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治?你们劝过她了吗?”
“呵,能被人劝动的,就不是她了。”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我没见过比她心肠更硬、更冷的人。”
虞连翘愣愣地想,她一定是渴求完美的,而治疗将不得不令她残缺。
“医生说,已经是最后一段时间了。”
虞连翘看见,他的眼睛有一霎间是红的。“李想,你不要责怪她,不要记着她曾经怎样对你。要去看她,快快地去。”
“好,明天。”他吁一口气,健硕的双臂伸来将她抱起,“今天,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和你一起。”
虞连翘轻轻叹息,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埋下脸,与他接吻。
12月31日的夜晚,窗外有烟花大簇大簇地绽放。即使在落着雨的暗夜,火焰依旧燃烧,在漆黑的天幕闪耀着明亮动人的光芒。它们不断地升起,不断地坠落,不间歇、不止息。一如她在他身上跌宕起伏。
李想的手握住她的细腰,带着她一起往高处冲。在她不住战栗时,他望住她。她的眼里有迷离的火光。
在虞连翘经历情事以来,她从未像这个夜晚,如此热烈迷狂。高烧,令她身体滚烫。长久的离别与别后的寂寞,在她心里积存了太多的热切。于是在这一晚,全都倾覆在他身上。
他问她痛吗?她点头。他问她快乐吗?她亦点头。这样的情动令她既痛楚又快乐。
她喘息,感到疲乏,于是蜷在他身旁睡去。睡着的时候,一直抱着他的手臂,紧紧地不放开。
到午夜近零点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片倒数声“5、4、3、2、1……”而后是欢呼,礼炮又在空中炸响。
虞连翘醒来,看见李想明黑的眼,便温柔地向他笑一笑,说:“新年快乐!”
他吻了吻她,说:“俏俏,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新年夜。”手指一点点缠绕她颈上系的红线,绕到末端,是当年在西安他买给她的黑曜石戒。
“你还戴着呢?”
“我整年都在外头跑来跑去,就这么点家当,不带在身边怎么行?”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就叫了他一声,“李想?”
“唔?”
“你还记不记得,我欠你多少钱?”
他歪头想一想,说:“多少?很多很多?不要说还我 ,我喜欢你欠着我,这样你可以把自己抵押给我。”
虞连翘轻轻笑,把头枕在他的臂弯上。两人凑着说一阵子话,待情‘欲再次漫起,他们便温存地需索彼此的身体,然后又在虚脱中睡去。
早晨手机响起时,他们正睡得深沉。虞连翘伸手在床头一阵摸索,铃声断过一遍,第二遍再响时,她总算摁下了接听键。
电话自然是厉家明打来的。虞连翘听到他的声音,脑袋醒一醒,解释说自己昨晚才到杭州,什么都还没动手。
厉家明说:“没关系,今天是元旦,你就是出去也办不了什么事。是我昨天一急就忘了日期。”
他又交代几句工作上的事,虞连翘喏喏应下。要挂电话时,他向她说了一句:“新年快乐!”顿一顿,又说,“等你回来,我们谈谈。”
虞连翘怔怔道:“好。”
她放下手机,转过头,李想仍闭眼在睡。她便也躺回被窝,搂住他的脖子,鼻尖凑上去,用力地嗅他的气息味道。
李想嘴角漫着笑,“什么时候了?”
