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野勾起一丝苦笑,“妈,我都被你逼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刘妈妈点点头,冲保镖使了个眼色,那辆载着季海棠的车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这——”刘野心一紧,寒着脸问:“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信我?”
刘妈妈拍柏手,“不是妈不信你,妈总得手里捏着什么有能让你屈服,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刘野仍不放心地看着她,心里的悲凉一瞬间淹没了他,这样的结局是他所没想到的,怪只能怪,他太过自负,自认为可以搞定一切,却忘了最亲的人也会给他背叛,在最后重重一击,让他再无还手的能力。
第126章 谁欠了谁的幸福?
冰凉的液体缓缓滑下,直到门外传来响亮的鞭炮声,他才恍惚间回过神来,熟悉的屋子,连摆设都未曾变过一分,可是,他一直等待着的女主人,却跟他说,就当是一场醉酒,吐过就忘了吧。
不过是抽水马桶里那一瞬的水声,听过之后就再也不会记起。
他捂着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刚刚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此刻再去触碰,却只一片冰凉。
手机铃声不停地响着,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又是一阵苦笑,“喂?”
谭君大呼小叫的声音件着呼呼的风声,听起来不甚真切,“海棠呢?昨天过得如何?”
“谢谢你的好意,我辜负了。”
他低下头,柔软的发掠过眉眼,即便只是惊鸿一瞥,也忘不掉里面如瀑的深情,只是现在,他就算是敞开了心给她看,也得不到哪怕是一丝注目。
她是被伤了的,他清楚地知道。
他更清楚的是,除非她愿意,谁也填不平她心中的沟壑。
他的母亲,市委书记的夫人,曾经指着她的鼻子,说,“这世上配得起我儿子的女人千千万,却唯扯不会是你这个私生女,带着你肚子里的私**,走吧,不要再回来。”
那时,她已经有了身孕,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无可挽回的事他做了太多,但这一件,却让他后悔至今。
她本来对人就没有足够的信任,对他,却给了全部,他优柔寡断,盲目自信,她伤心之下远走他乡。
如果没有那个小生命阻隔着,或许,今天的局面,他还可以掌控的吧。
谭君急忙从临市赶回来,行李都来不及放,就闯进他的住处,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这巨大的踏门声,他也许还要沉默一阵子。
“你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事都让你搞砸了?你到底长没长脑子啊,我真不清楚阿青怎么会愿意把小笨蛋交给你?!”
谭君踩着高跟鞋几乎暴走,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忽然一甩长发,“她走了多久,你快去追,先把她给追回来再说!”
“来不及了。”
刘野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怒,因为就在不久前,他才知道,那个无缘的孩子,终究还是没有保得住,她心慌失落之下,在一个雨天不甚滑到,而孩子,也毫无意外地流掉了。
“哼哼,你能给的,除了压力,还有什么?怪不得,小笨蛋要再跑一次?”
谭君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掏出手机拨季海棠的电话,却是无法接通,她“啪”地合上手机,对着刘野道:“你继续在这里自艾自怜吧,海棠我带走了,你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她!”
