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啾啾……」
又是一个早晨,鸟雀吱吱叫着,差不多到了準点。二胡开始咿咿呀呀地拉着 ──── 许文强家楼下住着个老头,是个外省仔,爱好是每天一早坐在楼下种满花草的阳台边拉二胡,扰人清梦。
一把年纪还要在这个充满电器轰鸣声的城市里附庸风雅,装得跟个深沉的室外高人似的,只可惜这儿不是桃花源,住楼上的许文强也听不出其中奥妙……他想起的唯有幼时在庙口看过的野台戏,白色乾冰嘶嘶地猛喷,头顶上一排又一徘红灯笼,台上的藏镜人『顺我者生,逆我者亡』都还没唸完呢,唢吶就吹得震天响,到处都是橘色的塑胶椅,底下的人拍手叫好,乱哄哄的,而许文强已在台下跟大头为了颗弹珠打了起来…….都不知是多少年前了。
工作使许文强的生活作息日夜颠倒,即使睡得不熟,白天他亦需要充足的时间补觉,刚搬来那会儿,他失眠严重,情绪暴躁,几乎每天早上被楼下那老头的二胡弄得不堪其扰,几度有股冲动想丢只盆栽下去,大家一了百了。
他将窗户关得密不透风,帘子都他妈拉上了,还是阻隔不了那时而轻快、时而凄凉的千迴百转,什幺草蜢弄鸡公,那个老头简直是存心要整他。二胡的穿透力实在可怕,许文强根本无处可躲。凭良心说,那老头子其实拉得不错,可许文强最多也只能欣赏到这种程度,要说喜欢,远远谈不上,当你数年如一日的在早晨酣睡中被同一种声音惊醒,久而久之都会累积一股怨气,就算是天籁,也再难对它产生什幺好感。
『咿呀咿咿────咿────』
『咿咿咿────』
『────砰!』
『漂不漂亮?』
『呀咿咿────那时候,我总想………又怕了……』
…….早上八点三十五分,许文强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怔怔的盯着天花板,他身上有层薄薄的冷汗,心跳急促,家里相当安静,楼下那老头又在拉他妈在拉二胡,纱窗外传来阵阵的哀腔怨调,许文强还处在恍惚之中,一时间不确定自己究竟醒没醒来。
这一觉彷彿睡了很长时间,不像几个小时,而像好几年。老头不知道这回拉的又是什幺东西…..许文强听不出Do Re Mi Fa So,却出了凄凉。
他一直躺在床上发楞、发楞……等意识逐渐回笼,几乎已完全忘记刚刚做得什幺梦。只觉得繁杂、凌乱。他隐约记得有一片朦胧的红,那种红似某种光,晕亮亮的,极不真实,开始看还觉得漂亮,时间长了叫人心慌。梦境里彷彿很热闹,可那股热闹却莫名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来。它像头怪兽,有一圈圈的尖牙,张口就要把人吞进满是瓦斯的黑洞里,再也爬不出来。
……按住胀痛的太阳穴,许文强感到眼周附近的肌肉都在由内而外的发痠,睁眼闭眼都不舒服。手机在桌上突然震动了下,过了好会儿他才伸手去拿,冷光在昏暗的房内倏地亮起,有些刺目,又是房东太太催缴房租的信息。
忍着头疼,数了数日子────对,原来是他又记错了。
每个月五号是汇钱的日子,可他经常会迟个两三天。不是许文强没钱,是他总不记得。
……最近他养成一个习惯,睡醒,就先查查手机,看看有没有任何未读讯息。他跟制服妹开始玩起传起简讯的游戏了,但传得也不多,确切来说,是她回得少,许文强传得多。但许文强体谅她,简讯一封一块钱,他是无所谓,可对她一个学生来就成了负担。他倒更喜欢给她电话,两个人的作息几乎是相反的,制服妹白天上课时,他在睡觉;等他醒来的时候,也差不多要準备出门上班了。
他喜欢在每天进香格里拉大门之前,给她打一通电话。她不一定接;接了,也不过是随意地说两句。五分钟、十分钟。吃了吗?下课了吗?今天过得开心吗?……
即使依然不知她真实姓名,他俩人之间的关係自从经过那『血的一夜』的洗礼之后,有了质的飞跃,制服妹依然戒心略重,她显然不那幺防着许文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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