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月亮有了心上人】(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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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夫家嫌弃。

邢路似乎看懂了我的疑惑,笑着对我说:「内地现在对妇女儿童的保护很严,

回家打老婆算是家庭暴力,打官司的时候有可能判男方净身出户的,所以挣再多

钱都不能随便打老婆。」

我又好奇的问:「那邢路大哥,你懂得这么多,在广州能挣多少钱呢?」阿

爸突然责怪了我一句,我也觉得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心里有点慌。邢路却笑着

说没有关系,然后对我说:「我的收入包括基本工资和奖金,基本工资每月两万

多吧。」

两万多?家里一年卖的羊都没这么多钱,若尔巴鲁思哥哥做工头,一个月全

都上班才三千多,就显得很有钱的样子,经常在饭馆吃烤肉。对了,还不算奖金?

那加上奖金该有若尔巴鲁思哥哥的十倍了吧。

这时候,哥哥突然站了起来,端起酒,大声说:「邢路兄弟,你这么有钱的

人,昨天却喝我那么差的酒,我喜欢你。」

邢路哥哥也端起了酒说:「喝酒不在酒的好坏,在于跟什么样的人喝。和义

气相投的朋友喝酒,浑酒也是琼浆,和奸诈的小人喝酒,茅台也是泔水。」我突

然觉得男人喝酒的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然后阿爸也站起来和邢路哥哥喝酒,看起来他很喜欢邢路哥哥呢。我吃完了

