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宁衣着单薄,鞋袜未穿,两只脚都被冻得通红,指甲缝里更是嵌满泥土。十指隐隐发青,双肩犹自不停地颤抖,散乱的长发上三三两两地夹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稻草和疑似面饼碎屑的东西。她像不曾听到屋内的动静似的,依旧在嘴里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
原先踏进东暖房,棠辞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却不知晓是何处何物散发出来的,此时此刻到了安宁眼前,她算是明白了彻底。胃里翻滚的恶心到了喉间硬生生被汹涌而上的恼怒压下去,再瞥眼瞧见那两个躲在角落捏鼻子皱眉苦脸嫌弃之意满满的内侍,顿时恨由心生,暗暗捏紧了拳头,鼻间的酸意也和几欲喷薄而发的怒意一并逼了回去。
却说两个内侍缩在角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恨不得立时跑到外面大吐一场,哪里还有嘴来向棠辞解释。只是他们冷眼瞧着棠辞对着安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看着甚是尊重礼待,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由琢磨着会否是皇帝近日又做了戾魂恶鬼取命的噩梦,一觉醒来紧赶着向三清上帝供了几柱香,惭愧内疚得想真正嘘寒问暖地关心这位活得猪狗不如的侄女儿,这才派了棠辞过来探望。
越想越觉得上道,两人俱都揣着七上八下的心,好容易候到棠辞声情并茂地念完那听得他俩云里雾里罗里吧嗦的贺寿词,其中一个忙上前打了个揖赔笑道:“殿下自打出事后十分惧怕入水沐浴,不说那些个不成器的宫女婢子即便奴婢们胆儿小也不敢强行乱来。”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总算想起可值得作证参考的事来,心里有了底气说得更是舌灿莲花,“说来大人您可能不信。一年前约莫也是这个时节,长公主殿下及笄之年。虽上头没有旨意,奴婢想起御医所说的什么心情安定才是最好的良药,于是大着胆子草草置办了笄礼冠服并发笄,发簪,钗冠等一应物事,沐浴用的花瓣儿和热水也早早地备好了,只想着令殿下能开心快活些。谁曾想,两个婢女扶着殿下步入浴桶的时候,殿下忽地发起狂来,将她们——”
棠辞凝着眸子冷冷一扫:“说。”
那内侍本也只是想卖个关子,安宁虽说是先帝遗留下来的惟一一位子女,可地位岂止是一落千丈,比圈困在冷宫里几个未被先帝宠幸过的太妃凄惨得有过之而无不及,疯癫之后令人或是啼笑皆非或是胆裂魂飞的举止行径还少了自己这几嘴巴的说道不成?
不想他竟被这长相略显阴柔无甚棱角的瘦弱男人唬得心中咯噔一跳,忙紧赶着陪了个笑脸将话说完:“将她们……掐死了。”
棠辞面上淡淡的,也无惊惧也无怒气,只在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令人如入云端,摸不着头脑。
半晌,她咳了咳嗓子,轻笑道:“现下有些口渴了,可否烦劳二位为我沏杯茶水喝喝?”她又朝着宫城中轴线的方向拱了拱手,“圣上宅心仁厚,特命我前来略施关怀。贺词虽是念完了,若此刻便离去难免有矫揉做作的意味,二位说是也不是?”
两个内侍早被恶臭熏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巴不得赶紧离开,此刻更是如蒙大赦,齐声应是。因听了棠辞的话更是笃定心中猜想,告退前还不忘低着脑袋献个殷勤:“今日殿下大寿,奴婢们再去膳房传一碗长寿面来,大人也请稍待。”
良久,房内再无声响。
棠辞扶着桌角将牙根咬得发酸,她心中像是有头凶猛的野兽在嘶吼嚎叫,锋利的兽爪挠得困住它脚步的牢笼淌出血来,一串又一串,一滴又一滴——牢笼却不见丝毫松动,它这些自以为是的挣扎不过徒劳无功。她一面在怨怪这两个好逸恶劳恶待安宁的内侍,一面在憎恨那个高坐鎏金龙椅九五之尊的男人,更多的却是在自怨自艾。
“……”棠辞走近安宁,蹲了下来,定定地望着这个印象中总是安安静静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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