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宸妃哭哭啼啼的,而她的婢女春红则是大呼小 叫,教人快点去请御医,否则要是她主子肚里的小 皇子有任何差错,他们谁都担待不起。
蔺荧心则是颤着身子,让雅儿用干爽的厚袍子给裹住,剑韬几乎是立刻就看见她,她的发钗零乱,长发披散,细致的脸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开口问她,才正要走到她面前之时,宸妃的震天哭喊唤住了他。
『皇上一定要替臣妾做主!皇上,娘娘她……她想杀掉臣妾肚中的小 皇子,她说无论如何都要杀掉皇上和臣妾的孩子啊!』闻言,剑韬的眸光瞬间变得阴冷,直勾勾地秋住了蔺荧心, 『你就真的如此善妒,见不得别的妃子怀上朕的骨肉吗?』『我没有……』『事实摆在眼前,还容得你否认吗?』『是你对我有偏见,是你根本就不肯相信我没有害宸妃!』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无法克制住话尾的轻颤,她觉得好冷,寒意就像鬼爪般伸进她的骨子里,让她连心坎里都不住发冷了起来。
刚才,就在他要走向她的时候,她已经想要开口,说她已经怀有身孕,才正想对他说是宸妃要向她下毒手,没想到就已经被人给先告了恶状『来人,把皇后请回中宫!』剑韬说完便转过身去,懒得再看她一眼。
蔺荧心咬着牙,按住了想要跳出来替主子辩解的雅儿,被常总管派人请回了中宫……好冷。如冰似的寒意一阵阵地袭上,蔺荧心紧紧地抱住自己,蜷成了一团,纤手紧紧地揪住锦被,试图多留住一些温暖。
『娘娘!』张罗宫女们备了火盆,把房里弄得暖烘烘之后,雅儿走到床边跪下,担心地呼唤,『让雅儿去请太医过来吧!』蔺荧心勉强自己睁开眼, 『雅儿,我的肚子……好痛……帮我,我真的好冷……』『雅儿这就命人再去多备几个火盆立刻要人再搬来几个火盆,多加些炭火,把寝宫里给弄得暖,不够就再去搬些。』但蔺荧心还是觉得冷, 『娘娘,感觉好些了吗……』『娘娘!』雅儿暮然瞪大双眸,吃惊地看着主子身下的床褥漫开一片血色,而那些血是从她的身子里淌出来的,红艳艳的,就像是盛开的红花般染红了整床垫褥。蔺荧心被虚弱地搬挪到一旁的长榻上,她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捉住雅儿,好让自己可以坐起身,细致的脸蛋苍白如纸,美丽的眸子噙着泪水,看着宫女们收拾炕上的一片零乱。
『怎么了?我到底是怎么了?』她低声地喊着,细弱的嗓音伴着急促的喘息,苍白的脸蛋上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冷汗或者是泪水。
『娘娘……』雅儿噙着泪,没让自己哭出『娘娘小 产了。』被赶忙请来的宫里老嬷嬷勉强锁静地说,因为在宫里当差几十 年,经验老道,一直深受蔺荧心的信任。
自从知道有孕之后,蔺荧心也一直倚重这位老嬷嬷,听说,二十 多年前,当今皇帝,也就是三皇子剑韬就是在她手里被接生出来的,也因为这份渊源,所以就算她已经年纪老了,依旧没被遣送出宫。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热辣辣的泪水盈上蔺荧心的眼眶,让她的视线模糊, 『怎么会呢?』『娘娘,你太不懂事了,你跌到冰冷的湖水里,肚子受了寒,那时候就该跟皇上坦白,请太医过来诊治开安胎的药方,怎么会到这个时候,还想跟皇上逞强呢?』老嬷嬷眼角含泪,嘴里虽然在责备,暗地里可是心疼得很。
『我开不了口,嬷嬷,我开不了口啊!』那时,剑韬看着她的眼神是如此冰冷,几乎冻进她的骨子里,让她不由得噤声。
老嬷嬷是明眼人,自然明白皇上对皇后的冷酷无情,她轻叹了声,原本她还想着亲手替皇上接生孩儿呢!
『娘娘,要通报皇上吗?』老嬷嬷看着主子,沉缓地问道。
蔺荧心咬住唇,好半晌,她说不出话来,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有一串串泪珠子不停地滚落。
『娘娘的意思,嬷嬷知道了。』这时,一名宫女端着汤药进来,老嬷嬷端起汤药,递给了雅儿, 『娘娘,请喝下这碗药。』『为什么要喝药?』蔺荧心沙着声,看着雅儿手里端的汤药。
『娘娘肚里的胎儿确定是保不住了,如果只是寻常小 产,不需要喝到这碗药,只是娘娘的胎儿已经足四个多月,如果孩子已经产出,应该可以看见成形的血块,但至今未见到血块,表示胎儿还在娘娘肚子里,所以需要喝下这碗催产药,用药力逼迫娘娘把孩子产下。』 『不能不喝吗?』蔺荧心摇头流泪,孩子明明就还在她的肚里,为什么要逼她把它给杀掉呢?