自己的抓饭,坐到邢路哥哥旁边,看他聊天喝酒,他的酒杯空了,我就又给他斟

满。

邢路哥哥喝的最多,他一个人喝了差不多一瓶酒,但是他的酒量应该还是比

阿爸和哥哥差了不少,他喝到最后都站不起来了。大哥把他架起来扶进毡房,然

后出来和阿爸继续喝酒,阿妈让我先去睡觉,她自己等着收拾东西。

在自己的小毡房里睡下,想起阿爸他们的聊天,如果我嫁人了,是不是也要

像阿妈一样,要等家里的男人们喝完了酒睡下了,然后过去收拾。我同桌说他爸

爸经常喝酒发酒疯打他妈妈,想到这里我就有些害怕,内地都像邢路哥哥说的那

样吗?男人都不能打女人,那样该多好。

第二天早上,我帮妈妈煮好了奶茶,然后去叫邢路哥哥。我本来还担心他醉

了还能不能醒,结果一开他毡房的门,他就睁开眼睛了,还冲我微笑。

阿妈特意炸的包尔萨克,邢路哥哥吃完之后,又喝了我倒的奶茶,然后问我

要不要出发。我拿出了两个羊皮垫子帮他绑在小腿上。邢路比爸爸和哥哥都高很

多,脚太大穿不下他们的马靴,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他骑马不被擦伤了。

若尔巴鲁思大哥一早搭车回吉木乃县城工地了,我带邢路哥哥去布尔津。我

们骑着马并排走在草原牧场,我揣着阿妈给的200块钱,心里慌慌的。但是心

慌的原因并不是怀里的这笔巨款,而是不知道邢路哥哥看没看出我今天的不一样。

我今天起的很早,专门洗了脸又洗了头。离家很远的小河的水不干净,喝了

肚里会生虫。家里的水井一天只能渗出五六桶水,主要用来做饭,还有人和牲口

饮用的,所以我们平时很少洗脸,洗头就更少了。我身上的皮袍子,因为从来不

洗,都脏的发亮了。

我今天换上了一条缀着金丝花边的红裙子,今年纳吾肉孜节的时候阿妈给我

买的,是我最漂亮的衣服,平时怕弄脏都不敢穿,今天也穿出来了。我今天洗的

这么干净,穿的这么漂亮,不知道邢路哥哥会发现么。

然后,一点都没有让我失望,走在草原上,邢路哥哥第一句话就是:「阿依

苏露,你今天真漂亮。」

邢路哥哥也夸我漂亮了,我开心的笑了,然后忍不住告诉他,我的名字,阿

依苏露,就是像月亮一样美丽的意思。

邢路哥哥说,你笑起来,眼睛真的像弯弯的月亮。然后,我就又开心的笑起

来。我不知道被多少哈萨克的老人夸过漂亮,但是这一次,是我最开心的。

在去布尔津的路上,我缠着邢路哥哥讲他的故事,他的大学,他的工作,他

走过的城市。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邢路哥哥非常会讲故事,我听得非常入迷,

真希望到布尔津的路能更长些啊。

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到了布尔津的一个客栈,邢路哥哥之前住在哪里。他拉

着店老板一起出来吃饭,跟我说他叫亮子,让我叫亮哥。说亮哥这里可以上网,

我有上网需要时候可以来这里。

原来以为他们是很久的朋友,结果吃饭时看他们聊天,才知道邢路哥哥这次

过来他们才刚认识。但是看得出来,他们真的是好朋友,邢路哥哥应该是去哪都

能交朋友的人吧,我大哥也是和他见了一面就带回家喝酒吃抓饭了。

吃完饭,我去结账,然后邢路哥哥和亮哥一起大声吼我,吓了我一跳,亮哥

跳起了把我像小鸡一样拎了回去,他看起来比邢路瘦小一点,但是力气好大。邢

路哥哥去买了单,我委委屈屈的说阿爸交代过,出来吃饭不要让客人付钱。

邢路哥哥非常严肃的说:「除非到邢路哥哥很老的时候,否则不管什么时候,

都不能阿依苏露付钱。」

亮哥在旁边说,邢路不在,就是亮哥付钱,小姑娘好好的<a href=<a href="01bz" target="_bnk">01bz</a> target=_bnk><a href="01bz</a>" target="_bnk">01bz</a></a>吃吃喝喝就行了。

我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就被邢路哥哥拎上马,按照亮哥指的路,去了布尔

津最大的书店。我们一下午在书店选了很久的书,邢路哥哥说他担心以后我很难

再有出来买书的机会,然后把从小学到初中能用到的所有科目都挑了一些,厚厚

的很重一大包。结账的时候,店老板给打了九折,好像还要三四百块钱,然后帮

我们装进袋子扎好,担在了我的马上。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害怕,邢路哥哥买书花了太多钱,阿爸回家肯定会说我

的。邢路哥哥笑着安慰我:「这些书可真不算什么,我初中时候看过的书,是你

这些的10倍都不止。」

10倍不止?我惊讶的叫出声来,邢路哥哥继续说:「不过呢,看书是一件

很有意思的事,我小时候喜欢看书,我的爸爸妈妈就拿出我卧室的一面墙,专门

打了一大排落地书架,从地板到房顶都放满了书,上面的书,我要踩着椅子才能

拿到。」

我没有说话,只是畅想着,一个很大很明亮的房间,从地上到房顶都摆满了

书,会是什么样子啊,邢路哥哥在大书架下面看书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邢路哥哥看我半天没说话,突然问:「阿依苏露妹妹,我叫你的名字总是太

拗口,我只叫你苏露妹妹好不好?」

突然感觉很亲切,我很开心的点头答应,然后说邢路的名字也拗口,问他有

没有哈族的名字。然后,他竟然说:「没有,你帮我取一个吧。」

我知道我的脸一定有点红,我怎么能给他起名字,那种私许终身的情郎才会

这样吧,这种事还是告诉阿爸比较好。我说我不能给他取名字的,必须是家里的

老人才可以。

回到毡房,我拉着邢路哥哥和阿爸说这个事情,阿爸想了一会,给他起名叫

比利姆,然后说,真主赋予了人类才能、知识、意识和智慧,bili就是知

识的意思。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拍着手叫好,比利姆哥哥也躬身表示感激。从此

后,我们一家,就都叫他比利姆了,若尔巴鲁思喊他比利姆兄弟,我直接喊他比

利姆哥哥了。

然后,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比利姆哥哥就和我说他要走了,我问他为什么

这么着急,要去哪里。他说也不急,但是按照哈族风俗,不能在主人家超过两天,

也该走了。

我很不开心,那个哪是什么风俗啊,真正的风俗是:哈萨克人的毡房,一半

是主人的,另一半是客人的。

我跟比利姆哥哥解释,这里的很多牧民很穷,家里东西很少,每次牛羊转场,

就把家里的包括毡房的所有东西装上马车就跟着牛羊走了,都是居无定所的,我

们家以前也是这样,阿爸老了之后,才在这里定居下来。出去游学的孩子,转场

的牧羊人,在大草原上,看到哈萨克的毡房,随便哪一个,都可以钻进去,就有

奶茶喝,有羊肉吃,然后第二天休息好了再次启程赶路,这个不超过两天,是客

人们要走,不是主人不愿意留,比利姆哥哥想在这里住多久,我都愿意。

比利姆哥哥嘴里喃喃的念叨我刚才说的话:哈萨克人的毡房,一半是主人的,

另一半是客人的。念了两遍,然后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他还是要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是着急,急的有点快哭了,我冲出毡房找到阿爸,拉着阿

