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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将她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尽数收进眼里,沉沉地笑着松开了她:“你真的确定,你愿意嫁给我?”

林夕站稳身子,垂着头沉默不语,陆川整了整西服,轻言细语道:“行了,你换衣服吧,我试好了,就先回去了。”

出了婚纱店的门口,陆川看向路边停着的黑色奔驰,微微点了点头,跟着便跳上自己的路虎,一溜烟地开走了。

很快地,一个褐色牛皮纸信封就悄然送到了陆老爷子手上,看过其中的内容之后,陆老爷子勃然大怒,直接把陆川召回家里,信封往他眼前一扔,甩出两个干脆的字眼:“退婚!”

陆川看着信封里的照片,明知故问:“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娱乐周刊的狗仔跟踪向南,想拍点花边新闻,没想到却拍着你未婚妻和他一起鬼混!” 陆老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幸亏这周刊的编辑有点眼力,转手把照片交我这儿来了,不然登出去,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这人还娶没过门,绿帽子倒先戴上了!”

陆川一边好言好语地安慰老爷子,一边顺水推舟地就把退婚的事答应下来,紧跟着又约了林泽平出来谈,证据往桌上一摆,对方想赖都赖不掉。

林泽平素来知道女儿和向南的事,一见那照片,女儿穿着婚纱和向南亲吻,他就知道事情兜不住了,而这种事,确实也是林夕这丫头干得出来的。

虽然他林泽平算不上四九城里权力的巅峰,但是他女儿却是四九城里,当之无愧的的公主,没有人再比她漂亮,也没有人再比她任性。

人说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胡作非为,但林夕不是,她一人长了好几副胆子,自己瞎胡闹,各种乱来不说,还有富余的胆子借给别人用。

看着眼前铁证如山的照片,林泽平也不好意思腆着脸让陆家再接受林夕,只得答应了退婚。

陆川这才缓缓地提出:“我们陆老爷子最看重面子,突然退婚,恐怕引人非议,不如称病,推迟婚礼。这事儿推迟再推迟,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林泽平表示认同,这请柬也发了,酒店也定了,突然没有理由地退婚,肯定引人猜疑,倒不如给个冠冕堂皇的说辞,以堵悠悠众人之口,反正随着时间推移,以及现在信息刷新的速度,这事儿最后会淡去。

于是最终的商榷,就以林夕突染恶疾,要去国外治疗为由,通知宾客婚礼暂缓,随后林泽平亲自到陆老爷子家,跟人表示歉意,欠了个天大的人情。

、35

待风波稍微停歇后;陆川去了趟仁恒总部,律师已经准备好股权让渡书,签署完毕,向南将律师遣了下去,宽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他们两人。

“不知道陆局长接下来想怎么做,我必定全力配合。” 向南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支在下颚。此次退婚;陆川利用自己和林夕的关系,不仅在解约时全身而退;更让林泽平欠了他们人情,可谓是一石二鸟。

不过若不是他肯合作,自己断然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两个官宦家庭。先前对陆川有所胁迫,实在是兵行险招,万分无奈之举,眼下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要竭尽所能,对他示好。

陆川站在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如此高的地方,几乎可以将半个京城收进眼底,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想着,并未开口。

向南猜测着他的心思,虽然导致他同意退婚的原因有几层,但唯有今夏那层原因,是不可替代的,因为无论钱还是房产,他都可以通过其他渠道获得:“今夏工作勤奋,任劳任怨,我的首席建造师告诉我,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顺心的助理了,所以要想法子开除她,我也很不舍得,不过只要陆局长开口,我一定办到。”

陆川视线落在极远的地方,似是在思考什么。向南的意思他明白,开除今夏,让她重新变得一无所有,到那个时候,她势必只能接受自己的好意。

只是,反复地做同一件事情,却期望得到不同的结果,这有可能吗?如果包养能够让她对他产生感情,那早就该产生了。

陆川终于回过头来,斩钉截铁两个字:“不用。” 在对他有所求的情况下,她只会把他当成雇主。这个丫头,比他想象得更能划清人和人之间的界限。

向南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看来值得陆局长退婚的事,也必定值得陆局长认真。”

陆川轻勾嘴角:“当然。”