“七点。”
“这都什么老板,追得这么紧。”李想揉揉眼,伸手去取自己的手机。他的电话自昨天在飞机上关了后,就一直没开过。
这时开起机,不到半分钟,就有电话打进来。虞连翘看到了屏幕上闪着的名字,也看到他的眼神暗了一暗。他接起电话,虞连翘还能听见那一头金菁的声音。
电话很简短,李想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说:“你告诉她,我马上来。不出3个小时,一定会到。”
收了线,他便穿衣,一件件从地上捡起。穿戴完毕,他站在床前,弯身道:“俏,我要去上海了。她情况很不好,说想要见我。”李想叹口气,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又说,“烧退了,你要记得吃药。”
虞连翘点点头。
他收回手,说:“我走了。”
“好。”
走到门口,李想转回头,说:“我会把自己的事情都处理好的——俏,你等我。”
他走后,虞连翘侧身望向窗外。雨变得很细小,迷蒙的雾中,有淡淡的曙光涌动。
她在床上靠起,用遥控打开电视,一个台一个台调换过去,在千篇一律的新闻中,居然有一个频道在播老电影。
1988年的意大利片,《天堂电影院》。
很久前虞连翘看过一遍。这个早晨,她静静坐着,又看了一遍。
年轻的恋人因为前程和梦想,因为父母的阻扰,分开了,虞连翘平静地看下去,她知道这是人生,他们必定是要分开的。
然而三十年过去,他们重逢,两人都老了,时光将青春的容颜改变。他们坐在车里,讲着当初的事。——不,不,不,不能是这样。虞连翘摇头,不住地摇头,这就是她与李想的将来吗?她不要这样的将来。
她不要三十年的孤寂,不要一日日的遗忘,然后,一夜夜的想念。她要温暖的、可以投靠的怀抱,要触得到的、可以亲吻的嘴唇。
第44章 。。。
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远。
——泰戈尔《吉檀迦利》
元月二十五日,阿斯瑞生物制药终于上市,发行价48元,当天收盘上涨百分之一百三。厉家明破釜沉舟押上的全副家当,今日以令所有人眼红的盈利率风光回收。
当晚照例有庆祝酒会,而厉家明破天荒第一遭出席了。宴会散后,在灯光璀璨,然而人影寥落的大厅里,虞连翘向厉家明提出辞职。
厉家明很感意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了颤。
“为什么?”他问。
“我想改变一下生活。”虞连翘回答。
“改变?”厉家明皱了眉,“你想怎么改变?”
“我想离开这里,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不都一样吗?”厉家明嘴角斜勾,笑了笑,“这些年,你也算走过不少地方,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世界走到哪里都一样。”
虞连翘沉吟道:“也许是吧,可我就是想试一试。”
酒已喝干,空杯细长的杯颈在厉家明的手指间来回旋转。“连翘,你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是不是?”他低声说。
虞连翘错愕。厉家明的情意,有时候,她的确是感应到一些的;但更多的时候,他表现得若即若离,让她觉得怪多于爱。
“我现在说,是不是太迟了?”元旦那天,他曾说“等你回来,我们谈谈”。然而,直到今天他才摊牌与她谈。太迟了!应该在一年前,甚至在更早更早前,他就应该和她讲的。
厉家明叹口气,自己答:“是太迟了吧!”
“不,不是的,跟这个没关系。”虞连翘懵懵然回道。
他眼潮暗涌,望住她,“你能告诉我,怎样才可以吗?”
虞连翘发觉他误会了,便摇头说:“j,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一生都感激你。可是,感情这件事……我没办法,对不起。”
“没有办法?”他嘴里轻喃道:“你没有办法接受我?”
“是。”虞连翘坦诚回答,即使是厉家明,她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继而淡淡一笑:“你有没有听过我叫你翘?没有是不是。我不喜欢这样叫你,因为听着像再会。每一次叫你,都像在道别,好像,你随时都要离开。”
他的脸上有无可掩饰的悲伤,虞连翘亦觉心酸,便张开手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
待她放开时,厉家明说:“ciao。”不知道是在叫她,还是在说再见,虞连翘分不清,可能都是吧!
二月二十日,她从广州坐南航的飞机,跨越太平洋,到了美国。飞机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过海关后,虞连翘推着行李车走出来。航站楼前,谢尚易已经在了,正遥遥朝她招手。
他开一辆半旧的二手丰田,载着她走机场后的靠海公路。天正黄昏,有虾壳红的晚霞飘在天边,虞连翘看见了无际的海,落日正缓缓坠入其中。
谢尚易问她是不是比照片上好看?
虞连翘乜着眼说,是啊。她想自己是为什么来?