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在挤眉弄眼地给他出主意,下一秒就诅咒他孤独终老。
刘野摸摸鼻子,起身拉开窗帘,晨光微露,已经有老人在外面扫雪,孩子们踩着雪跑来跑去,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进大大的落地窗前,每一寸地方,都像是有了鲜活的生命。
他眯着眼睛,晨光里她系着围裙,或扫地,或洗衣服,又或看坐在地毯上,盘着腿打游戏,动静皆宜的背影,好像在这无数个不眠的夜里,他一睁开眼就能看到。
突然,他眼前一亮,抓起外套跟桌上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奔了出去。
因为是新下的雪,路面还未被踩实,他开着车子毫无章法地冲撞,倒也没出什么大事,只不过急匆匆闪过的摄像头,倒是狠狠拍了几张特写。
他也顾不上,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不停地打电话,挂上电话之后,车子拐进一处僻静的小路,他沉默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青灰色的指节泛着没有生气的白,他小心把车倒进车库里,抬脚拾级而上。
大约走了一百级的阶梯之后,他终于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晕出柔和的光,她看来却更清瘦了几分。
他突然飞快地走过去,脸被横生出的树枝划破,瞬间就是一道血痕,他顾不得去打理,眼前光影闪烁,他眼里只看得到她。
一手大手募地在腰间收紧,季海棠抬起头,不要回头看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她站得有些久了,并不去推他,固执倔强地站着,手中的白菊花无比刺眼。
刘野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她的发上还留有他熟悉的味道,他贪婪地**着,说出口的话已经带了乞求,“别走,别再扔下我了。”
季海棠仍是不说话,动作木然,手里的花许久都没有动过,眼神空洞地直视着,却没有一个焦点。
良久,刘野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转过她的身子,才发现,她的眼眶早已干泪,光洁的脸上,有几道泪痕。
发上衣服上,都是化掉之后又重新覆盖上去的雪花,他一一帮她掸掉,心如被针刺一般的痛,“回家吧,我带你回家。”
她还是一动不动,身后脚下的地上,是一丛新鲜的白菊,那冰凉的墓碑上,温暖的笑容深深刺着他的心,他突然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下去,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眼时,脸上一片坚毅。
“叔叔阿姨,是我负了小慢,希望今天你们能够见证,我要重新给她幸福。”
他说得很慢,每一句都发自肺腑,幸福说起来容易,却没有几个人做得到,你伸出手的同时,也要那一端的人回应才可以。
季海棠笔直地站着,仿佛下一秒就是永恒。
良久,她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没用的,刘野,太迟了。”
“不迟,你相信我,真的不迟。”刘野抵着她的额,用鼻尖蹭了蹭她冻得通红的鼻子,恨不得给她全世界的温暖。
她摇摇头,“除非是时光倒流,否则,谁也回不到从前了。”
“小慢,小慢”,他低低地叫她,“你要怎样,才肯再看我一眼?”
她的目光停留在墓碑旁那一丛不知名的植物上,说着毫不相干的话,“上次我来的时候,它们还不存在呢,可是,这么大雪,它们还在等着我呢,你说,多奇妙。”
刘野回头看去,那一丛小草,从墓碑旁的空隙里艰难地生存着,已经长到小腿那么高,化了的雪水浇灌过,倒是显得越发青绿起来。
“小草都有求生的**,更何况是人呢,我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吧,或许,也可以春风吹又生呢?”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季海棠转了个身,把手里的白菊轻轻放在那一丛白菊里,奇异地契合着。
“谢安早我一步来过,这么些年,他倒是记得清楚,或许你说的对,可我真的累了。走吧,你应该开了车来,送我回去吧。”
季海棠无波无澜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刘野默默地跟着,方才的慌乱个都平静下来,他反而清醒了许多。
车子在a市的街道上行驶着,没有了来时的迫切,倒是可以多了时间欣赏这风景。
高楼大厦栉次邻比,下过雪的天空越发的澄澈,街边有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始娘,牵着父母的手,踩着小靴子“咯咯”地笑。
季海棠揉揉眉心,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或熟悉或陌生的风景,心里没由来地觉得空洞。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刘野起身帮她开了车门,直到她离开,他都一直沉默着,谭君的话在他脑子里炸开,排列组合,最后是一个清晰明快的大道。
季海棠在包里翻钥匙开门,谭君正靠在隔壁的门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要喝吗?”
“奶茶,谢谢。”
关门,换鞋,开电脑,换衣服,洗澡,等她做完这一切,电脑旁已经放了一杯飘着浓浓香气的奶茶,谭君则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翻一本过期的杂志。
她边喝奶茶边上网收发邮件,偶尔会跟谭君聊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却绝口不提早上的事情,谭君也聪明地不去追问。
屋子里太静了,静的只有她敲打键盘的声音,谭君突然心虚起来,抬手打开了电视,扔掉杂志,翻开手机上网。
和谐的场面并没有维持多久,谭君扭着**过来,“电脑借我用用,我查个东西。”
她退到一边,眼睛仍盯着屏幕,生怕她手脚一个忙乱,关了她好不容易收集的货料。
谭君直按点开浏览器,城里最大的娱乐八卦bbs上,首页正飘着一条新闻:富家女被悔婚,单身汉重出江湖。
她瞄了眼,目光随即转开,又是标题党,真不知道谭君到底想看什么。
果然,只见某人胖乎乎的手点开那条标题,巨幅的照片大喇喇地飘着,旁边配目的文字说明如是:it新贵刘野宣布取消婚约,声称不用幸福换前途。
季海棠撇撇嘴,眼睛却像是黏在屏幕上一般,“这么假的新闻你也看?亏你还有个做媒体的女儿。”
谭君偷偷看了眼她的神色,迅速点了右上角的红又,一回头就看到她意犹未尽的表情。
她揉揉脖子,“对啊,小艾是做媒体的,我打电话问问她去,说不定还有第一手资料呢。”
“切!”季海棠不屑一顾,“小艾在美国,你搞清楚了,她手能伸这么长吗?”