这是他最后一次豪赌,要么胜,要么死。

如果他不幸赌输,至少他可以死了这条心。

以后就能踏踏实实地走联姻这条路。

向南被他的气势所慑,微讶片刻,才道:“我明白了,今夏可以继续留在仁恒工作,以后陆局长有任何需要,尽管差遣便是。”

陆川微微颔首,跟着便离开了向南的办公室。不错,这的确是场豪赌,尽管他有自信,但终究没有必胜的把握,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他也不想再强迫今夏留在他身边,虽然他有能力做得到,但那样得来的,也只不过是畸形的感情,他费这么大劲折腾,可不是为了那些。

电梯下行,他思索着接下来的策略,脚底忽然传来受力感,接着电梯就稳稳停住,他看了眼楼层,并没到b1停车场。银色的两扇门缓缓打开,今夏娉婷地站在门口,四目相接,均是一愣。

陆川唇角微微勾起,眼角眉梢都染上些许笑意,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有段时间没见了,他的视线贪婪地在她脸上和身上流连。

今夏站在门口出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娱乐圈结婚离婚分手外遇都要见报不同,政界的婚事对外界来说,是极其低调的,普通人不会知道这些,因此她只能按时间推算,他和林夕的婚期已过,照理说现在应该在蜜月期,不该出现在这里。

许是愣得过久,电梯门发出一声低响,便开始自动合上,陆川眼疾手快地摁住开门键,挑眉:“怎么不进来?”

今夏这才回神,赶紧跨了进去,转过身,面朝外地站好,摁下一楼的按键。陆川站在她侧后方,眼神肆意地,不带任何遮掩地,粘在她侧脸,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望着她。

逼仄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今夏不知为何,总觉得身后有灼热的视线,烧得她耳根子发烫,浑身不自在。她不动声色地瞄了眼电梯门,上面映着陆川模糊的身影,似乎正是盯着她的方向。

她忽然希望电梯能快点到一楼,这样她就可以逃离这个狭小而逼迫的空间,认真说起来,她还是有点怕陆川的,毕竟他的行为难以预测,万一做点出格的事,自己又要被迫艰难地招架。

“你爸他们搬走了吗?” 陆川忽然问,今夏微微侧了侧脸:“搬走了,钥匙我放在物管那里了,你有时间去拿一下吧。”

“搬去哪儿了?” 陆川站直身子,朝她身后靠了一步,今夏没有作答,只是垂下脸看着电梯门缝,她没有必要告诉他自己搬去哪儿了。

“又是不关我的事?” 陆川的双手忽然就从后面环上了她的腰,在她耳边呢喃,炽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今夏下意识地挣扎起来,试图掰开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你别这样,你是结了婚的人。”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陆川就势握住她双手的手腕,一并抱进怀里,吃吃地在她耳边笑着,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怎么,有妇之夫调戏你,让你感到为难了?”

“……” 今夏自知气力不如他,脸皮也没他厚,索性就不做徒劳的挣扎:“你就不能好好地跟我说话,非得这样吗?”

陆川见她不再抗拒,手上的力道就卸了几分,松快地搂着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慢慢地说:“我想你了。”

今夏沉默不语,她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新婚才多久,就好意思腆着脸对别的女人说想念。

“我想你想到,连婚都结不了了。” 怀里的身子,还和以前一般,小小的,软软的,暖暖的,抱着就觉得,心里有块空落落的地方,在瞬间被涨满了,让他不想放开。

今夏怔忪片刻,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握着她手腕的大手骨节分明,无名指上,干干净净。她觉得事有蹊跷,正欲开口询问,电梯到达一层,门开的瞬间,陆川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将她推向门外,轻声说:“你该走了。”

今夏在电梯门外站好,转过身,疑惑地望着他,嘴唇几次开合,也没说出半个字,只是那么看着他,直到视线被关闭的电梯门切断。他手上没有戴婚戒,也没去蜜月旅行,难不成没有结婚?

随后又暗觉自己想多了。一来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说退就退,二来就算他没结婚,那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谈恋爱这种事,对现在的她来说,还真是件奢侈品。她所能够展望的未来,无非就是等自己事业稍微有成点之后,和一个可以将就的,不太爱的,也不太爱自己的人结婚,这样她就不用为曾经出卖过身体而对对方感到抱歉。

在前台拿了快递,她回到自己的工位,msn弹出一条消息,是瑞贝卡:刚看见陆川了,好奇怪,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主席办公室。

今夏知道自己之前和陆川的关系,在瑞贝卡眼中是不言自明,所以瑞贝卡现在才会发msn消息给自己,试图打探些什么。略微思索,便回过去:是吗?那真是挺奇怪的,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度蜜月吗?

