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徽玉病了。
这场病来得突然,山洪一般压倒了这个素来不动如山的男人。
那几日增派了大量的人手,在谷中疯狂地搜索,除了半具被野兽吞噬留下的女性残肢以外,再一无所获。最后搜寻的人员无奈撤走,只余始终守候着的修岩知道,那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的男人,回了拾到那片碎纸的草地上,默默地坐着,任由山风凛冽,雨打虫叮……
虽然男人又恢复到了面上无甚表情的模样,再看不出内心有什么情绪。然而也只有修岩知道,那时主人着实是毫无防备,命门大开,就算是个小小孩童,也许也能置这睥睨天下的赤宁城主于死地。这对十多年来屹立于风口浪尖的男人来说,根本就是不应该甚至不可能发生的状况。
北方各部发现了赤宁城主这关键时期竟不在城中,用尽办法来请他回去,主人也置之不理。怕好不容易维持了稳定团结的各个部落中有人趁机生事,修岩只能加紧防备,严阵以待。
不明所以的忠实侍卫,足足陪伴赤宁城主在那片谷底深处枯坐了两天之后,他以为终于已经平静了心绪的主人突然起了身,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火急火燎地匆匆赶回了北方。
一进城,他先是去了接待来宾的清风苑,因为战事空无一人的处处院落,均无人烟。接着,一身褴褛、满面青茬的赤宁城主,又风也似的去了一处竹林边的小楼,那处曾经荒僻的屋子里的摆设,却似乎不久前还有人居住过。修岩暗道这便是之前据说主人金屋藏娇的地方了,原来主人这几天的异常,还是因为那个莫名消失了的神秘女子?但是再接下来,等到越来越焦躁的男人奔回了内城,直往偏僻的栖梧斋而去的时候,修岩便真的不明白了——
那女子,又与夫人有何干系?
在黑脸侍卫苦思冥想,好似要有点眉目之时,赤宁城主正静静观察着他第一次涉足的小小楼阁,除了最普通的陈设,也就只有整洁的桌案有留下人曾住过的痕迹。修长的手指轻轻拾起案角滑落的一卷画轴,缓缓展开,但见那薄薄的画纸上,淡淡几笔墨迹,却令夜色温柔,流水淙淙——
月光之下,一身银衣浅发的男子,负手立于水边,微微望月,若有所思;却不见,繁花深处,一个小小的红衣女子,正对着他的方向默默出神……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小小的两行娟秀小楷映入眼帘,终似耗尽了男人最后一分心力!他周身气息大恫,终是耐不住弯下了笔直的腰,几点鲜红落在了不复洁白的银衣之上,在修岩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赤宁城主已然紧拽着那副显然出自女子之手的画卷,颓然倒地,再也叫唤不醒。
**
赤宁城主重病昏迷的消息,被死死封锁。这个十年如一日在神坛上被众星拱月般的男人,是所有人心中不落的永恒,怎么可能会有生老病死?
守在他身边连日来不敢休憩的修岩,在布置好严密的层层人手防护之后,也终于抗不过翻涌而来的疲惫,昏昏沉沉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因而他也错过了,那不消几日便消瘦了不少的银发男子,躺在病榻上,干涩的薄唇不复红润,只昏昏沉沉地念叨着:
“不应该……对不起……”
“幽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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