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跑,王肝!你们快帮着救人啊!姑姑大喊着,我重赏你们。
我们把目光投向水面,仔细搜索着。
河面宽阔,浊流滚滚。水面上漂浮着大团的泡沫和乱草。这时,李手指着在河边缓流中慢慢向前飘动的一块西瓜皮,说:看那里。
那西瓜皮顺水漂流,但不时脱离水面,露出女人的脖颈和乱发。
姑姑一屁股坐在船舷中,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正准备跃入水中救人,姑姑大喊:别急!
姑姑问小狮子:你会凫水吗?
小狮子摇头。
看来要做一个称职的计划生育工作者,不仅要学会挨打,还要学会凫水。姑姑笑指着那块沉浮的西瓜皮,道:你看看,她凫得多好啊,她把当年游击队员对付日本鬼子的办法都用上了啊!
秦河弓着腰爬上船。他浑身滴水,大分头如一团乱草。脸色灰白,嘴唇乌青。
姑姑下令:开船。
秦河用摇把子摇着了柴油机。他可能头晕,身体不稳,干呕几声,吐出一摊泡沫。
我们帮他解开拴在码头上的绳子。姑姑说:你们上船!
我可以想象王肝的激动,坐在船舷上,他的身体紧挨着小狮子。我看到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十根手指神经质地颤动着。隔着那件因湿而贴在身上的汗衫,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心脏在跳动,好像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野兔,碰撞着栅栏。他的身体僵硬,一丝儿也不敢动。那个胖姑娘小狮子,浑然不觉,只顾盯着那块漂浮在前方的西瓜皮。
秦河将船头往外一别,船沿着近堤的缓流前行,机器声平缓。李手站在他身边,观察着他的动作,好像一个学徒。
姑姑说:慢慢地开,对,再慢点。
船头距离那块西瓜皮大约五米时。柴油机油门降到了再小就要熄火的程度。这时我们已清楚地看到了西瓜皮遮掩下的那孕妇的头颅。
真是好水性,姑姑说,怀孕五个月了还能游得这样好。
姑姑命令小狮子进舱去放广播。小狮子应声立起,弯腰钻进船舱。王肝的身侧似乎出现了一片无边的虚空,他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痛苦与失落。他在想什么呢?他那封才华横溢的情书,小狮子是否收到了呢?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船头上的高音喇叭突然响起来。尽管我知道喇叭要响,但听到这声音还是被吓了一跳。——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人口非控制不可——喇叭一响,那孕妇便掀开了西瓜皮,从浑水中露出头来。她惊恐地扭头回望,然后猛地潜入水中。——姑姑微笑着,示意秦河把船速再放慢点。姑姑低声道:我倒要看看,这东风村的女人,水性到底好到什么程度!——小狮子从船舱里钻出来,挤到船头,焦急地张望着——真是天随人愿啊,她丰满的身体又和王肝靠在了一起。我甚至都有点嫉妒王肝了。他瘦猴般的身体,紧贴着小狮子。那么胖的、那么瓷实的肉啊!我猜测着王肝的感受,他一定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柔软和温热,一定能……想到这里时,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我为自己的肮脏念头感到无比的羞耻。慌忙把视线从他们身体上移开,把手插进裤兜,狠狠地拧着自己的大腿。
露头了!露头了!小狮子大叫着。
那孕妇在离船头五十米远处露出了水面。她回头望望,身体浮出水面,双臂搏水,速度极快,顺流而下。
姑姑对秦河做了一个手势。柴油机轰鸣,船速加快,逼近孕妇。
姑姑从裤兜里摸出一盒挤得瘪瘪的烟,剥开,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摸出一个打火机,扳动齿轮,吡嚓吡嚓地打火,终于打着。姑姑眯缝着眼睛,喷吐着烟雾。河上起了风,浊浪追逐前涌。我就不信,你还能游过一艘十二马力的机动船。高音喇叭又放出歌颂毛主席的湖南民歌——浏阳河,拐过了九道弯,九十里水路到湘江——姑姑将烟头扔到水里,一只海鸥俯冲下来,叼起那烟头,腾空而去。
高音喇叭哑了,唱片到头了。小狮子转头看姑姑。姑姑说不用了。姑姑大喊:耿秀莲,你能一直游到东海吗?
那女人不回答,依然在奋力挥臂,但速度明显放慢。
我希望你放明白点,姑姑说,乖乖地上船,跟我们去把手术做了。
顽抗是死路一条!小狮子气汹汹地说,你即便能游到东海,我们也能跟到你东海!
那女人大声哭泣起来。她挥臂击水的动作更慢。一下比一下慢。
没劲了吧?小狮子笑着说:有本事你游啊,鱼狗扎猛子啊,青蛙打扑通啊……<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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