朋友们叫她猪,爸爸和姐姐叫她航航,首长叫她航吧。
她笑出声。
卓绍华表情有点古怪,把胳膊伸平让她枕着,抬手把灯熄了。
“首长,你叫我亲爱的妻,快,叫一声!”她俏皮地在他腰间挠痒痒。
他一翻身,惩罚地把她压在身下,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撒娇地求饶。
“我比你大十岁。”静夜里,他轻轻叹息:“这总是件尴尬事。”
“爱情里还有年龄限制吗梁实秋比他夫人大三十岁,还不是天天写情书。”
“我不是梁实秋,我是卓绍华。我不懂风花雪月,也没有诗情画意。爱上你,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意外。对于上天的安排,我小心翼翼。直呼你的名字,似乎能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点,让你觉得我还没那么老,我们之间没有代沟。”
听着首长这样的告白,天啦,诸航竟然心疼了。“首长,爱上我很有压力吗?”
“即使有,也是美好的,我甘之如饴。”他温情脉脉。
“我一直觉得你才是天上的星。”有压力的人应该是她。
他笑,其实她才是他天空中最璀璨的那颗星,而他何其幸运,将她深拥入怀。
两位室友惊得眼珠都瞪出了眼眶:“那你一毕业就结婚了?”
诸航干干笑着,抓抓头:“差不多,差不多。”
“你老公是你同学?”室友来了劲,书也不看,全扑倒她床边。
“不是。”诸航暗暗后悔话说太多了。
“那是你教授?”
“啊,那个……”首长在军中可是名人,不能实话实说的,诸航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几转:“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有多成熟?”
“非常非常成熟。”
“难道你嫁了个老头?”室友倒吸一口凉气。
诸航撇嘴,呵呵两声:“还好,不算太老。”
室友们相互交换了下眼神,没再追问下去。
几天后,同期学员中都传遍了,年纪最小的诸航是一已婚妇女,老公是个老头子。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教导员耳中,他一怔,然后哈哈大笑。
半个月后,诸航凭借第一名的成绩被选进联合国网络维和部队,第一站便是前往印度孟买执行任务,她的搭档叫西蒙。
02
不知怎么,卓绍华觉得自己最近有点不淡定。这样的情绪如被春雨滋润过的荒草,有疯狂蔓延之势。
在伏案工作许久之后,他抬起头喝口茶,猛然撞到秘书来不及收回的打量目光,他挑眉,秘书掩饰地忙转过身去。
这样的情况在诸航参加联合国网络维护任务时,从视频中见过西蒙后,也出现过。
诸航和帆帆隔着屏幕正在玩亲亲,西蒙走进诸航的房间,当着帆帆的面,揉乱诸航的头发,还揽住诸航的肩。那么自如,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行为。
如果可以,他想穿过屏幕,折断那只手。
焦躁不安,坐卧不宁。
网络奇兵指挥部与情报部虽然只隔了四个楼层,但因为各自的工作都是机密性质,平时,相互之间并不随意走动。
当他跨进情报部大门,和他同期从国防大学毕业的徐大校怔住,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尽力自然地说出来意,他要西蒙的详细资料,包括家人,包括婚否,包括性向。
性向?徐大校像被雷击了下。
关于西蒙,卓绍华已经掌握了一些资料。在it界,西蒙这个名字,想不知道太难。他只关注西蒙所做的那些劣作,想不到是这么年轻,想不到第一呀看上去是这么阳光、爽朗、帅气!
