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他的鼻腔里咸咸的,心中的痛苦纯净得如冬雪,也像即将降下暴雪的、黑色的天空。
他的脑海中渐渐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寒冷拥抱了他,比迈克尔拥抱他的方式更彻底,他仿佛透过有着雪花点的、红橙色和靛蓝色的云雾,看见了灰色大海上的岛屿。他觉得这一幕好像塔可夫斯基电影里的画面,伴随着诡异的、令人不安的音乐。他看见那些孤岛之间并没有桥梁,海面上也没有船,他看见自己就处在其中一个岛屿之上,水从上方泼向他的头顶。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知道自己孤身一人,五年前或者十年前就知道了,知道自己得一个人度过一生。只是他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观看者的态度上,从犯罪和恐怖的电影、故事里得到充实,这让他选择性地遗忘了孤独。他从不是乐观主义者,却也谈不上悲观。无论乐观悲观,任何一个人的心里都有这样一个孤独的场景,只要痛苦袭来,它就会浮现。孤独是所有人的所有物。
他止住眼泪,强迫自己听见东西。鸟鸣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即使寒冷和孤独一个也没有走,只要不低下头看孤岛,他就稍微回到了现实里。
我不想死,他想,然而今晚的游戏是,我如何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
迈克尔清理了一下他们弄得乱糟糟的衣服,领着欧文走回房间。
欧文认真地嗅着房间里的味道,感受自己脚踩的地方,他闻不到陈旧的灰尘或者木头家具味,闻不到残留的血腥味或者腐烂的臭味,他只能闻到阳光照在毯子上的味道,那种整洁的、干净的家的味道。
无论迈克尔之前杀过几个人,他都很可能没有在这个屋子里杀过人。我或许是第一个在这里被他杀掉的家伙,欧文想。不过也无所谓了,他告诉自己,我可能得了脑癌,再活三天、再活三个月,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我能回到浴缸里吗?”他问迈克尔,他不想待在床上,那太舒服了,太宽敞了。他想要待在浴缸里,它是狭窄的,令他感觉安全的,他想象自己蜷缩在那里,簌簌发抖,这样他就能在孤单中去黑色的森林中夜行。
“当然。”迈克尔说,“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了,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他们回到楼下,迈克尔让他自己取下眼罩,他的眼睛因为泪水更模糊了,他戴上眼镜,世界依旧朦朦胧胧。
迈克尔把他锁回浴缸,他站在那里看着他。
欧文感到浴缸很亲切,能够把他彻底包围,他裹着毯子,毯子那样暖和,仿佛它就是下午的阳光。
“晚上我会问你那个问题,现在好好准备吧,欧文。”
迈克尔走开了。
欧文坐在浴缸里,看着马桶上脏兮兮的爱心痕迹,看着这个废弃的、冰冷的浴室。他思考了很久很久,回忆起非常多的血腥片:他回忆起尖刀捅进脊椎,在那里搅动;回忆起手指被一根根切下来,封进罐头;回忆起像猪一样被活切开,挂在架子上嚎叫;回忆起用生锈的锯子锯断自己的脚……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是这样的受害者,他会不会发疯了一般的求饶和尖叫。
任何人站在这样的死亡之前,都会有迟疑和恐慌,除非痛苦已经将他彻底击垮。
他不知道迈克尔在楼上做什么,偶尔他能听见他的脚步声,他是在准备匕首、枪、电锯吗?他在等待他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然后把他杀死在浴缸里?他会看着他被红色的血覆盖身体,然后拍下照片?
他也记得迈克尔说,我不会用你选择的方式杀死你,所以他会选择相反的?如果他说匕首,他就用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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