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活得没有阳光,活得看不见自己的朋友和亲人,他还是想拼尽全力去活下去,活得不辜负自己十多年的武功,也不辜负林中黑蝉的义气和报恩。
沈元殊厉声道:“你当真不学?”
陆羡之不卑不亢道:“恕难从命。”
沈元殊冷笑道:“好,好你个陆羡之!”
他这番冷笑一下,便杀气大盛,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扑过来,像扭断刚刚那只松鼠一样扭断陆羡之的脖子。
陆羡之不禁心底一沉,严阵以待,等着就是他的一扑。
但他心中料定对方不敢轻易要了自己的性命,因为他口中的沈挽真还活在人世,沈元殊必然只能威胁他,恐吓他,或是狠狠折磨他一番,但只要这人理智尚存,就多半不敢让陆羡之死在这儿。
但是问题来了,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半疯半醒的人一直存有理智?
陆羡之刚这么一想,沈元殊就忽的蹿了过来。
他蹿得极快,也蹿得极响,因为那铁链随人而动,随衣而飘,无时无刻不在发着声响。
陆羡之立刻往角落里一退,想退到铁链尽头,逼得对方不能上前,可却脚下一崴,被一具白骨给绊倒了。
声音有迹可循,味道也能闻得出来,可白骨既无声响,也没了什么味道,自然是叫他这看不见的人给忽略过去了。
二十二岁之前,长流陆家的小少爷陆羡之可谓是一帆风顺,二十二岁之后,他的人生就像是急转直下,瞎了眼睛,没了堂哥,处处碰壁,日日倒霉,简直没一处顺心的。
然而人倒霉到了极点,这运气就该好转起来了。
就在陆羡之快要摔到墙上的时候,沈元殊却一把将他吸了过来。
陆羡之大呼不妙,却被对方一吸之力给站稳了身形,然后就听得“扑通”一声,那气势汹汹、恶意冲天的沈元殊已跪了下来。
天轰地裂,翻江倒海般地跪了下来。
什么尊严,什么面子,还有那些冷傲和矜持,统统都给这石破天惊的一跪给跪没了。
陆羡之听得当场愣住,沈元殊却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和个五十岁的孩子一样,毫无脸面地大哭大喊道:
“羡之小娃娃,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拜我为师,学学我这门功夫吧……”
陆羡之几乎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上下嘴皮子直打颤。
等沈元殊在他腿上蹭脸的时候,陆羡之才想起这人说话做事向来是疯疯癫癫,不可以常人思维比较,只得好声好气道:“沈前辈这是作甚?只有人求着拜师,哪有人求着被拜师的?”
他想甩脱对方的手,可沈元殊这么一抱,就似钢筋铁钳般把他的脚给死死钳住,无论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
沈元殊接着道:“这你就不明白了,你若不学我这门功夫,出了这地缝就是一个死字,你若死了,我要找谁去替我儿子传信去?”
他说来说去,绕来绕去,竟还是逃不过一个父子亲情的“情”字。
这个男人能够舍得下尊严,抛得掉傲慢,唯独放不下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这唯一的亲人却也只活在陆羡之的口舌里,活在这个沈元殊的幻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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