——因为想看太平洋的落日?因为想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大陆?因为想要自由?因为要找一个地方等他?又怕等不到他,所以跑到海角天涯?
“累吧?”谢尚易转头看看她。
“太累了,我是再也不愿意坐第二趟了。”
“那就别走,我就等着你来陪我呢!”谢尚易笑得眉飞入鬓。
“贪心!有女朋友陪还不够?”
房子是早托谢尚易租好的,在第二十街,车没开多久就到了。是一个公寓套房,和几个中国女学生合住。在这地价房租出奇贵的地方,虞连翘能独占一间,已经很是让人艳羡。她站在新居里,四处望望,家具一应俱全,连枕头、床单都已经备好。
虞连翘说:“你还真细致!”
谢尚易说:“不是我,房间的东西都是秦婉布置的,我只负责当搬运工。”
虞连翘笑道:“快打电话给她,说我到了,晚上请吃饭,谢你来接我,谢她帮我安顿生活。”
谢尚易便去接女友秦婉,之后三人去附近一家餐馆,吃意大利面。
秦婉长得高高瘦瘦,个性很独立的样子,然而见到虞连翘却乖巧地喊姐姐。她和谢尚易同年级,学同一个专业,在同一间实验室做事。点了餐,她还是笑眯眯地盯着虞连翘看个不停。
虞连翘问:“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
“啊?没有,”秦婉指指谢尚易,道:“我听他说过你好多回,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虞连翘便望着他俩笑一笑。
秦婉又问她什么时候开学?
虞连翘说:“下星期一。”
她是拿f1签证出来的。在国内时,她通过中介,找了一所口碑不错的社区大学。这几年工作虽然辛苦,却也有了不少积蓄。虞连翘想,这一次她总算可以从从容容地做一回学生了,要慢慢读,读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没一会儿,侍者端着托盘送上食物。芝士像雪花片一样刮落在细面条上,看着极诱人。但虞连翘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很饿,却全无胃口。
谢尚易问:“怎么了?”
虞连翘说:“困,想吃,但没力气。可能是时差的关系。”
于是晚餐就潦草地结束了,谢尚易将车开回她住处。虞连翘下来,他跟着也下来,转头对车里的女友说:“你等一等,我送她上去。”
在房子门口幽 暗的路灯下,虞连翘向他说:“尚易,你要对她好一点!这女孩爽朗直接,性格多好,我都喜欢她。你要温柔些、体贴些,女孩子最吃不消温柔体贴了。”
谢尚易嗯嗯应声说:“知道,知道,多谢你指教。”
他看她走进去,门关上,这才返身往车里走。事事都正常,可是他的心感到莫名的难受寂寥。
谢尚易始终记得那年自己出国前,特地去找虞连翘告别。想着反正是要走了,便将心事向她坦白。他如释重负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喜欢她,这喜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只是低头静静听着,等他说完,却漫笑一笑,也像刚才那样叫他:“尚易。”虞连翘说:“喜欢一个人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可感情是另一回事,对不对?一个人一生的感情储量是有限的,用掉一点就少一点。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是啊,喜欢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谢尚易很认同她的话。
?
在新大陆的第一夜,虞连翘倦极了。然而,闭眼稍稍睡过一阵就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百叶窗的窗缝间,有路灯橙黄的光透进来。这里的夜好安静,她侧耳细听外面的声音。有夜归的人踏着楼梯往上走,她便想,他会不会来?何时才可以听见他的脚步?