瑞贝卡很快回道:是啊,所以我才奇怪,而且他左手都没戴婚戒,该不会是婚变了吧?

今夏简短地回复:不清楚。

瑞贝卡顿了会儿,才回道:你真不清楚?上次拍卖晚宴,他抓着你的手,看你的眼神我可都瞧见了,没那么简单。

今夏敲击着键盘,避重就轻:我是真不清楚。瑞姐,梁工叫我,我走开一下。

发出这句话,她把msn设置成离开的状态,躲避瑞贝卡的骚扰。她不明白瑞贝卡为什么要打听这些,或许是关心,或许是八卦,亦或许是,在发掘身边的人脉。不过她确实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索性就不跟她纠缠。

晚上加了会儿班才离开公司,到公交站台时,她要乘坐的那辆车正好开走,无奈地等了半天,才等到下一辆。到家时,已经接近十点了,奶奶和爸爸都没休息,显然在等她回来。

“吃过饭了吗?” 奶奶说着就去拿围裙:“我留了点菜,给你热去。”

今夏忙拦着她:“奶奶别弄了,我在公司吃过了。”

“那喝点汤吧,你工作这么累,要补一补。” 奶奶系好围裙,不由分说地就去了厨房。

老今头拿过女儿手里的包,替她放好,心里自责得紧,要不是他生病,女儿也犯不着累死累活地加班。犹豫片刻,他小心翼翼地问:“丫头,你跟那个沈医生,闹矛盾了?”

今夏有些莫名,笑了:“爸,您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老今头搓着自己衣服上的荷包,有点难以启齿:“我们这次搬家,不是因为房东要卖房子,是你跟沈医生闹分手了吧?” 他一直认为,沈医生是女儿的贵人,那房子,也是沈医生提供的。

今夏这才明白过来,失笑:“爸,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跟沈医生就只是朋友,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还有我们这次搬家,真的是因为房东要卖房子,千真万确,您就别瞎想了。”

老今头颇有些失望,本来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过问女孩子家的私事,但他对沈医生还是喜欢的,也希望两人能在一起:“你真不喜欢沈医生?”

今夏点头:“我跟他啊,八竿子都打不着。”

老今头眼骨碌一转:“那上次在老家,帮过我们的那个记者,叫陈啥子来着?你觉得他怎样?”

陈之城吗?今夏有些沉默。他人很好,也值得很好的女孩子,所以自己才不想拖他下水,所以才不顾自己的形象告诉他,她和陆川在一起是为了钱。既然没打算过跟他开始,那就不要开始。

“爸,您今天怎么了?以前您不过问这些的。”

老今头微叹口气:“我这不是觉得你工作太辛苦,想有个人照顾你。”

“爸,没事儿,我不需要人照顾,现在这样挺好。”

屋子不大,奶奶听见两人谈话,也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丫丫,我今儿跟你爸讨论了,如果这沈医生和陈记者都不合适,那奶奶给你介绍相亲好哇?巷子口那水果摊老板的儿子,年纪比你大三岁,在家外贸公司上班,正好也是单身,你要不要见一见?”

今夏没有心理准备,直觉有些抗拒:“我还年轻,不急着相亲。”

“怎么不急?” 奶奶从厨房走出来教育她:“相亲也不是一次就能相中的,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成天这么辛苦,也不是个事儿,挣钱养家的活,那还是得交给男人干。”

今夏见奶奶神色认真,也不好直接拒绝,就跳过去搂着奶奶的脖子撒娇:“奶奶,你让我考虑下嘛,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再说。”

奶奶爱怜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那你得认真考虑啊,别想着唬弄奶奶,可不饶你。”

今夏乖巧地把她推回厨房:“知道啦奶奶,您先热汤吧。”