“美国不是有些精英人士有那种特别倾向?”卓绍华目光平和,语气镇定。
徐大校却是站立不住:“是有那么些人的,但是,和我们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他现在华丽转身了,不是敌,是友。”徐大校说道。
“敌攻击,那是明抢,友背弃,却是暗箭,让你防不胜防。”
徐大校摆摆手,这样的卓将,他已经hold不住了。“我们是有西蒙的详细资料,但还没详细到这个份上。”
“有多少给我多少。”卓绍华并不强求。
西蒙父母早已离婚,各自又组建了新的家庭,也有了几个孩子。西蒙没有女友,但他有许多狂热的女粉丝。应该,他是喜欢女子的吧!那么,他对诸航是有特别的意思?。
徐大校瞧着卓绍华慢慢地黑了脸。
这种杂乱的陌生情绪伴随了他好几个月,直到诸航回国,才稍微好转。
他状似无意间问诸航与西蒙合作是否愉快,诸航耸耸肩,业务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其他……她做了个无法容忍的表情,像外星人和地球人,不是同一种类。
他缓缓吁出一口长气。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周末,他难得地不要加班,和诸航通电话,诸航说她会在六点前从驰骋回家,然后带帆帆去看《冰河世纪4》。
《鸭妈妈寻子记》改动漫了,今天是启动仪式,一早,马帅就把她接走,说是先去打理造型。
傍晚,下起了细雨。
看看时间,他撑着伞往大院门口走去。晚雨斜风,该暖而不暖的气候,空气湿湿的。
站岗的士兵是新来的,对他敬礼时,姿势有点局促。他回以温和的微笑,笑意还没荡出一圈涟漪,便僵在了嘴角。
黑色的奔驰车边,诸航的双肩已被雨打湿,神情激动,手上下挥舞。站在她对面的青年男子,固执地要把一束红玫瑰地给她。
到底有专业人士打理了造型,挖掘出了诸航全部的美,清丽、灵秀,还有一点小媚,一点帅气的中性。
“诸航!”他喊道。
两个人一起回头,诸航几乎是欢喜雀跃的:“那就是我老公。”她指向他。
青年男子阴着脸,像是受了百般的羞辱:“诸总工,你当我是白痴吗?你若想骗过我,也该找个差不多的。”
她和首长看上去差很多?像有只小虫飞进了眼中,诸航长长的眼睫眨个不停。
男子生气地把玫瑰往她怀中一塞,转身上了车,愤怒而去。
“你才是个白痴呢!”诸航朝着车影挥挥拳头,毫不留恋地把玫瑰往附近的垃圾桶一扔,笑着跑道卓绍华伞下,“穿高跟鞋真不是人做的事,我的腿都快没知觉了。”
他不吱声,只是看着她。
诸航撇嘴,皱眉,把打理得非常有个性的发型抓得一团乱,最后,主动坦白:“那是马总给我找的助理,因为我上班时间自由,有些事就由他代理。他视力有问题,以为我……还单着,我告诉他,我都婚了很久啦!”
他轻轻“哦”了一声:“我们快点,不然赶不上电影了。”
诸航挽住他的胳膊,笑得没心没肺,大概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一晚上,他却没怎么睡好。
早晨起床,打量着床头柜上一家三口野餐的合影。似乎,他是严肃了点,深沉了点,诸航,她……怎么看,还是像个大孩子呀!在陌生人眼里,不至于当她是他的女儿,大概会认为他是她的大叔?“十岁呀……确实差得多了点。
“卓将,不回家吗?“韦政委从外面进来。他抬起头,不察觉,天都快黑了。
“这就走。“
“明天周末,北京的天气难得这么好,带孩子出去走走吗?“两人并肩一同走向电梯口。
“政委呢,约上战友喝一杯?“
韦政委叹了口气:“我有一个大任务。我家那口子不知被谁蛊惑了,说结婚三十年,要我送礼物。我工资卡早就上交了,她想买啥就买啥,难道我买的值钱点?”
卓绍华微笑:“也许吧!”
韦政委呵呵笑:“我知道卓将浪漫,你给我拿个主意。”
“她会给你暗示的。”佳汐还在世的时候,每逢特别的日子,前一周,会拉着他到专柜逛。她在柜台站很久,一件饰品试了又试,像是有些犹豫不决。回到家后,她状似后悔地对吕姨说,今天看到什么,好喜欢,应该买下来。这几句话,她会连续说几天,直到他懂了,买回来,她激动地跳起来,抱住他,老公,你真好!
这是女人们的小伎俩吗,诸航却是学不会。一块月相表,还是他用了小心计,她才接受。
“她才没那么好对付。女人们都喜欢饰品,要不,再给她买只戒指?”韦政委问道。
卓绍华张开自己的手指,心,蓦地一动。
听说要去逛街,小帆帆笑,诸航撅嘴。“我没什么要买的,逛街多没劲,去体育馆打球吧!”
“我有呢!”他抱起帆帆,找小喻拿来了钥匙。
诸航纳闷了。
居然逛的是首饰店,诸航擦擦眼睛,没走错?卓绍华气定神闲地走进去。“两位是想买结婚周年礼物吗?”店员被可爱的帆帆吸引住,脸上的笑多了温度,少了公式化。
“不,我们想买一对结婚戒指。”卓绍华说道。
诸航攥了下贴他的手臂,耳语道:“谁要结婚了?”这个礼物可不小哦!