『娘娘,你肚里的孩子已经是死胎了,如果不将死胎逼出,只怕连娘娘的玉体都会损伤。』『娘娘,请你喝药吧!』雅儿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娘娘要保重身子,你不能有事呀!』『倘若我不想喝呢?』『如果娘娘不喝药催产,将腹中的胎儿产出,胎儿会在娘娘的肚中腐败,最后娘娘会因为败血而亡。』蔺荧心接过汤药,看着碗里乌黑的汤汁,一边听着老嬷嬷说道: 『请娘娘要有心理准备,喝下这碗催产药,娘娘会肚痛如绞,届时落胎的疼痛将不下于真正的分娩,请娘娘要有心理准备。』『是吗?要痛就痛得彻底些吧!痛得让我知道这孩子曾经在我的肚子里活过,痛得让我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他。』说完,她仰首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药汤,镇静地把碗交给雅儿。紧接而来的剧烈疼痛,就像是快要将她整个人给撕扯成碎片,她再也忍不住哭喊出声,让这一声痛呼喊出了她心里最深沉的悲伤……这时,在养心殿中的剑韬没由来地一阵心痛,就像是有只手紧紧地捉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痛得快要无法喘息。他停下手里的朱毫,按住了心口,半晌不能喘息。
『皇上,您没事吧?』常总管见到主子的脸色顿时惨白,赶紧凑上前询问, 『瞧您身子不太舒服,让奴才去请太医过来。』『不必了。』剑韬扬手喊住了常总管,皱起届心,不解自己为何胸口一阵绞痛,一直以来,他就没有犯心疼的毛病。
『皇上,今天稍早将皇后从湖里救起来的护卫,说他有话想要直接面呈皇上。』一名宫人进来禀报道。
『皇上,那奴才不会是想要邀功吧!』常总管身为大内总管,最忌讳宫里的手下做出向主子邀功的举动,心里反感得很。剑韬抿唇不语,想看那名护卫想玩什么把戏。
『末将宋百参见皇上。』宋百被宫人引进门,一见到天子,立刻拱手单膝跪地,一脸诚惶诚恐。
看见宋百一脸木讷刚毅的样子,剑韬立刻就知道他并非急功进利之徒,他示意宋百平身,说道: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对朕说?』『末将知道身为下人,不该妄自臆测主子们的事情,可是,末将在宫里当差,没听说皇后娘娘……娘娘……』『有话快说,别让朕失去耐心。』剑韬一脸阴沉,一提到蔺荧心的名号,便教他感到心烦意乱。
在今天之前,他以为她至少心地善良,身为中宫娘娘,就算心里对其他的妃子感到妒嫉,却仍旧可以维持母仪天下的宽容,但没想到,她今天竟然想对宸妃痛下杀手,想害死她肚子里的胎儿。
『皇上饶命!』宋百一时心急,匍匐跪倒在地, 『末将仔细想过之后,觉得这件事情不能不说,皇上,奴才进宫没几年,但也知道皇后娘娘倘若怀有皇子,势必是宫里的大喜事,可是奴才没听说皇后有孕的消息,但是,今天下午奴才搀扶娘娘出水之时,不得已碰到了娘娘的玉体,察觉到她的肚腹鼓起,似是……怀有身孕。』『胡说!皇后娘娘要是怀有身孕,敬事房的公公岂会不知?』常总管出声斥责,一转头就见到主子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末将不敢胡说,末将的媳妇儿上个月才刚替末将生了个胖儿子,记得她有孕四、五个月时,就是那个样子。』宋百是个直汉子,没想到在君王面前什么话该说,而什么不该说,但他今儿个回去宿房之后,越想越不对,因为,如果皇后娘娘有了身孕,就没道理会陷害宸妃。
『宋百,你可知道在朕面前胡乱造谣生事,会有什么后果?』剑韬沉声问,眸光锐利地盯着阶下臣子。
『末将知道,可是,一直以来,皇后娘娘就未曾亏待我们这些奴才,没给我们脸色瞧过,要是娘娘真的怀上皇子,那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呀!』宋百笑得合不拢嘴,其实他闷在心里没说的,是今儿个在皇上面前装得楚楚可怜的宸妃,平常就老是对他们颐指气使,甚至于还要他们出宫去跑腿,要是没照她的话去做,准有一顿责罚要捱,活似她才是中宫娘娘。
『你退下吧!朕自有定夺。』剑韬挥退了宋百』好半晌,脸色异常凝重,回眸问常总管:
『今天中宫有人去请太医吗?』『回皇上,奴才没听说。』常总管也是心情沉重,要是皇后娘娘真的有了身孕,而他这个主掌宫中大小 事务的总管却毫不知情,那可真是罪过大了, 『皇上,奴才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朕准你说。』『奴才派人问过话了,手下的人说,今天是宸妃主动邀请皇后娘娘到御花园去,本来皇后娘娘不愿应邀,是宸妃一再坚持,娘娘才勉强答应,奴才还听说,今儿个一入夜之后,中宫就骚动不止,奴才正想派人过去探问……』闻言,剑韬的心更是沉重无比,猛然站起身,步下殿阶,却在中途停下了。 『你差人去问问,要是出了事情,马上回来禀报朕。』『是。』常总管领命飞快离去。 『慢着!』就在常总管走到门口之际,剑韬出声唉住, 『皇上还有何吩咐?』『记住,别说是朕派你去问的,知道吗?』『是,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常总管拱手领命,片刻再也不敢耽搁。