一个多月前,虞连翘打过一次手机给李想,但接起来的却是金菁。她们两人听到对方的声音,很默契,都没有说话。半分钟后,电话断了。那边没有打回来。
也许李想根本不知道她曾打过电话。反正在这之后,虞连翘是再没打过。因为她与他说什么都好像是胁迫,逼他快做选择,她不愿意这样。他说会给她一个交代,那么就一定会。
她等着,只是这等待的过程实在太揪人心。虞连翘不能站在原地,于是她来到了这里。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是一番新生活。
这晚直躺到天亮起,她才睡着,睡到中午时,被饿醒过来。
虞连翘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用微波炉把昨晚带回来的意大利面热了热。端到餐桌上,对着窗外那棵棕榈树,用叉子卷面条吃。才吃两口,她便放下了,把盘子从面前推得离自己远远的。
过了几天,虞连翘的时差已经倒过来,她去超市买新鲜的蔬菜,自己做饭。但胃口还是那样。而且有好长的时间了,她总是觉得累,即使睡够了,也还是累、还是渴睡。一天早晨,她站在洗脸台前刷牙,刷着刷着,忽然趴下一阵干呕。从前刷牙有时她也会呕,不过这天,她抬头望望镜中的自己,心里突地咯噔一下,全明白了过来。
下午谢尚易和秦婉过来看她,虞连翘便和他们说,她需要看医生。
他们惊慌地问:“病了?哪里不舒服?”秦婉为她焦虑费用的问题,谢尚易皱皱眉说:“算了,管它多贵,身体要紧。”
虞连翘倒是很镇定,想了想说:“没事,不是急病,等明天去学校办完入学手续,有保险了,再找医生吧!”
第二天,虞连翘一早去了学校,到中午一切该办的手续都办已妥。自国际学生大楼里出来,她拿着临时打印的保险单据,去了一趟医院。
检查完,医生只给她开了铁剂和叶酸,并出具了一份证明,告诉她如何去申请wic(妇女、婴儿和儿童营养计划)。
谢尚易他们在电话里听说,她要找wic办公室,当下电话就“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三月一日傍晚,他们三个人去了威尼斯海滩,拍了许多照片。虞连翘选了好久,终于选出一张,用邮件发给了李想。照片里,她张着手臂,风迎面吹来,吹得衣裙全贴在了身上。而身后海水正一波波涨上来。
后来的日子里,虞连翘每天去学校上语言课程,负担很轻松。洛杉矶的天气又好得不得了,阳光照着大地,让人通透明朗,想忧郁也忧郁不起来。
黄昏时,她出门散步,沿街有人牵着狗,有人推婴儿车,有人跑步。她就慢慢地走,走在橡树的大树冠下,又在街角一棵从未见过的树旁站上好久。那棵树开得满满的紫色花,花瓣在风中摇曳,飘落下来,躺在绿草地上,像羽毛一样,美极了。
四月第一个周末,谢尚易和秦婉从中国城给她带了菜,又陪她去美国超市用wic票,拿了牛奶、果汁、麦片和褐米。整整两大袋的食物,虞连翘分出一半给他们,她说自己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已经是三个多月了,她的食欲已经恢复,现在不担心吃不下,而是医生总叮嘱着怕她吃得太多。
谢尚易帮她把东西提上楼,虞连翘和秦婉站在路边等着。秦婉伸手摸摸她的肚子,隔一会儿,又伸手摸上一摸。等谢尚易下来,三人开车去了附近一个人少的海滩。
谢尚易和秦婉换了鞋,带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在沙滩上跑步。
海风吹得轻柔,虞连翘手撑着腰,迎着太阳光线照来的方向缓缓走。她想象着,她等的人就这样从光芒中向她走过来。
的确有一个人正从光中向她走来,远远的,她看不见。走近了,因为逆着光,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所以当他的样子完整地在她面前出现时,便像奇迹凭空出现了一样。
他们就隔着两步的距离。
李想看见她剪了短短的头发,一张脸露出来,像精灵,那种温柔又善良的精灵。她穿一件宽松的白衬衣,风吹得衣襟鼓鼓地飘起来,连着长裙裙摆一起飘着,向他迎来。
她睁着鹿一般的眼睛望着他。
“俏俏——”李想叫她。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还是望着他。
“我来了。”他说。
“真的是你?”虞连翘咬咬嘴唇,“你真的来了?”
