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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克里亚宾(alexander nikolayevich scriabin),对於非音乐科班的人而言,这个名字是陌生的。不过提到萧邦,许多人多少有点印象。萧邦夜曲op.9-1、op.9-2几乎已经成为象徵浪漫、爱情,被各种电影、戏剧运用到有如街头垃圾车施放的音乐,那般处於流行与过度泛滥之间的模糊地带。
史克里亚宾,早期他的作品富含萧邦的影子,中後期他走出自己的道路,而且越到後期,音乐的风格与内涵脱离浪漫甚远,也离他成长背景的俄罗斯文化有段距离。更多的是神秘主义,密契经验,对於人类精神面,以及宗教面的描写。
为什麽?为什麽一个作曲家的作品前後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因为史克里亚宾患有严重的忧郁症,而且据资料显示,他还有synaesthesia的「疾病」。synaesthesia可以翻译为「共感」,或是「联觉」。一般人没有联觉,每个感官之间都是独立的,听觉对应声音、视觉对应颜色、嗅觉对应气味等等……但拥有联觉的人,譬如史克里亚宾,声音不但能使他听得见,不同的声音还能引发他视觉上色彩的变化。所以对他而言,听见「蓝色狂想曲」,他眼前浮现的可能正是一片深深的蓝。
从我第一次听到史克里亚宾的音乐,我就深深着迷於他的创作,他的乐句,他的每一颗音符串成宛如一粒粒丰硕葡萄的乐曲。当我查阅史克里亚宾的生平之後,我才明白为什麽我会如此着迷。
因为我也是从小就具有共感,当我第一次发现这个现象,我还以为自己是怪物,哭泣着想要在後山找一处山洞,把自己藏在里头,以免哪天被电视影集里头来自美国51区的研究小组抓去内华达的沙漠实验室作研究。
幸好後来我学会一件很重要的事,「选择该说的说,把不该说的留在心底」。至此之後,我尽可能和其他人表现出一样的感官能力。眼睛只能看,耳朵只能听,让平凡成为我最重要的美德。
synaesthesia是一种疾病吗?我不这麽认为,我相信那是艺术家创作的灵感来源,而且是少数获得缪斯眷顾的少数幸运儿被赋予的超能力。但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知道自己害怕别人知道自己有这种「问题」。
和他人不同,太孤独了,使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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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执笔,白金牌的蓝黑色墨水滑过纸面,留下一行行文字。思想在笔尖捉迷藏,笔划逦迤,墨水被纸张的纤维吸收,霎眼。
「天啊!我到底在写些什麽?」彼得绿把手上那张微微泛黄,却第一次被开封使用的信纸揉成一团,花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写下,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麽的字句,就这麽被包覆在已呈小球状的纸团中。
彼得绿用手在书桌桌面轻轻一拨,纸团落到地上,和地上其他几日来最後都获得同样命运的纸团,静静的躺在那儿。
面对自己的想法无法整理成有逻辑的文章,彼得绿看起来十分苦恼。像是他有什麽想说的,却没有办法表达清楚。宛如自己是一位听障,用周遭人们都不熟悉的手语试图表达自己内心的呼喊。但无论手比得多快,挥舞得多用力,都没有人可以看懂他的意思。渐渐地,连他自己都看不懂自己为什麽要像是一位疯子般挥动双手。
「论文怎麽写就是写不出来……这样下去,毕业遥遥无期,我的光明前程也遥遥无期啊!」
彼得绿无奈的选择静默,他放下钢笔,右手触摸手边那一叠空白的信纸,试图重新执笔,再接再厉。可是他的手随即又从纸上移开,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呼……」。意志力和喜恶感之间的抗争,这次由後者获胜。
研究室内播放着彼得绿最喜欢的史克里亚宾,澎湃的练习曲op.8-12,阵阵穿透彼得绿的耳膜,提醒着他自己身处的位置是现实世界。
「咚咚!」有人敲动房门,打断彼得绿浸淫在乐曲中的思绪。
彼得绿本不想理会敲门声,但现在反正也写不出什麽东西,他侧过头,对门外说:「请问哪里找?」
「绿先生,有你的信。」年轻女子婉约的话语,与略显粗暴的敲门声颇不搭调。
