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考虑过把自己的发现报告给公会高层——如果有其他嗜杀成性的哨兵也掌握了这种方法呢?他们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四处为非作歹;而普通人就像待宰的羔羊,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但他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照常回到自己的宿舍,准备休息。
反正夜鹰出道已经五年,在这五年里,还没有任何一起这样的恶性`事件浮出水面。
——反正目前内鬼仍在,他不敢信公会,公会也不相信他。
成飞知道这些全都是借口。在他内心深处的角落里,有个念头像破土的幼苗一样颤巍巍破土而出:如果他也能隐藏信息素,就可以自己去调查宇晴的死,就可以走出公会大门,摆脱无时无刻不在的监控系统,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退一万步而言,他也可以用这些资料来胁迫宁飞合作。
想到这里,成飞愕然发现自己的好脾气已经被接二连三的不顺消磨到了这种程度。宇晴还在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接触过更奇葩的人,入侵过更龌蹉的内心。像这样耿耿于怀记在心中的,还是第一次。
他猛地拉开抽屉,翻找出打火机。连按两三次,终于打出火。成扬捏着草稿纸的一角,凑到火焰上把它点燃。伴随着焦味,写着秘密的白纸因受热而蜷曲在一起,最后零散成一团落在地上的灰。
想想宇晴,成扬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有更值得关注的事情。
宁飞睁开眼的时候,侧脸正好贴着成扬笑成小半轮新月的眼眸。
他带着疲倦伸直腿,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眯了一觉。连夜印出的资料和找来的旧报纸洒在沙发上、茶几上和地上,全是成扬。
成扬在表彰大会上领取先进向导奖章,成扬背对镜头押着犯罪嫌疑人上车,成扬拿着扬声器对想跳楼寻死的中年男性喊话,成扬昏迷不醒地被抬上救护车……
在梦里,成扬对他说:“我想起来了,是你。”
仅仅是“想起来”,不是“记得你”也不是“从没忘记过你”,就足以让他眼眶发热,满足得差点哭出来,仿佛长久以来的思慕与渴求都得到了解脱。
一觉醒来,又被打回原型。原来,他于成扬,无非是个擦肩而过的没有半点印象的路人。
全世界七十万人里,成扬是他的唯一。
宁飞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沙发深处,全身缩成一团。他的手捏住半勃`起的性`器,力度大得近乎惩罚,喉咙里发出类似于野兽受伤的呜声。
他像感受不到痛一样自渎,脑海里想着成扬最后的眼神——愠怒,鄙夷,难以置信。他知道自己的表现有多卑劣,这种眼神让他从皮囊灼烧到灵魂深处,几乎溃不成军。
宁飞浑身颤抖地达到高`潮。
至少以后成扬不会第二次忘掉他。
满室腥膻,他麻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手。这天天气晴好,阳光被隔窗切成一道一道,投射在洗脸台前的玻璃镜上。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眶下两抹乌青,面颊上还沾着铅灰色的污迹,看起来不像个活人。
宁飞伸手想去擦去污迹,动作又顿住了。
污迹中有两个字,依稀能认出是反着写的“成扬”。也许是昨晚睡的时候出了汗,又压得太近,把旧报纸上的字迹印在了脸上。
他看着那个两字,最终虚弱地将前额贴在镜子上,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描。
镜子里的宁飞与他亲密地触碰在一起,像脸蹭着脸来安慰同伴的小动物。“成扬。”他轻声说,“成扬。成扬。成扬。”
这个名字像一个魔咒,宁飞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到海河市。
至少,他想,他可以帮上成扬的忙。
===
8
三合会正式洗白成三和集团之后,送给海河市的第一份大礼,便是占地五十六万平米的临江广场。
广场两边铺着大片草坪,茵茵绿草间点缀着零星的花坛与灌木。再远一些的地方便是办公区,成片的写字楼林立。今天雨后初晴,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被冲洗得锃亮,映着湛蓝的天。另有一座九十八层高的椭圆形建筑拔地而起,鹤立鸡群一般站在写字楼中,由上而下俯视着整个临江广场和茫茫江面。
渺小的成扬站在广场中央,背对这座高楼,看着四周的商贩和来来往往的人。他今天的工作内容名义上是巡视,实际上是无事可做。百无聊赖,顺便等人。
他记得以前休假的时候,宇晴很喜欢来这里。找一颗大树,铺一层毯子,一躺就是一天。听小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一声又一声,尾调拖得悠长,仿佛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慢了。有时他去广场边上找小贩,买小望远镜给宇晴玩。宇晴举着望远镜,懒洋洋向他描述对面楼上的人长什么样,在做什么。
“和我用肉眼看也没区别嘛。”她说。
成扬佯怒,一把将望远镜夺过来:“那就还给我。”
还有一次,一个玩闹的男孩尖叫着跑到他们乘凉的树下,撞在成扬怀里。他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抬头看成扬一眼,又差点大叫出来。
成扬忙伸手比出噤声的手势。男孩捂住自己的嘴巴,点点头,双眼却还是亮晶晶地盯着他。小朋友的大脑向来藏不住话,成扬连探知的步骤都省去了,就听到一连串激动不已的想法——
“是上周五的救了爸爸的大哥哥大姐姐!”
“大哥哥好厉害好帅,我以后也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宇晴噗嗤一声笑出来,戳着成扬提醒道:“又忘了吗?我们和这个小朋友上周刚见过面。”
成扬再怎么不擅长记人脸,当时也该反应过来。第一次面对这种充满期待和崇敬的目光,他从面颊红到耳根,呐呐说不出话来。
这事情被宇晴取笑了很久。
“成先生。”
他如梦初醒地转身,看到三步外有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朝他伸出手掌:“我是猎豹的助手。”
成扬点着头,举起右手与那人握了握。对方掌心粗糙,手指粗而有力,虎口处有长期握着什么东西留下的老茧。他把心思放回在对话上,问道:“猎豹本人不来?”
“老板有事在忙。”
“那我们昨晚协商好的委托呢?”成扬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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