李想点头,“是我,俏俏,我来了。”这三个月里,每一天在他都是煎熬,每一天他都想抛下所有奔到她身边来。但他不可以。要到今天,到他彻底的自由,到他只是他自己。
李想张开手臂,虞连翘一头扑上来。他抱住了,她又轻轻一跳,双腿攀在他的腰上,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像一个迷路的、终于被大人找回的孩子,好委屈,几乎要哭,“你怎么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你不知道有多难等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让你等了。”他对她许诺。
她皱皱鼻子,吸口气说:“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李想脸挪开一点,看看她,手上感受到她的重量,忽地心里一动,视线垂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他抬起眼向她求证。
“是,”虞连翘将额头顶在李想额头上,轻声道:“我们有孩子了。”
此时,太阳正从他们身后落下。海潮向他们奔涌来。而往事也如这潮水一般,呼呼然裹挟着时光,将他们的心浸漫。
他想起那时长夏将尽,在桥上,自己遇见失魂落魄的她;她记起他们的第一个吻,在教学楼的天台,朝霞落在他的眼睫上,自己的呼吸又慌又乱。那一年他十七岁、她十六岁。
在大雨如注的夜晚,他们以身为凭,倾心相托,那一年他十八岁、她十七岁。
后来……要经历过多少漫长的后来,才能来到现在。他们才可以站在海角,像日月一样长久地拥抱,在怀抱之中护拥属于他们的小生命。
这一年,李想二十七岁,虞连翘二十六岁。他们的情感盘根交缠了整整十年,一生里最最美好的十年,就这样交付了出去。
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
(the end)
后记
where the story ends; le begins。故事结束的地方,生活开始。
我还能说些什么?不如交待一下,写它或说它陪伴我的这段时间吧。
开始动笔,是在2009年的初秋。到全部完稿,已是2011年的春天,一年里最美最好的季节,似乎人生里所有最美好的事都发生在这个时节,今年尤其如此。
一年半的时间里,这个故事,故事里的人,他们的际遇与悲喜,随我辗转了许多地方,繁华都市与静美河山,从南到北,从东半球到西半球。
如今故事已完结,而我依旧不知自己的去处。
兰波有诗说:“生活在别处”。
其实,何止生活?连自己笔下的故事,都不由我控制。
在我的预想中,它原该是个轻松而甜美的故事,三个月就能写完。及至写下第一章,第一幕,第一行,一切就都与预想偏差开了。而后越岔越远,连男主都由谢尚易换成了李想。
此次我写的仍是爱情,关于最初的爱情。那些我们都曾有过的心动痕迹,那张在午夜梦回时不断自心底浮现的面孔,那些在记忆里不断闪回的令人沉醉或令人心碎的片刻。
这些都是值得写一写的。
那时,我们年纪小小,喜欢上一个人,以为世上就只有他是最好最好。
之后是年岁渐长,红尘俗世颠簸侵扰。我们或会相忘、或是相熬。所有的美都遭折损,所有的梦想或被妥协、或被抛却。
这中间,会有多少的懊悔与不甘。然而,现实就是这样。我深深地知道。
正因此,轮到自己写故事,便不愿它再如现实一般冷酷。所以我给了虞连翘与李想以圆满。
然而谢尚易呢,金菁呢,还有厉家明呢?
“得不到”乃是人生的常态,“失落”原是人生里的寻常滋味。
我们又是其中的谁——这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何况,这世上有许多的人,明明是互相喜欢,明明还爱着对方,可到头也没能在一起。
好些次,我想到张艾嘉的《心动》,想到托纳多雷的《天堂电影院》。
青春岁月,熙熙攘攘,我们就都这样成长、成熟,接受了遗憾。
末了,让我坦白地说说我的心情吧。写这个故事,带给我的折磨比快乐多。写的时候是很深的厌倦,写完后,是久久的怅惘。
从前,我曾听人说,记忆比笔墨深远。诚然。此书所写只是青春志中寥寥一个淡影,但总还算一点纪念吧。
纪念完,回望过,我们还是要往前走的。看一看命运会带我们去往何方。
沉埃
2011年5月1日0点9分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我要忙许多事,大都很费脑子,但还是会写新的故事,也会念着大家。如果进展顺利,冬天前开新坑。
青山绿水,咱们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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