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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说完,那人猛地转身看我,眼色阴郁,怒然而对,大声呵斥:“你这贱妇,竟是如此心狠手辣,怕是朕从前太过宠你,自是宠坏了你,才让你贪心不足,有机可乘,害了朕的皇子,也害了朕自己。”

“我没有,皇上……”我急急出口,却被再次打断,那声音再不如前温润轻软,而是阴鸷冷酷的像是从地狱爬上来:“萧重沄,你还想活着从前卿殿留着贱命滚出去的话,就该闭上你的嘴,不然,休怪朕不顾念往日夫妻情分,让你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话梗在嘴边,气堵在喉头,我与他面面相视,不可置信。也只有眨眼之间,心如刀割,肝肠寸断,像是突然翻天覆地的换了个世间,他不是他,而我却还是我。我能改变什么?无所谈及,话还没出口,他的态度已经鲜明几近残酷。

如不是当日还有恩宠记在心间,我一定以为站在台上斥责我无耻的人,不是那个笑如春风的俊俏儿郎。错了吗?错了吧,或者没有错,这才是天子的本来面目。

恩爱之时,当做月神,鄙弃之日,便成贱妇,何为天地动容,不移不变的爱,原是一张巧嘴,两片薄唇,翻来调去,就隔天地之远。

唯见眼色已冷透,恩爱已断尽,那昔日将我捧在手心宠爱之人,扯去一张熟悉的面目,陌生的令人惊疑。他的嘴一启一合,一字一句,清楚而冷然,宣布着萧家的死期,赵家的惨烈,珍妃的万死,还有我的罪有应得。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一动不动,那是我从不曾见过的穆然,卓绝。他一直在说,语调平缓,无起无伏,仿佛已经将那些莫须有的说辞反复默背于心,早已滚瓜烂熟。珍妃跪在我身侧,磕头如捣蒜,绝望的哭泣,求他不要那般绝情。

我听着交混着平稳与绝望的两道声色,越听越可笑,最后竟笑出声来,他一顿,抿紧了嘴角走下案台,站在台阶之上,鹰隼那般俯视着我,冷声问:“你,还想说些什么?”

我抬头,早已不自觉泪流满面,胸腔之内,翻搅扭扯,疼了,也空了,只能强作镇定,清冷音调问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闻言一悚,暴怒的从身侧的案台上抽过尚方宝剑,剑离鞘,声响尖锐刺耳,他猛地挥动宽袖,剑锋急转,带着风挥至我面前,我未动,仍旧盯着他看。

何其俊秀的相貌,何其利落的伸手,何其不再相干容态,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得见天子失措真容,谁敢?

他一愣,未料到我不躲,慌乱中收了力道,剑尖太锐,虽是被及时抽回,却也轻划过我的右侧眼角下方,剜掉一小块血肉。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有灼热的液体划过我脸颊,一直顺流直下,沿着眼泪滑过的方向,混成一体,流进我嘴里,又腥又咸。

他倒退一步,惊悚的望着我的脸,气喘吁吁。 握剑的手仍旧微微颤抖,又极快的藏进袖子中,故作镇定。

我大笑,无法停止的大笑,仿佛整个前卿殿之中都回荡着我的笑,愈传愈远,他开始六神无主,失态而急躁的指手划脚,怒喊门外的侍卫将我拖出,打入冷宫。

我无法不笑,因为镜花水月的幻象太美,以假乱真,乱我心智。因为爱似潮水进退无由,不以我贪念浅薄,明哲保身,仅得安分,就善有善终。待到黄粱梦醒,身无一物,反不如从前,所有曾经深彻与刻骨的东西都这般轻而易举被摧毁,还不及一根发丝的坚韧,再思及曾经的天真浪漫,海誓山盟,难道不是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可笑,何其可笑。

我再看不清他面目,一层红雾遮住我的眼,原本那一身明黄,顿时艳的可怕,真像是浴血的小皇子,那般相像。

“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

我笑不可支,不在意太监们如何粗鲁的把我死命往外拖行,口中仍旧断断续续念着:“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

李哲瞠目瞪我,双眼赤红,见我朗朗背诵,像是刹然间受到什么刺激,乍然歇斯底里怒吼:“拖走,快把她拖走。”

我含笑看着他暴怒,是我平生第一次得见他失态,或许也是此生最后一次。于是,一遍遍背诵,清晰而薄凉,直至眼中那人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渺小。

年十八,期年刚满的娇宠恩贵之后,我便如宫墙碧瓦之上的浮云,风吹即散,从此离开广寒宫,离开奴婢成群,离开锦衣玉食,也离开那个曾经要困住我一生一世的李郎。从此,皇宫中人人皆知昀妃遭罪,被废长门宫,又盛传昀妃失心而疯,生死未卜。

可幸好我还能活着,苟且于冷宫之中,卑微低贱的活着,不人不鬼。因为我知道,尸体的温度,那是我一辈子之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被暂时关到一处暗所,听后最终的发落,这里终年阴暗潮湿,尤比地牢。珍妃随后就到,她缩在角落里哭哭啼啼,凄惨的哭声传了很远,甚至有回音飘过来,听起来毛骨悚然。

眼角之下蛰痛不止,我挥了白色里衣去擦,鲜红色染了一道又一道,总也擦不干净。我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从声嘶力竭到气弱悬丝,像是看到灵魂从她天灵盖渺渺飘散。

哭若是能解决问题,便不用看见血,若已是用流血作为终结,那哭也就毫无意义,只会徒惹那人憎恶嫌弃,尤比恨不得立刻扫走窗下的残花落叶,生怕有碍观瞻。

花未败,却已成俗色,不堪入目,又有谁说这鎏金碧瓦,红墙粉壁之内,富贵荣华都是上天注定?

珍妃哭累了,抬起发丝凌乱的头,双眼迟滞的望着我,胆颤的直发抖,始终不敢靠前。我往前蹭了蹭,她便往后躲,嘴里嚷着“你不要靠近我。”

我突然想笑,用力扯过她胳膊,她娇弱十分,不堪一扯,只是无力的挣扎几下,高声尖叫。我伸手按住她的嘴,凑过脸去,轻声问她:“出卖我,你的下场也不会好看。”

珍妃瞠目张口,秀美的眼珠布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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