、36

今夏早上是被打骂孩子的声音吵醒的。

周末原本想多睡会儿;但妇人尖厉的叫骂声持续刺痛她的神经,几个清脆的巴掌响之后,孩子也哇哇大哭起来。她实在没办法继续睡下去,索性就从床上坐起,隔壁床已经空了,这个时间;奶奶去早市买菜了。

换好衣服,耷拉着拖鞋走出卧室;爸房间的床也是空的,附近有老乡开了个山西刀削面馆;爸在那里兼职洗碗,补贴一点家用。

原本他还打算蹬三轮,一来旧车在老家卖了;重新买车要花钱,二来她和奶奶都觉着危险,怕再惹出是非,三来也是北京城太大,不识路,也做不了这档子生意。

挤在狭小的厕所里洗漱,今夏吐出最后一口牙膏沫子时,妇人还在对小孩施暴。虽然刚搬来不久,但这两人她都见过,那妇人也就三十出头,但生得面相凶恶,小男孩倒是虎头虎脑的,可爱得紧。这样的打骂也不是第一次了,邻居们曾经劝过,都被妇人唾沫横飞地骂了回来。

奶奶按老习惯,给她留了粥在锅里,她去厨房盛时,瞥见垃圾桶已经满了,就顺手整理出来,拎着塑料袋出门去倒。

想离市一医院近,又想图便宜,她现在租住的地方,类似从前的筒子楼,很多户人家共用一个狭小|逼仄,堆满杂物的过道,她要下楼倒垃圾,势必从那对母子的房间路过,小孩痛哭的声音让她心里揪得慌,她几乎是埋着头,以极其微弱的存在感从他们门前快速挤过。

楼下倒垃圾的地方,废弃物堆得和小山一样高,散发着腐臭味儿,一只浑身脏兮兮的猫凑在边上觅食吃,见她来了,赶紧夹起尾巴,瑟缩地躲到一旁,她放下垃圾袋,回身看着这个筒子楼,横七竖八的竹竿上,晾着乱糟糟的内衣裤衩床单,细细地听,风里什么样儿的声音都有,争吵,叫骂,痛哭……

仿佛这里就是一个悲剧集中营。

也是,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谁心理还能特别健康。

就像她每次回来,都暗暗对自己说,住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等经济条件好了,她一定得带着家人搬走。

回去时,意外看见那挨打的小男孩穿着单衣,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抹眼泪,有些婴儿肥的左脸上,还残留着刺眼的红。

今夏有些不忍,就蹲到他跟前,抬手替他擦眼泪,小男孩微微躲开一点,最后还是由着她擦:“你妈妈呢?”

小男孩怯生生地瞥了眼屋里,没有说话。

今夏明白过来,原来那女人把小孩扔在外面罚站。这大冬天的,也不给人套件厚衣服,再说这筒子楼里什么样儿的人都有,特复杂,她就不怕自己的小孩被人拐跑?

今夏想了想,还是起身去敲了她的门,半晌妇人才来开,一见是新搬来的邻居,便不耐烦地嚷着:“什么事儿?!”

今夏壮了壮胆:“小孩子不要单独留在楼道上,万一被人贩子拐走怎么办?”

那妇人翻个白眼:“拐走更好!” 话音刚落,门就砰地摔上了,带起一阵风。

今夏没有想到妇人会是这种反应,愣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她打骂孩子就算了,顶多是肉痛,把孩子一人扔外边儿,万一冻病了,万一有个什么坏人,或者小孩子自己乱走,丢了怎么办?

抬手又敲了敲门,妇人这次干脆不来开,直接在屋里吼:“你吃饱了撑的啊,管别人家闲事!赶紧给我走开!”

今夏不愿跟她争吵,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放软了态度,好言好语地说:“姐姐,我今天放假,你要不嫌弃的话,要不我给你看着这孩子?”

相遇是缘,她不忍心不管。

里头忽然就没了声音,今夏安静了会儿,继续说:“姐姐,我就住你隔壁,你什么时候要有空,就过来领孩子吧。”

里头还是没有声音,今夏微叹口气,俯身拉起小男孩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吃饭了没?”

小男孩垂着眼摇头。

“那去我家吃饭,好不好?”

小男孩顿了顿,跟着轻轻点了下头。

今夏笑了,牵着他的手带回自己家,没有给小孩穿的衣服,她就找了件自己的厚毛衣给他套上,把袖子替他挽起来,露出胖乎乎的小手:“还冷吗?”