「信?」彼得绿瞧了瞧自己桌上、地上那叠,或者说那一团团信纸,心想自己怎麽就不能好好写一封信,为何别人就能。大概是自己老拿信纸写论文、当成便利贴,还有包裹食物的临时垃圾桶,无视於信纸存在的主要功能,所以信纸才会施予诅咒,让自己写不出半点正经东西。
他无奈的站起身,走到门边。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敞开的角度约莫只有一只手能伸进来的宽度。
眼前的人是位知道对方,但并不熟稔的女子,彼得绿说:「丝聆,好久不见。」
雷丝聆身材娇小,大约一百五十公分出头,一头乌黑的长发盘着,俐落的黑框眼镜掩盖不了一双慧诘的眸子。她比彼得绿矮了近三十公分,却没有一丁点从下往上的卑下感,反而有股慑人的气势。
「学长,听说你在研究室里头闭关已经一个礼拜了。我的妈呀!你看你这颗头,要是再不洗,我看头发就要纠结成一颗粽子了。」雷丝聆一手捏着鼻子,另一手轻轻在鼻头前搧着,示意自己彷佛从彼得绿身上闻到一股酸臭味。
「不好意思。」彼得绿想以笑脸带过,但在女性面前显出不爱乾净的一面,怎麽也说不过去。虽然大家只是系出同门,接受同一位指导教授指导的研究所学长学妹,没有其他更深一层的关系。但今天自己身为一位知识份子,用一头乱发与胡渣迎接年轻女性实在是大大失礼了。
「学长,振作一点。喏!这是你的信。」
「我的信怎麽会在你这里?」
「还说呢!我今天刚好去所办,结果助教一看到我就跟我说有封信是『老大』特别嘱咐要交给你的,可是从上周到今天都没看到你出现,特别叫我来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要是不在,我就把信从门缝底下一塞,让信自个儿听天由命去。」
「老大跑哪里去了?」
「你不知道教授从礼拜一开始,一连三个多礼拜都在国外当访问学人。我想他现在应该正在美国圣地牙哥,参加今年针对忧郁症的国际谘商研讨会。亏你还是老师从大学带到博士班的学生,怎麽消息如此不灵通。」
「这……基本上我和教授只有学术上的交集,私底下我很少过问他的事情,他也很少过问我的事情。」
彼得绿和雷丝聆口中的「老大」,是他们和其他研究生称呼自己指导教授的昵称。研究精神分裂多年,在国内外皆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汪敏谦教授。
「早就听学长姊说了,他们都说彼得绿是一只孤鸟。我看老师不是不想过问,是想过问也没办法吧!」
彼得绿懒得跟雷丝聆继续谈论与教授的关系,淡淡地说:「人的关系不是任何一方强迫就肯定会有进展的。」
「学长,你还是老样子呢!」
「老样子?」
「一想结束话题的时候,就会开始用些比较学术性的语言,想要把话题带过。」
「呵呵,被发现了。」彼得绿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他这麽说话并非刻意,可是彼得绿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也许是种潜意识的防卫机制,话不投机的时候,大脑的语言区就会从日常语言转换成专业术语,以一般人极为不感兴趣的用语击退与谈者。
「你懂的,就像一个人去面试,面试官问这个人大学念的是什麽,他说是『哲学』或『人类学』,效果一样。」彼得绿挖苦自己说。
「人类对很多自己不清楚的事情都很好奇,唯独对xx学或oo学就是没有兴趣。喔!学长,拜托你不要再转移话题了。」雷丝聆把信塞进微开的门,见彼得绿接在手里,跟着说:「我还要去实验室,先走了。学长,拜托你不要再当宅男了,多出去晒晒太阳吧!」
「好好好,我尽量。」
雷丝聆前脚刚走,彼得绿关上房门,走回书桌前。雷丝聆回头看学长又回到研究室内,轻叹一口气。
离开彼得绿的研究室,雷丝聆穿越圣若望大学校园中最美丽的一段路,经过荷花池,以及种满油桐花的林荫小径,来到医学院研究中心。研究中心大前年甫落成,除医学院本科系外,其余相关科系的系办、实验室、教室都陆续迁进这栋十二楼高,在不见摩天大楼的校区一带显得极为突兀的建筑物。
研究中心崭新的电梯,内外透着冷冰冰的不锈钢气息,电梯内四面有如镜面般光滑,搭乘电梯的人往往不知道该把眼神放在哪里才好,因为待在电梯中有如一群人待在一面大镜子前揽镜自照。
八楼a区,803室,这里是汪敏谦教授负责的实验室,803室内有进行量化资料分析的电脑与资料库,以及几间负责进行谘商、会谈等等的小房间,相关用以测量心理状态的测验,以及相关仪器。林林总总,在偌大的实验室中倒也不显得拥挤。从这配给超过百坪的研究室空间,就能看出学校对於汪敏谦教授的重视。
实验室里头已有七、八位教授的指导生在里头,大夥儿一面聊天,一面进行一天的例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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