谭君摆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摇头晃脑地说着小艾的名言,“八扑无国界!”
她去外面打电话了,季海棠又重新翻出那个帖子,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然后默默地关了网页,然后,不动声色地拨了网线。
谭君打完电话回来,什么话也没说,手机扔在沙发上,又拿起那本过了期的杂志,季海棠时不时扔几个眼神过来,见她不为所动,自言自语道:“过期的杂志有什么好看的?”
“哎哟,好看的多了,很多你割舍不断的过去,只要拿起来翻一下,又像是重新过一遍一样,那种感觉,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有感觉得到。”
谭君瞄了眼她的脸色,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哎哟,早上起太早,我回去补觉了啊。”
脚刚碰到门板,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中气十足,“站住,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有什么事等我睡起来再说嘛。”
门被大力地打开,风猛地灌了进来,紧接着,一声闷响,一切又归于寂静。
她把心思又转回电脑上,打了几行字却又一一删掉,正在烦燥着,手机在桌子上震动着。
她伸长了手臂去够,忽明忽暗的屏幕上,是一个久违的名字。
她按起来,“爸?”
“海棠,你在哪?出来吃个饭吧。”
她看了眼手边的电脑,打开的文档仍是一片空白,遂点点头,“好。”
那边犹豫了下,才补充了句,“把你妈也带上。”
季海棠没说话,过了几秒,果断挂了电话。
简学辉的生意一落千丈,如今可依附的人也不多了,程素当年那一击,简氏元气大伤,几年也恢复不过来,那个骄傲的大小姐,呵呵,季海棠轻笑起来,她还记得自己走前,她在门口哭诉着,梨花带雨的小模样。
都已经是昨日了吧。
她并没有通知左青,老妈该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被一段不堪的过去,生生相绑着一辈子。
简学辉跟她约在郊外的一个小茶楼里,那里人烟稀少,几乎是个被时间遗忘的场所,出租车根本就不到那里,她自己下车走了好几百米才在一个小巷弄里找到。
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残阳照进门里,简学辉靠在窗边,一脸的颓废落魄。
季海棠心思一动,拎着包大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爸,你没叫东西吃?”
简学辉摇摇头,“没胃口。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季海棠挥手叫来了服务生,小姑娘十来岁,穿着洗得发白的羽绒服,甜甜的笑,她心里一动,要了一壶茶,两份小点心。
她捏了捏包里沉甸甸的文件袋,关切地问,“是不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
简学辉摇摇头,又点点头,手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那双饱经沧桑的手,如今早已遍布了老人斑,成片成片地蔓延,看得她心惊。
而他平时总是梳的光亮的发,也掉落下来几丝,颓败地垂在额前,季海棠心里涌起几缕酸涩,那鬓边,早已白发一片,她要很仔细,才能看到藏在其中的黑发,曾几何时,他也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站在顶端的人,如今,垂幕之年,却又如此惨淡光景。
“你程阿姨逼得我很紧,现在反而成了我求她不要离婚了,简氏是我的心血啊,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他抓着头发,指缝里窜出几缕发丝,随着他手张开的动作,无声地掉落地面。
“她也是有苦衷的吧。”
过了这么久,季海棠也看得淡了,谁又能对谁真心一辈子,都是为了得不到的东西,执念着。
“怪不得她,是我负了你妈,又耽误了她多年青春,她恨我,是应该的。”
他突然抬眼看向她身后,空空的,只有摇曳的盆栽直直地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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