小男孩不说话,只摇头。

“那咱们去洗手,然后吃饭,好吧?”

小男孩点头,今夏去打了盆温水,用肥皂把他的小手搓干净,她是独生子,没有弟弟妹妹,妈也去世得早,但她从来不觉得孤独或是痛苦,因为奶奶和爸爸把她失去的那部分,都加倍地弥补给了她。但眼前的这个小孩,明明有妈妈,为什么会觉得他特别可怜。

把他安置在小餐桌旁,今夏给他盛了碗热粥,把小勺子塞他手上:“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细声细气地回答:“王砾浩。”

今夏笑起来:“你几岁啦?”

“五岁。”

“你妈妈为什么打你?”

王砾浩脸埋在碗里,好半晌才说:“我尿床了。”

“……” 今夏换了个话题:“粥好喝吗?”

王砾浩点头,今夏笑着又揉了揉他的头:“那就多喝点,锅里还有。”

等他吃完,她收拾了碗勺去厨房洗,王砾浩就一直跟在她旁边,像条小尾巴,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看她,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今夏赶紧就着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水,跑去开门,爸和奶奶都有钥匙,一定是那大姐来讨孩子。

拉开门的瞬间,她就呆若木鸡了,陆川以一种与此地极不和谐的气场站在门口,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仿佛等的就是她现在的这种表情。

今夏脑子像突然劈进一个惊雷,炸得思绪乱飞,半晌说不出话。

陆川也不开口,只是眼角噙笑,好整以暇地欣赏她脸上起伏的神色,她那微微张开的水润红唇,让他想就这样低头吻下去。

今夏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我要知道你住哪里还不容易么?” 她就是上天遁地,他也能给挖出来。

今夏仍是茫然:“你来这里干什么?” 话说完她才留意到,他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像是送礼来的。

“我来看你爸爸和奶奶。” 陆川扬起眉梢:“不让我进去坐吗?”

今夏挡在门口:“你来看他们做什么?”

陆川耸肩:“因为我的关系,害得他们搬家操劳,理应来表示下歉意。”

“……”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今夏深吸口气,做好迎战准备:“我爸和奶奶都不在,你可以走了。”

陆川来之前就知道,要进她这家门不容易,所以她的反应也在他预料之中,便不急不躁地说道:“那我在这里等。”

今夏错愕,没想到他不硬闯,反而选择老实地等待。她低头瞅着他的鞋尖,规规矩矩地站在她家门外,这走道是公共地方,她是不是没有权力赶他走?

陆川已经打定了死磕的主意,就坦然地站在门外,视线从她身侧打量着屋内的环境,看见一个小男孩慢吞吞地走过来,抱上她的大腿,露出小半张脸望着自己,视线有些闪烁。

“我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今夏伸手摸了摸王砾浩柔软的头发,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他是我邻居的小孩,帮忙照看一会儿。”

陆川把手上的东西放下,高大的身子蹲了下来,小孩套着不合身的厚毛衣,像条肥硕的毛毛虫:“你叫什么名字?”

王砾浩显然有些胆小,脑袋整个缩到她身后去了,今夏见他有点怕,就赶紧往前一挡:“你别吓着小孩子。”

陆川慢悠悠地站起身:“我有这么可怕?” 说着往前踏出一步,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连你也怕我?”

今夏身后站着王砾浩,后退不得,只得稍微别开脸,躲过他热烫的呼吸,质问:“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陆川再凑近一点,几乎要吻上她的耳垂,慢条斯理地说:“我媳妇儿丢了,我来找她。”

今夏脸继续朝一边偏,脖子有点抻得难受:“什么媳妇儿,你说什么呢?”

陆川伸手扳正她的脸,额头抵了上去,吐字清晰:“你害我没结成婚,是不是该赔个媳妇儿给我?”

今夏紧闭着眼,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闻言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张开眼睛,陆川轻轻蹭了蹭她额头,跟着便松开了她,两人就这样互看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姐姐。” 王砾浩怯生生地在她身后问:“这个叔叔是谁?”