爸的手让他把比利姆哥哥留下来。然后阿爸对比利姆说,如果没有什么急事,就

安心的在这里住下吧。布尔和斯太的金矿石是有价的,比利姆给阿依苏露带来的

知识是无价的,这样的贵客在这里住的越久,吐尔汗家就越有荣光。听到阿爸都

这样说了,比利姆哥哥也不再推脱,又住了下来,然后,让我开心的是,他一住

就是半个月。

每天早上,吃过早饭,我就会牵着那两匹马,带比利姆哥哥去草原上各处走,

去萨乌尔山,去大峡谷,去北沙漠,去红桦林,更多时候,就是在草原上信马由

缰,聊些闲话。有两天,阿爸去边境做生意骑走了一匹马,我就取下剩下那匹马

的马鞍,在马背上铺上两层毡子,和比利姆骑在同一匹马上。比利姆很高大,我

坐在他的前面,头刚刚能顶到他的下巴,比利姆从后面抱着我,我放开缰绳,让

马儿随意的慢走,然后靠在比利姆哥哥的怀里,听他讲故事。

有时候比利姆哥哥会直接躺在草地上,懒懒的晒太阳,一动都不动。我就坐

在他的旁边,笑话他,地上都是牛羊的粪便,他也不嫌弃,没见过这么不爱干净

的汉人。

后来,比利姆哥哥带的换洗衣服不够,让我带他到洗衣服的地方。我坚决不

肯,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拿了过来,很认真的告诉他,男人自己洗衣服,会被瞧不

起的。我瞎编的理由,比利姆哥哥居然信了,第二天,我很早起来,纵马去了离

家十多公里的地方,只有那里才有一条小溪流,能够洗衣服。

溪流是雪山融化的水流下来的,早晨还没有阳光,水冰的扎手,我从没有这

么早起来洗过衣服,还好比利姆的衣服都比较软,要是洗我的皮袍子,估计手指

头都要冻掉了。洗完衣服,我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欲望,想要洗个澡,我想要干干

净净的,穿着漂亮的衣服靠在比利姆哥哥的怀里。

这个溪边很开阔,很远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我鼓足勇气脱光了衣服跳进了

溪流。天啊,好冰啊,脚比手可敏感多了,我咬着牙往身上撩了一些水使劲搓了

搓,用带来的香皂抹了一下,就赶紧跳了出来。

一瞬间我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等到下午再来呢,那时候水暖暖的好舒服,哎,

算了,下午有更重要的事情。

因为每天中午回到毡房吃完饭,比利姆哥哥就开始给我补课,我知道这个机

会很宝贵,必须珍惜。他很急切的想把学习的方法教给我,而不是纯粹的知识,

但这个很难,从若干道题里提取解题的思路,对于我这个边境上的牧民女儿还是

太难了。他补课的时候,很严厉,我就有些怕,总是怯怯的,但是每天上午出去

玩的时候,他就一点点的威严都没有了,完全没有哥哥或者老师的感觉,我就会

很亲昵很放肆。

后来,阿扎马特哥哥转场回来,我带着比利姆哥哥去迎接,比利姆哥哥对转

场好像很期待,满山牛羊过来的时候,不停的拍照片。

阿扎马特刚哥哥回来了,他比去的时候更黑了,也更瘦了。以前都是阿爸带

着阿扎马特哥哥一起游牧,今年,是他第一次自己完成放牧和转场,虽然是和其

他几个家庭组成的一个大组,但也非常了不起。

阿扎马特哥哥和我很亲,对我特别好,我冲过去抱他,但他却闪过身没有理

我,直接先给比利姆哥哥行礼,说了几句哈萨克语。我翻译说:你是苏露的老师,

就是我最尊贵的朋友。估计阿爸给他们牧组打过电话说比利姆哥哥的事情了。阿

扎马特哥哥也只是刚刚上完小学就退学了,但是他特别看重我的学业,所以他才

会这么尊敬比利姆哥哥吧。

回到毡房,我大声喊着:「吐尔汗家最辛苦的男人回来了,阿扎马特一只羊

都没有丢!」阿爸阿妈过来拥抱了哥哥,终于回来了,真好。

离晚饭还有一些时间,阿爸和阿妈去做饭收拾东西,我们三个坐着聊天,比

利姆哥哥问了很多游牧方面的问题,好像对放牧尤其是转场特别感兴趣。几年前

我家转场,都是全家跟着牛羊迁移的,所以对阿扎马特说的那些丢失牲口,暴风

需里追牛羊的事情感觉没有什么,但是比利姆哥哥听得非常认真,眉头皱的很紧,

最后问了一句:「转场的时候有没有死过人?」

我突然很难受,铁恩孜家最小的弟弟阿布都力就是转场时候死的,那是我很

好的朋友,那年的冬牧场,他才十岁,暴风雪,马群散了,大人们去追,我们小

孩守着羊群。后来发现走丢了几只羊,他叫我和另外一个女孩守羊圈,他去追羊,

就再也没回来。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铁恩孜大哥找回了阿布都力冻僵的尸体,在羊粪棚前