“什么样的尺寸?”店员问。
“你帮我们量量看。”卓绍华伸出自己的左手。
诸航呆住,首长没搞错吗,军人是不能戴饰品的。成功曾经提过,首长和佳汐结婚典礼虽然盛大,却没有交换戒指的环节。
“这个是要准备以后传给某人的?”诸航朝一边的小帆帆看去,只能这样想了,不然买回去,也就是个摆设。
卓绍华郑重回道:“我们戴!”
怎么戴?什么时间戴?
卓绍华说道:“只要不是工作时,我都会戴。而你,已经转业,可以时时戴。这事,是我疏忽了。我们都不是在意形式的人,但一些传统还是要遵循,这样,至少不会给别人误会的机会。”
首长耿耿于怀助理那件事……
尺寸量过了,戒指选好了,很大气的对戒。“很配你们的气质哦!”店员好像日剧看多了,表情非常夸张。
帆帆有点羡慕,他没有哦。“等你的手长到爸爸这么大,就有啦!”卓绍华安慰道。
戒指哦,真的像是一种束缚,做什么都不习惯。诸航扭头看首长,那么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一枚指环,好像……“首长,你别扭吗?”
“不,我觉得很幸福。这样,所有的人都知道,在这世上,我不是一个孤单的男人,我有一个爱我的妻子,我有温暖的家。”
他的手指触碰到她,温暖的。他没有移动,她也没有。四目相对,呼吸一下就乱了。
戒指,原来并不是束缚,而是爱的高调宣言。
03
恋儿是在三月出生的,春暖花开,草长莺飞,诸盈说这个季节好,天气越来越暖,宝宝的衣服越穿越少,小手小脚好动弹。
原以为帆帆是个坏家伙,恋儿也不是等闲之辈,在肚子里时,就非常活跃,诸航被她折腾得够呛。
帆帆都四周岁了,卓绍华却像是第一次做父亲,决定要恋儿前,他戒了烟,每天都健身,尽量挤出时间陪诸航看电影、听音乐、散步。
是在儿童节那天得知诸航怀孕的。他们在幼儿园参加游园会,帆帆有才艺表演。结束后,一家三口去吃冰淇淋,诸航吐得天翻地覆。
算上那天,诸航吐了差不多整整三个月。
诸航说,这才是真正的怀孕吧,一比较,怀帆帆,简直就像是小白鼠实验呀,不带感情,所以完全没有任何感受,每每说起这,诸航都要狠狠抱住帆帆,亲了又亲,非常愧疚。
三个月后,诸航正常了点,可是,又过了三个月,诸航的身子开始肿了,血压也高了些,虽说是怀孕正常的反应,卓绍华的心却提到了嗓子口。
到底是女生,矫情了些。诸航开玩笑道。
那三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喜忧各半吧。
仍是成功做的剖妇产手术。
卓绍华不禁想起诸航生帆帆时,剖腹产手术时间不长,成功不顾院规,早就给他透露,是个大小子,个挺长。当护士抱着襁褓从产房出来,叫着他的名字,笑着道喜,说除了医生、护士,第一个抱孩子的亲人应该是爸爸,要把婴儿的耳朵贴着心窝。
卓绍华几乎是僵硬地接过襁褓,看着那红红的、皱皱的小脸,有一缕头发覆在额头上,碰到了他的眼睛,那双紧闭的双眼慢慢地睁开。
四目相对?
哇……响亮的啼哭声让卓绍华惊出一头汗,他紧张地看向身后的唐嫂。
唐嫂说:“没事,宝宝可能饿了。”
他说:“快,给他喂点吃的。”
唐嫂笑:“不,先饿着他点,得把肚子里的胎粑粑除净,再喂奶。”
“不要紧吗?”
“不要紧,小孩子生命力强,能饿七天呢!”
他奇异地心一揪,像是被谁抓了一把,很心疼,心疼那个脸皱皱的小家伙会饿,心疼他只会哭却暂时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
第一次,真真切切,他觉得这个小东西,不是一颗人工受精卵,是来自他的体内,与他息息相关,有着他的骨血,是他生命的延续。
他笨拙地抱着,去看麻醉刚醒的诸航。
诸航给小家伙取名叫帆帆,他给他取的学名叫卓逸帆。
从医院回到四合院,他对唐嫂说帆帆晚上我来带。
唐嫂嘴巴张得能塞一颗鸡蛋,“卓将,晚上要喂奶,要换尿布,要……”。
他摆摆手,“我慢慢学。”他已经错过帆帆六个月,如果再疏远,他担心帆帆会当他是个陌生人。
上半夜,帆帆是乖的。下半夜,明明也喂过奶,明明也换过尿布,他突然没完没了地哭,仿佛有多少力气就使多少力气,脑门上都是汗。
他只得起床抱着帆帆在卧室里转,但这样仍然无济于事。
他被帆帆哭得六神无主之时,他也是那么轻叹了声:“唉,诸航……”诸航在是不是就好一点呢?
