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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原来雪很大时,也是有声音的。比如压断树枝时的断裂声,或者有人走在上面发出的吱吱声——让人听得起鸡皮疙瘩。
盯着铜炉里炭火燃得噼里啪啦,冒起橘红色的火焰,长空龙翔忽然想起谁的笑脸。
“吱呀——”门被打开,许尔峻一边抖着大氅走进来,一边抱怨到:“连毒蛇都冬眠了,我们干嘛不歇业几个月?等春天再开张嘛!为了杀个人差点把我给冻死了,这是崴嵬诶,搞不好真的会冻死人——杀手被冷死了——这实在有毁麒麟庄名誉……”
“尔峻,”长空凤翥抚额叹息:“你不觉得自己太聒噪了?你就不能有点杀手的样子?你看如涯……”
“哈哈哈,连衣,别害羞嘛……”
屋外传来薛橙橙爽朗的笑声和连衣害羞的低喊,于是不知何时就默默矗立在屋角的黑如涯立刻窜出屋外,让正准备说教的长空凤翥脸一阵青一阵白。
“连衣。”黑如涯轻轻落在白衣人儿身边,默默搂住脸红的人儿,双眼则警告的看着薛橙橙。
薛橙橙看见满脸警戒的麒麟庄第一杀手,知道没得玩了,只好一撅嘴,乖乖往书房走。
许尔峻哈哈大笑:“二当家,如涯怎样啊?”
长空凤翥懒得理他,一转头却看见安静看着火焰的大哥。
这两个月,他并没有让大家担心——他既没不思饮食,也没暴躁不安;长空龙翔果然与别人不同,没有一丝崩溃的痕迹,他依旧处理公务、练功调息、吃饭睡觉,他依旧沉稳无一丝破绽。
只是偶尔会像现在这样,明明像是在思考问题,嘴角却总是露出一点微笑。
所以就算五大杀手已经集齐,也没人敢打扰他。
“二当家,今天有什么事么,把我们都叫回来。”许尔峻大喇喇的坐下问道。
长空凤翥瞪了他一眼,才正色道:“大家有听过最近武林多了一个‘睚眦楼’吧?”看见众人点头,他才接着说:“江湖上门派众多,就算冒出一个高手众多的杀手集团,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个睚眦楼新就新鲜在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连续做了我们的几个手下不说,还在琎瑜行动时从中作梗,害琎瑜受了一刀。”
一开始就坐在桌旁的常琎瑜安静地拉起袖子露出包扎好的手臂,敷料上隐隐透出血迹。
“喝!”薛橙橙赶紧几步走到他面前蹲下,皱着眉解开敷料——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操他奶奶的!”薛橙橙气得就要跳起来,被常琎瑜轻轻按住,“橙橙姐,别冲动,对方有备而来。”
看着他手上的伤,向来粗犷的薛橙橙竟乖乖重新蹲下来,不大会儿连眼泪都滴了下来;平时总装作乖宝宝的常琎瑜眼里划过一瞬间狡黠,伸手拉起薛橙橙,让她坐在自己身旁,轻声说:“不痛了,别哭了。”薛橙橙只是一边垂泪一边替他重新包扎,没发现常琎瑜没受伤的一只手已经搂上自己的纤腰。
“咳咳。”对于他们的小动作,长空凤翥就当做没看见一样,接着说:“琎瑜受伤主要是因为对方攻其不备,而且人多势众,若一对一倒也不算问题,但不能以此断定对方没有威胁;敢惹麒麟庄这么多次,就证明不是无心之过,更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黑如涯问道:“他们想怎样?取而代之?”