哭哑了嗓子,眼睛快要流血,他在众人面前指天骂地,骂暴风雪,骂贫瘠的草原,

还骂安拉。他怒吼着:「找回了5只羊,没了阿布都力,牧羊人的命就值这两千

块钱么?」

那年回来,铁恩孜大哥在很多人的面前,打了阻拦他的老婆一顿,然后卖掉

了所有的牛羊,去布尔津开起了出租车,后来,又把若尔巴鲁思大哥推荐到了吉

木乃县城的工地上打工。阿爸很不高兴,阿扎马特哥哥比较老实,听阿爸的话接

了大哥的班,继续放牧。

听完我吞吞吐吐的讲述,比利姆哥哥眉头皱的更深。他问阿扎马特一年放牧

能挣多少钱,哥哥说现在80多只羊,每年能卖大概30多只,总共收入最多2

万块钱。这个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感觉很少啊,全家挣得不如若尔巴鲁思哥哥一

个人挣得多,他还总带朋友回来蹭吃蹭喝,太过分了,那为什么大哥不放牧了,

阿爸还不高兴呢。

后来,比利姆哥哥让我算如果买辆10万块钱的轻卡,给牧民跑转场跑运输,

能赚多少钱,又算铁恩孜那种出租车能赚多少钱,然后开饭馆能赚多少钱,结果

算下来,好像都比牧羊赚的多,风险还更小。

我很奇怪,比利姆哥哥今天看牛羊转场的时候,明显是很兴奋的,还不停的

拍照片,怎么一回来就变了个样子呢。

比利姆哥哥慢慢的跟我们解释:「我在去西藏的路上,看到很多嗑长头的人。

就像你们的转场,带着所有的家当,一人推着小车,其他人每走三步全身趴下磕

一个长头,能从四川青海之类的地方用半年时间,一直磕到拉萨的布达拉宫,很

多人为了这个信仰,就死在了路上。我佩服他们,但我绝不会让我的亲人去做同

样的事情。」

比利姆哥哥顿了一下,接着说:「今天的转场我很震撼,很喜欢,但是我完

全不觉得它会一直存在下去。第一,你们实在太辛苦太危险,更年青的人恐怕不

愿意做。第二,回报率低,容易被更先进的模式替代。第三,可持续性差。」然

后说起新疆冬期比蒙古长,可用草场面积更少,但是出羊的数量却比蒙古多,所

以一定存在过度放牧,草场会越来越小越来越差,阿扎马特点头说是的,尤其夏

牧场好多地方已经沙化了。

比利姆开始讲他在宁夏和山东看到的圈养舍饲的事情,给我们分析哪种模式

生命力更强。说宁夏的滩羊已经开始逐步圈养舍饲,然后牧民发现,市场上对圈

养羊和散养羊的价格并没有什么差异,但是出栏时间少一半,就纷纷开始改变养

殖方式。农耕文明取代游牧文明的唯一原因,就是它的效率更高,单位土地产出

更多。比利姆还断言,这个过程在新疆可能会慢,但一定会有,大批的牧场一定

会变成农田,然后大规模种植牧草和秸秆用于饲料。而且,就像内地一样,会出

现大规模的养殖公司,进一步挤压普通农牧民的生存空间。

比利姆哥哥说,200年前,美国农业劳动力占90%,现在只有2%,经

济模式总会要高速变化的。

阿扎马特哥哥的汉语没那么好,比利姆哥哥说的内容里,好多他都听不懂,

我就给他翻译。我一边说,一边很担忧的看着他,二哥明显陷入迷茫当中,我甚

至在他眼中看到恐惧。

二哥突然站起身来,大声的说:「比利姆大哥,我阿扎马特脑子笨,连汉语

都学不好,这一辈子就是这个样子了。但是我的妹妹,阿依苏露,是乡里最聪明

的女孩,你教她本领,就是我阿扎马特一辈子的恩人。」

我眼圈突然就红了,阿扎马特哥哥一直是最疼爱我的,他总是说自己很笨,

上不好学,让我好好学习,将来去外面过好的生活。

晚上吃饭,阿扎马特哥哥一直在举杯唱着歌向比利姆哥哥敬酒,阿扎马特是

家里酒量最大的人,两个比利姆哥哥都不是对手,很快就喝的躺到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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