明明只是产下没有生命的死胎,却仍旧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蔺荧心虚软无力地倚在迭起的软枕上,紧紧地揪住覆在身上的被褥。但无论她揪得多牢,把自己盖得多密实,却仍旧感觉寒意打从心底泛起,彻底地冷了她一身。
『娘娘。』雅儿悄然地来到主子身边,轻声道: 『总管大人差人来问,想知道今天中宫的骚动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知道了详情好跟皇上交代。』一阵许久的沉静,蔺荧心像是石化了般没有动作,最后,才转头对身旁的一名宫女交代道:
『你出去传话,就回差人说,中宫没事,哈事都没。』『娘娘……』雅儿不敢置信地低叫。但蔺荧心对贴身婢女的吃惊视而不见,又说道: 『再告诉他,如果皇上问起,就说中宫快活得很,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天,似今天这般快活,如果那男人问起,就这么告诉他吧!』『是。』宫女点头,匆忙跑出去传话。
听见宫女离去的足步声,蔺荧心闭上双眸,呛鼻的热泪几乎是同时滚落下来,她全身失去了力气,就连控制住泪水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提不上。
孩子没了!
孩子都已经没了,这时候再对他说有什么用?
『不可以,娘娘,你不可这样!』雅儿在一旁跟着掉眼泪, 『娘娘怎么可以不告诉皇上?不可以的!雅儿这就替你去告诉皇上……』『不准去!谁也不准去!』她喊住了婢女,张开泪眸,眼里依旧有着悲伤,另外还有更多的决绝。
『可是娘娘,这可是大事,您小 产的可是皇子啊!虽是不幸天折,但是这小 皇子可是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尊贵之躯,如果不让皇上知道,那该怎么办丧事呢?难不成要草草替皇子办了吗?』『他会心疼吗?别说是孩子已经夭折了,就算孩子是安安稳稳生了下来,皇上只怕正眼也不会瞧他一眼吧!何必去他那儿自讨没趣呢?』她苦笑了声,唤未了从她进宫以后,就在中宫当差的小 六子, 『小 六子,你比较容易可以出宫去,你替我找个高 僧,要找可靠一些的,让他超渡这个孩子,然后,把他火化了,让孩子跟在佛祖身边吧!』『娘娘……』小 六子早就已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如今听主子这么一说,更是不由得悲从中来。
『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她闭上双眼,滑下身子,用被子牢牢地把自己裹住,就像是冬眠的蚕蛹。
『是,让雅儿伺候您。』『我想好好睡一觉,睡好长、好长一觉,等我醒来,雅儿你就会告诉我什么事都没了,我是妥妥当当的,啥事都没发生过。』『娘娘是妥妥当当的,无论是什么时候,您都是好好的,谁也伤不了你金枝玉叶的娇贵玉体。』『可是、心呢?』她昂起美眸,噙着苦涩的泪意, 『怎么会是好好的呢?早就被他伤透了不是吗?』『娘娘……』『不需要你伺候了,下去吧!我想要歇息了。』说完,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雅儿,拉上被褥,连脸儿也全部盖住。
『如果娘娘有任何需要,只管唤奴才一声。』雅儿离去之前,忍不住一直回顾,一千万个不放心。
蔺荧心没有回话,静静地把自己给裹成一团,她哪里还会需要什么呢?她什么都不要了,反正她真正想要的,永远都得不到了!
寂静的黑夜,梆子刚敲过了三更的声响。
剑韬在寝殿之中久久无法入眠,便决定来到宗庙,只身走进大门,内灯火通明,他屏退了随身的仆从,他大老远就见到宗庙之迎面而来的是两排燃烧着的蜡烛,像是一条金红色的道路般,夹道的尽头是他皇室列祖列宗的牌位。
每当他感到心烦气闷的时候,就会来到宗庙,看着祖先的牌位,想到他们交付在他身上的重责大任。虽然他极力想摆脱这些日子以来的心烦气躁,但最终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无功。
自从那天之后,他的心就一直不能舒坦。
乍闻皇后可能怀有身孕,那一瞬间,他的心情竟是莫名激动,而更教他在意的,竟是回报证实误传之时,他内心涌现的失落。
他真的想要他们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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