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也算是当地不大不小的一个家族,百余年的经营,子孙众多,士农工商皆有涉及。宋小花的家里祖祖辈辈务农,及至这一代终於挣下了一份还过得去的产业。将田地转包给附近的贫农佃户收取租金,不是大富大贵倒也衣食无忧。
此次的大劫,却正是因为农忙过後,去一个村子里收取这一季的款项,因了天气不错,便索x一家子一起出行,权当是秋游。到了租户那里,又架不住盛情相邀,於是小住了几日。万没料到,竟会遇上一gu前来抢掠狂x大发的辽人,一夜之间,全村上下数十口几乎被屠戮殆尽。
其中,就包括了宋小花的所有至亲。
从那些来看望自己的人们眼中,可以看到一个字:命。
可不就是命麽,好端端的谁能想得到呢?
不过是暂住几日,谁能想得到居然恰好碰上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呢?
宋辽两国的边境太平了这麽些年,谁能想到忽然窜出这帮胆大妄为又凶残至极的辽人呢?
此地明明驻有厢军数千,谁能想得到在关键时刻竟然会gui缩不出任百姓在铁蹄屠刀下哀嚎丧命呢?
所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宋小花在面对这些陌生的亲戚时,基本上只听不说,偶尔轻轻应上一声,淡淡笑上一笑。
顾念t谅她丧亲之痛又大病未愈,人们也并不与她计较,反倒越加怜惜。一边奉上好言好语好吃好喝,一边拣族里好玩的有趣的偶尔掺杂一些她家过去的事儿絮絮说来。
有了这样细致贴心而妥当的照料,再加上自己的积极配合努力振作,宋小花的jing神和身t很快便好转起来。
待到终於可以下床,已是第八日的正午。
风雪早已停歇,天地间的灰蒙尽散,初冬的暖yan高照,白se在悄悄溶解,屋檐的冰锥正滴下串串水珠。
推开门,寒风倒灌,宋小花连忙紧了紧厚厚的长棉衣。
院中积雪已扫净,地面仍然cha0sh,在这片空荡寂寥中,静静站着一袭蓝衫。
俊逸的面容有几分清减,照旧弯了眉眼冲着她笑。
“元昊……”
轻轻唤出这个名字,宋小花的声音中不由得便带了些许哽咽。
八天没有见到眼前的这个人,也,没有见到他。
听那些nv眷们说,元昊一直住在旁边的厢房里,多亏了他开的方子配的食谱,她才能好得如此快。只是为了避嫌,不便入屋相见。讲到这位宋家姑爷的挚友,人人都是赞不绝口的,温和谦让识大t有主见,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至於陆子期,她的丈夫,则从未听人提及过。
也许,早已经走了吧?在她说出那样决绝的话之後……
是不是终觉解脱?会不会有一丝的不舍?
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但那种蔓延四肢百骸的钝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终於只剩一个人了……
鼻子很酸眼睛很涩,可迟迟没有sh润,似乎所有的泪水在那日之後已经全部流g。
宋小花对元昊笑了笑:“陪我去祭拜一下我的家人吧!”
“好。”
点上香烛,摆上供品,宋小花用手指轻轻抚过冰冷墓碑上那四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哥哥,嫂嫂,大柱子,小柱子,虽然我只见过你们留在这世上的最後一面,但我的血管里流着和你们一样的血。既然我来到了这儿,成为了这具躯t的主人,那我就是宋小花,你们的亲人。之前我的确有一种不真实感,常常觉得这只是一个梦,或者只是贼老天跟我玩的一场游戏。说不定一觉醒来,我就又穿了回去,回到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过着我驾轻就熟的日子。可今後不会了,我要踏踏实实继续现在的生活,带着血脉中的那份亲情。不论你们是转世投胎还是去了天国,请放心,咱们家,还有我。”
雪未融尽,寒风依旧,缟素的身影在新坟前喃喃自语,看上去是如此的脆弱易折,仿若那株冰雪中的幼树。
元昊在十步开外的枯树下默然而立,望着半晌不动一下的宋小花。
多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多想为她挡去所有的伤害,多想让她永远成为自己护翼之下的一朵娇neng花朵……
然而,不能这麽做。
因为,有陆子期,该si的陆子期。
你到底,si了没有。八天了,为何杳无音信……
良久,宋小花缓缓站起,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转身,面对一直未曾移开过目光的元昊,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吧!”
元昊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她竟笑了,她又恢复原先的活泼开朗了吗?好像不是,好像,多了一些什麽……
看着她走过来,心中的一gu冲动再难抑制,迎上两步,停住,yan光有点儿刺眼,手背上早已癒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暗暗自嘲,他何时变成了一个畏首畏尾之徒?就像,耶律平曾经说过的那样……
“还记得我那天有一句话没有说完麽?”
“啊?哪天?”
“没关系,我可以再说一遍。你愿不愿意……”
元昊真是忍不住要问问老天爷,他到底做了什麽遭天谴的事情,要这样一次次将他的话打断?
远处响起的喧闹,锣鼓震天,在这片旷野之地听得分外真亮。
宋小花并不甚在意地随口问了一句:“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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