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若入喉,痛入心肝,伤心的伤心的我……』...
…..外头的歌声渐渐响起,这时间也差不多该热闹起来了。心烦的许文强抽完菸就离开了休息室,按惯例在各包间走一圈,小丽正在四桌坐檯,那一桌五个男人倒全是熟面孔,全是包工程的。上礼拜五新来的那朵茉莉花也坐在那里。
许文强刚走过去,就听见其中一位男客中气十足地用台语对那新来的说:「先来个黑标!」
那个新来的一下就呆住了,半点反应都没有。小丽亲密地捱在红光满面的老陈手边,用那对胸部一下一下地挤压着对方的手肘,她似笑非笑地看戏,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许文强心里摇头,便笑着插上去说话:「陈董,好久不见!」边说,边拍拍新来的肩膀让她起来,两人交换了位置,擦身的剎那,茉莉听见许文强在耳边的低语:「Johnnie Walker黑牌十二年,去。」
茉莉怔了怔,音量极小的说了声好,见许文强没回应,转身快步出了包厢。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依然爱我无法自拔,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你我那会这无缘,离开了后才来思念…』
『或许我,不该问,让妳平静的心再起涟漪…我想拥有妳所有一切… 』…
『…亲像一蕊无言花,惦惦来开,惦惦水…』
环境满是交错的歌声,还有隔壁不时传来口哨,许文强在四桌停留的时间不长,酒送来之后,照例乾了几杯,就离开了,期间对小丽沾酸带刺的眼神视若无睹。陈董虽然脾气爆,但胜在是头肥羊,出手大方,光是送酒就给了那个新来的茉莉五百当小费,在香格里拉坐了几天板凳,今天也算正式开张…….而夜晚,才正要刚开始。
那天许文强的工作状态,多少因为占帅那通电话受到影响,他不由自主地注意时间,期待的并非是凌晨三点半早点到来。他只是在等。等着时针走到十一点。
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他交代小徐注意点秩序,他下去抽根菸快快就回来;小徐了解他们经理的习惯,连连说好。出门走到楼下后,许文强才缓过一口气,一般他上班的行头就是白衬衫加黑西裤,跟占帅那种留洋过的讲究作派不同,他不喜身上套着太多东西,觉得束缚,伸手解开最上边的一颗扣子,他点了根菸,又开始吞云吐雾。这时间,骑楼下边很暗了,这边白天营业的是几间中药行,隔着铁捲门,空气中隐隐能闻到半丝药香,橘红色的菸头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不知站了多久,一只通体乌黑的流浪狗正悄悄地靠近,经过许文强面前时还侧头瞟他了一眼,尾巴摇了摇,又继续向前行…..
许文强十几岁的时候也养过狗,那是他奶奶从山上养鸡场附近捡回来的黄色土狗。
狗真是种神奇的动物。许文强打心底认为,这种畜生是真能通人性的,牠们能感知到人的情绪、简单的喜怒哀乐,甚至能理解欠与还的概念。好比他们家从前的那只『黄仔』。许文强他奶奶总说,黄仔就是来报她的恩的。他爷爷有个习惯,酒喝得多了便要动手打人,奶奶每每是首当其冲倒楣的那一个,可自黄仔来了以后,每当他爷爷又要发疯,黄仔定然挡在他奶奶前头,牠是那种山野间的野生土狗,体型修长结实,动作灵敏,最要紧的是------牠够兇!
都说恶马恶人骑,到了他爷爷这边那就是反过来的,成了恶人恶狗骑。许文强发现,他爷爷原来也是会怕的,尤其害怕黄仔準备压低身体、前肢伏在地面上龇牙裂嘴的模样,那时的黄仔会从喉头深处发出一种野性的低鸣,那是威吓、是胁迫。是个正常人都能听明白啦,牠在许文强他爷爷呢,让他别过来……
他奶奶很疼黄仔。那些年,她老人家无论走到哪里,黄仔就跟在后头,一人一狗形影不离。一条狗竟都懂得感恩了。奶奶给了黄仔安身立命的所在,黄仔守着奶奶寸步不离,许文强曾无比庆幸黄仔的出现,真的!牠来了之后,奶奶的日子明显好过许多,至少不再三天两头的旧疤未癒,又添新伤。谁让许文强的爷爷怕这条狗呢!可有一回他爷爷又醉了,那次醉得特别厉害,举着个酒瓶到处砸骂,连黄仔的威吓都震慑不了那疯老头,结果他将酒瓶往黄仔的头上猛砸,生生把一只狗耳朵给削掉了大半,血肉模糊的……当时满头血的黄仔抓狂地咬住许文强爷爷的腿,怎幺打骂就是不鬆口,他爷爷痛得哀嚎,其实许文强也看得出来,那只狗亦很痛苦…….他奶奶忽然哭着跑出来,大叫一声黄仔的名字,黄仔竟就撤开了嘴,呜呜地向后退几步,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许文强奶奶哭得伤心,也不知到底是为丈夫难过多一些,还是为狗心疼多一点。
老头伤好之后,坚持要把狗送走,他奶奶死活不同意,谁知道爷爷就在黄仔的拌饭里下老鼠药,幸而最后被他奶奶发现,才避免了憾事,后来是许文强离家的那一天,才顺手把黄仔给牵走了。黄仔跟许文强搬家之后,其实也没活多长时间,牠本已经老了,许文强六岁的时候,那条狗就被捡了回来,他十七岁时,那条狗已是条垂垂老狗。黄仔身体日渐懒散,经常一天下来动都不动,有天夜里,许文强犹豫了很久,冲动之下偷偷带着黄仔回了爷奶家,他把奶奶叫醒,想让她最后陪一陪黄仔。
......那晚,奶奶就坐在藤椅上,黄仔趴在她腿上嚥气,泪沟上的狗毛纠结成一团,很髒,且越来越湿润,奶奶给牠哼了一首六本木摇篮曲。黄仔已经老得不能看了,耳朵还缺一只,并不是条好看的狗了……奶奶的头髮也全花了。许文强看着那一幕,只觉得黄仔跟他在外面待得那两年,肯定都不如这一刻来得满足幸福,
再隔两年,奶奶也走了。据说是有天早起,他爷爷发现老伴怎幺叫都不醒,才知道是在睡梦中里去了。表情瞧不出多少痛苦,反倒有一丝安详……那天以后,除了按时寄钱,许文强再没有回去过。
…..黑狗缓缓消失在尽头的转角处,许文强回过神,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他没怎幺犹豫,提步就往那辆卖着鱿鱼羹的发财车走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车就停那间银楼的斜对面,锅炉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方式,好比这辆发财车的主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壮汉,实实在在的,常年在头上绑一条白毛巾,每次许文强去给他捧场,他永远是一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狼狈模样,大汗淋漓的在每个深夜与凌晨里,独自卖着三十块钱一大碗的鱿鱼羹,
…..许文强漫步而去,此时心里想不只是那一碗滚烫的汤麵。
他想的还有人。
可惜的是,那天他在车摊那副桌椅上坐到了十二点,制服妹依旧没有出现。
─────不只是这一晚,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许文强都没有再在那摊发财车边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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