今夏忙错开和陆川交汇的视线,低头看向他:“叔叔是姐姐……认识的人。”

陆川重新蹲了下来,纠正道:“不是叔叔,是哥哥,哥哥是姐姐的男朋友。”

王砾浩眨巴着蒙着水雾的大眼睛,被陆川认真的神色吓到,抱紧今夏的大腿:“姐姐,我想上厕所。”

今夏牵起王砾浩的肉手:“走吧,姐姐带你去。”

待到两人从厕所出来,陆川已经兀自登堂入室,小小的客厅多了一个人,一下子显得拥挤不堪。

没有沙发,陆川便坐在小餐桌边的折叠圆凳上,打量着屋里简陋的陈设。

今夏见他人都已经进来,也没想好怎么撵他走,就蹲着给王砾浩整理袖子,刚上完厕所洗手时弄湿了点儿。

她脑子里有些乱,没想到陆川能认真到这个地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你爸上哪儿去了?” 陆川发现屋子里除了他们,确实没有别人。

今夏挽好袖子,把王砾浩抱到餐桌边的凳子上:“我爸去帮人洗碗了。”

“那你奶奶呢?”

今夏也在餐桌边坐下,理着王砾浩的头发:“买菜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陆川留意到王砾浩身上套着她的毛衣:“这小孩儿怎么穿成这样?”

今夏逗逗王砾浩的下巴:“你要不要看动画片?”

王砾浩点头,今夏便将他带到自己的卧室,在笔记本上给他播了部动画片,这才出来应付陆川:“他妈妈让他在走廊罚站,没给厚衣服穿。”

“所以你就给人领家来了?”

今夏稍微点头,在他对面坐下,迟疑片刻:“你……真的退婚了?”

陆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相信?那你可以去民政局查查我的婚姻状况。”

今夏摇头:“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说退就退了。”

“还不是因为某人说我只会在安全区里考虑问题,什么都想得到,却不愿意做出牺牲。”

今夏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某人指的就是自己,只是他这么认真,她要怎么办才好。就像是在忽然之间,背上了千斤的重担,压得她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陆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那眉眼间聚集的凝重,让他想忽视都不成,自己果然,带给她那么大的压力吗?

他微叹口气,退了一步:“解除婚约是我个人的决定,你不用感到负担,我也不会要你现在就给我什么回应,我只是想有个机会,能跟你重新开始。”

、37

重新开始?从哪里开始?今夏垂着眼;正拿捏不准该如何回答,门口就传来掏钥匙的声音,奶奶回来了。

陆川闻声便站了起来,心跳不由有些加快,想来他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紧张;生怕她家人不喜欢自己。

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一个满头银丝;身形精瘦的小老太太,陆川脑海里顿时就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他未来媳妇儿的奶奶,也就是他奶奶,想到这里;他便立刻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奶奶好。” 笑容里带着几分谄媚。

今夏站在旁边,看见他那正儿八经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痒痒的,有些想笑。

老太太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瞬间错愕,跟着便意味深长地瞄了今夏一眼,笑着点头:“你好你好。”

陆川见她拎着菜篮子,就主动要替她拿,老太太赶紧挡着:“没事儿,不沉的。” 跟着责怪今夏:“丫丫,怎么也不给奶奶介绍一下?”

今夏忙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菜:“奶奶,他是我……朋友,陆川,陆地的陆,山川的川。”

老太太乐呵呵地:“小陆,你坐,别站着。” 扭头就埋怨今夏:“你有朋友来也不提前跟奶奶讲,这样奶奶才好多买点菜,你瞧瞧,现在不够了不是。”

今夏心想,她本来也没打算留他吃饭。陆川倒是笑呵呵地:“没事儿奶奶,我吃得不多。”

“这怎么行,你是客人,来了就要好好招待,这是基本礼数。” 老太太把菜拣出来,拎了篮子就又要出门,被今夏一把拦住:“奶奶,他真吃得不多,您给他饭管够就行。”

老太太瞪了今夏一眼,手指家里多出来的那堆花花绿绿的保养品:“你看人家第一次上门就知道礼数,你这当主人的,倒是没礼貌。”

今夏连吃几次排头,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弃抵抗:“那我去买吧,我手脚快,您在家歇着。” 说完就拿过她手上的菜篮,揣了钱包往外走:“奶奶,隔壁那小孩在我屋里,您帮我看着点儿。”

*

待到今夏买完菜回来,还没开门就听见奶奶的笑声,也不知道陆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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