长空凤翥苦笑一声,说:“如果是那样倒是简单了。”
“是太子吕享。”一直像在对着铜炉发呆的长空龙翔忽然接口;他脸上安宁微笑的神情已被厌恶取代,“睚眦楼除了对麒麟庄不利,还杀了朝中三品以下一十二个官员——都是吕享的政敌庄亲王的门生,一月内犯下这种大案,几乎就是谋反的预兆,但朝廷却没有追查,甚至后来灭了兵部尚书和左丞相朝廷都不闻不问,只能说明有人把事情压了下来——即是说明三点:一是把事情压下的人便是主谋,二是主谋毫无疑问就是吕享,三——龙椅上那个人现在要么被软禁了,要么快死了。”
门被推开,柯然夹着雪花走进来,他拍了怕肩头,淡淡接到:“不是快死了——方才有探子来报——我朝正德太宗皇帝,今日丑时驾崩。”
长空龙翔和长空凤翥同时站起来,虽然早已被皇室昭告天下将二人贬为庶民,两人更是换为娘姓,将一切与那人划清界限;但血浓于水,这消息毕竟叫人开心不起来;两人相视一眼,对着京城方向同时跪下去,诚诚恳恳的磕了三个响头。
站起来时,大家一阵沉默,长空龙翔突然说:“小时候,有一次正德帝考我们几个皇子,题目是若千岛、诺塔同时来犯,当如何。我当时十来岁,又是皇帝最赏识的大皇子,正是意气风发,于是洋洋洒洒十数页,谈及应先查明何以两国同时来犯,根据原因再定是和或是战,而和当怎样达成、战应如何取胜,几乎面面俱到。二皇子则以战略为主作答,三皇子与其相辅相成,专注回答各种战场取胜计策;凤翥的答卷只有一页,还险些找不着,翻来覆去便是一句‘和气生财’;五皇子与我不谋而合,认为应以和为贵,当然也不可放弃我国之根本原则;八皇子吕享,所交答卷是众皇子中最多的,却不提审时度势、不提战略战策,从头至尾列举各种威逼利诱对方将领——尽是此类投机取巧。后来正德帝说:长子周全,可为一方之首;次子深谋,可为国师;三子尚武,必为镇国之将军;四子圆滑,可交外友内;五子温和,治国者之良相;八子心狠,旗下军师可也;其他各子尚无主张。”
想起往事,长空凤翥忍不住惆怅一笑;长空龙翔却仍旧面无表情,“从那一天,吕享任何事都与我争,我因他母妃早死,处处忍让,而他也没办法扳得倒我,于是他改为攻击其他皇子。挑拨离间,使三皇子怒杀了六皇子,而三皇子也因弑弟而被处死;协助高官之子强占了七皇子之胞姐,又怂恿小七杀了对方,害得小七充军边疆。正德帝越老越糊涂,也越喜欢阿谀奉承的吕享,我再替弟弟们解释,也抵不过吕享一声‘父皇’;彼时吕享竟还诬赖我娘与将军有染,我几乎一掌劈了他!但娘亲要我从大局出发,于是我愤而与母亲、弟弟出走。想不到我走之后,他变本加厉,一干皇子死的死,傻的傻,充军的充军。现如今,他连最宠他的正德帝也不放过了。”
除了长空凤翥和柯然,其他五人是第一次听闻,终于明白庄主出走的原因。
柯然淡然道:“这些你不是早就看透了吗?既然他已经迫不及待杀了正德帝,那你更加是他的眼中钉;他借江湖为掩护成立睚眦楼最想除掉的,也是你。”
长空龙翔点点头,道:“老实说我实在不负责任,生于帝王之家,却没为国做过一点贡献;吕享若乖乖做他的皇帝也就罢了,但只有他一意孤行,我便只能不顾兄弟之情了。”
柯然点点头,长空凤翥却忽然想到什么,他急急道:“大哥,也许是因为我总要保护小情,搞的有些风声鹤唳,但——岑莲芳见过半夏,会不会……”
时隔两个月,再次听到那个名字,长空龙翔竟怔了一下,眼前似乎是男孩羞涩微笑的脸。
“不会有事的,小……云半夏当时是着女装,岑莲芳不知道他是男孩。”
沉默了一会儿,长空龙翔又是一脸面无表情,他冷静的吩咐:“通知下去,以后行动人数改为两人以上,见到睚眦楼的人不必顾忌,有把握便就地歼灭,没有优势便不必正面应敌;庄内外及各堂口加强戒备,谨防来犯;最近的委托,若不是要杀十恶不赦之徒,就不要接了。”
长空龙翔似乎心情不好了,一说完便向门走去。
一推开门,风雪立即刮在他的脸上,他突然想起某个十分怕冷,总会在睡着后紧紧偎进他怀中取暖的小人儿。
立在门口良久,长空龙翔没有回头,哑声说:“凤翥,今晚和我去一趟云府。”
常州首富云家,说小当然不会小,但在某些见过更大世面的人眼中,也就是座普通府邸罢了。
不敢靠近这里,害怕有机会见到他就会不顾他的意愿再一次掳他回去;可是又那么想再见一次,娘说那叫一见钟情,但别人如何能明白——这“一见”对他而言意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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