哭声渐弱。他愣住,接着继续喃喃重复:诸航,诸航……这个名字像是个魔咒,让帆帆重新沉入了梦乡。
他悄悄地舒了口气。也许在腹中时,帆帆对这个名字太熟悉太熟悉,听到就觉得安全、幸福?
“绍华,快来看,宝宝好漂亮呢!”手术室的门一打开,诸盈抢上前,接过了孩子,激动得声音都打颤了。
骆佳良说:“集合了你们两个的优点,我给爸妈打电话去。”凤凰的诸爸爸诸妈妈在座机旁都等了一天了。
欧灿也在:“给我……抱一下?”她仿佛有点不自然。
诸盈看看她,不太放心,叮嘱道:“托着宝宝的腰,轻点。”
欧灿表情僵硬地皱了下眉头,她好歹也是做过妈的人吧!
真是漂亮呢,头发乌黑,脑门秀美,是双眼皮,那十指,纤细修长……欧灿笑了。
“奶奶,我也要看。”帆帆是带着画笔来医院的,他说要画下小妹妹出生时的样子。
欧灿蹲下身。
帆帆紧抿着嘴唇,不吭声,小脸通红地回头看卓绍华。卓绍华紧盯着手术室,诸航还没出来呢!
帆帆一言不发地突然向病房跑去,隔壁病房的阿姨昨天刚生了孩子。摇篮旁边围着一群人,他挤进去。
“小帅哥也要看宝宝?”有个人抱起他。
帆帆认真看了看摇篮中的小娃娃,一颗心放了下来,还好,也没有眉毛,脸上也是毛茸茸的。不是只有小妹妹长得很奇怪,而是所有的小娃娃都是奇怪的。
帆帆疑惑地回到手术室前,担架车出来了,不知谁开了窗,吹进一缕微风。初春的风,还有着薄薄的寒意。卓绍华倏地脱下身上的外衣,盖住诸航的脸,掖紧被子,另一只手握住诸航没有输液的手,递到嘴边,温柔的亲吻。
诸盈和欧灿对视一眼,含笑把目光都挪开了。
诸航的脸色是苍白的,嘴唇是干裂的,成功让她尽量睡觉,她摇头,她有些亢奋。
首长终于抱到了恋儿,那样熟练的姿势,那样宠溺的眼神,一看就是称职的爸爸。
“帆帆,看过小妹妹了吗?”首长怎么还不把恋儿抱过来,诸航有点着急。
帆帆点点头,神情有点严肃。
“很漂亮、很可爱吧?”
帆帆张张嘴,看看诸航。小妹妹那样子算是漂亮吗?
诸航笑了:“不要担心,你生下来也是这样,慢慢长大后,就会变的,帆帆现在多帅呀!”
“那她也会像帆帆吗?”
“她是女生,和帆帆不太一样的。”诸航不太自信,从在肚子里的表现,恋儿应该不是一个文静的淑女。想想也是,凭她怎么可能生得出淑女呢!
帆帆仍然有点担心。
卓绍华把恋儿抱过来了,诸航看了又看,笑得傻傻的。
很久前,首长说她爸妈有她这样一个女儿很辛苦,她问他想不想感受下,首长点头,还给女儿起了个名字。想不到,这一切都成真了。
恋儿——
像她,其实也不坏的。
最最欢喜的人是卓明,他人在俄罗斯参加会议,一天几次电话,还要卓绍华每天拍下恋儿的照片发邮件给他。
唐嫂又开始专职照顾恋儿了,欧灿让家里的阿姨过来帮忙,她另外再找阿姨。这样温和亲切的欧灿,大家都不太习惯。诸盈悄悄告诉诸航,欧灿觉得恋儿有点像自己。诸航不敢笑,怕扯痛伤口。
卓绍华的心悄悄沉了。
去年的一个周六,诸航带帆帆去体育馆看球赛,两人换了一样的运动装。他身着休闲服,站在这两人旁边,自我感觉不伦不类的。可是又无奈,他实在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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