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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宁愿她狂怒地咒骂他,甚至冲来对他拳打脚踢,那是他可轻松应对的情景,而她如今神情如此,他有些诧异,不悦,甚至有隐约的不安。

“以前我总想不明白,为什么玉箱姐姐行事会那么不择手段。”她开口说,依然甚平静,声音清冷:“如今我终于懂了,对付你们金人,用怎样狠辣而决绝的法子都不为过。”

她再垂目看手上鲜血的痕迹,忽地侧首以视宗隽,唇角挑出一抹幽异的浅淡笑容:“阴谋和权术,想必是你喜欢和擅长的?”

言罢她站直,收敛了笑意,以血色手心正对宗隽,目中的寒光凝结了空气。

“我诅咒你,完颜宗隽。”她说:“你,和你的家族,必将在你们的野心与阴谋织就的阴影下万劫不复。你会被你自己的阴谋所害,五马分尸,身首异处。而你那些豺狼般的族人也将彼此撕咬杀戮,世世代代地延续,在被异族所灭前,金国的土地上便已洒满完颜氏的血!”

7.诅咒(下)

她的诅咒似冰凉的利刃直落心间,宗隽眉头一蹙,那寒意令他怫然不悦,沉下脸来正欲说出惩罚她的命令,却见瑞哥先已跪下求道:“小夫人病糊涂了,所以才胡言乱语,八太子请勿与她计较。”

宗隽遂暂且不发话,再看柔福,见她此刻扶门站着,已渐不支,身体微微晃动,随时便要倒下的模样,但仍坚持直视着他。他在她的目光中觉出她的恨,拒绝时光冲刷的不泯的恨,让他想起曾经捕杀的形形色色的猎物,在受伤之后,生命被他最终掠夺之前,它们亦会这样看他。

他便释然。那些猎物如果会说话,想必也会发出如她那般的诅咒,自己从未有介意的必要,如今亦如此,他蔑视那虚无的情绪。如果猎物有利爪和利齿,也许尚还值得略微留神。猎物而已。

“带她回去。”他吩咐瑞哥,再命门外的兵士进来,让他们把瑶瑶的尸身拖出去。

柔福一时未肯移步,但也不见有过激举动,默然看人将瑶瑶拖离自己视线,才转头对瑞哥轻声道:“我们走。”

走了两步,她足软跌倒,瑞哥忙弯腰搀扶,她淡淡一笑,说:“我想吃点东西。”

瑞哥大为惊喜,问:“小夫人你肯进食了?”

柔福颔首,倦怠地阖了阖目,再勉力向前行:“我们走。”

回房后她果然如常进食,给她的药也每碗必喝,然后便安静地躺着,亦不再流泪,不喜不悲。

瑞哥把这些事当作喜讯频频来报,而宗隽不觉可喜。真如表面这般平静地接受现状,便不是他熟识的那倔强的赵氏帝姬,不再求死,要生存下去不过是为了日后的抗争,如今他唯一想知道的,是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她很快给他欲知的答案。

次日深夜,从远处马厩中发出的马嘶声将他惊醒。那一声其实不长,马厩到他卧房的距离也足以将声音减弱至不碍他安眠的程度,然而他还是由此醒来,像是一直在等待这声马嘶结束本就不深的半夜睡眠。

他披衣而起,抢先在柔福策马赶来之前守在了离马厩最近的大门前,在她行近时抬头笑笑,然后扬手,示意尾随他而来的下人将她面前的门缓缓关上,看门外灯笼在她眸中映出两簇光亮随之捻灭,同样地徐缓。

她被人拉下马,送回她的房中。可这不过是她预谋逃离的最初尝试。被他熄灭的希望,她会再度点燃,骑马不成便步行,正门不便走就从围墙破败之处钻出,穿自己的衣服太显眼便换上瑞哥的侍女服,几乎每个夜晚,她都想方设法地试着逃离他的领地。

他一遍遍地把她抓回来,一遍遍地以自己的方式羞辱她,想让她意识到她的一切尝试皆徒劳,但她从无悔意,始终不放弃关于逃离的努力。有一天她在天将破晓时从侧门逃出,独自一人奔跑在轻寒恻恻的天地间,她的步履轻快,她的身影轻盈,她飘飞的白色裙袂有火焰的姿态,携着这白色火光,她不思回顾地飘向辽远天际,仿佛空濛云水外,有她欲靠的岸。

当然他不会不知,策马跟在她身后,冷眼看着,如同狩猎时对必得猎物的放纵,直到发现她经过的路上有点点鲜红的血迹才有一惊,朝她疾驰而去。抓住她的那刻,她倏地回眸,金红的霞光拂上她的脸,尚未隐去的她的微笑也似带着晓阳光芒,顷刻间灼伤他的眼,他因这明亮而愤怒,一言不发地掠她上马驰回,将她抛在地上,看着她裙下不断渗出的鲜血,斥问:“你很想死?”

她摇摇头:“不,我不能死。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眼前。”

“离开我,跟选择死没什么区别。”宗隽冷道:“你以为从这里出去就可解脱?一个出逃的南朝女子,即便不被拘回洗衣院,也会遭到无数男人千百次的劫掠。”

“我宁愿面对那千百次的劫掠,”柔福举目看他:“只要能离开你。”

宗隽一叹:“你妹妹说得对,你是个不知惜福的人。我太纵容你,给你太多不应给的自由。”

“你给了我,自由?”柔福仰首看天,迎着日光微晗双目:“你在我身上系了线,把我放飞在天上,允许我扶风而飞,飞得越高、越远你越开心,而你,始终把持着可以随时把我拉回的线轴。我是你玩的纸鸢,这就是你给我的自由。”

忽然她开始冷冷地笑:“但你没想到么?纸鸢也有断线的时候。”

8.微露

“你以为,什么是你想要的自由?哪里可以找到你要的自由?”宗隽反问:“你回到南朝,也不过是重又被人锁回宫苑,又能比供人赏玩的一只鸟、一条鱼、一株花好多少?”

柔福闭目不理他,惟下颌依旧微扬,与纤美挺直的脖颈形成清傲的弧度。

“在南朝做长公主与在金国做小夫人有很大区别么?你以为谁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你的九哥?”宗隽继续说,言辞间充满讥诮意味:“怎么我听说的赵构远非如你所说的九哥一样?这几年他这皇帝可做得狼狈之极,被我金军打得钻山入海、东躲西藏。去年二月他在扬州被迫半夜出逃,蓬头垢面地与军民争道,不惜手刃自己亲兵;去年十月从建康回临安,中途宿于钱塘江边,被潮声惊醒,还以为金军逼近,一跃而起就想跑;岁末乘舟出海躲避宗弼大军追击,一连数月不敢登陆,连今年元旦都是在舟上过的。每每听你提起他,我总疑心与我所知的不是一人,你的九哥何等英明神武,岂会被人追击得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他刻意强调了“丧家之犬”四字。柔福眼睑微颤,咬紧下唇,但仍不发一言,冷着脸不作回应。宗隽心知她如以往那样只把他的话当对赵构的攻讦,便一哂低首,俯身紧盯她,等她睁开双眸:“有些事我有否跟你提过?他登基后不久便遣使来金通问,第二年更遣宇文虚中奉表来上京,贬号称臣,要求和议。”

“和议!”柔福果然一惊睁目,怒道:“你胡说!”

宗隽一舍戏谑口吻,郑重道:“我没有骗你,他确实向大金请求言和。当然,郎主并未答应,下令留下宋使,继续进兵伐宋,你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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