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算起来,大约有二三十年之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这种感觉的时候,又碰上了这样一个人,勾动彼此的心火,牵引出了那一丝丝难言的感动。
一瞬间的恍惚,史艳文忍不住扣住了那双即将离开的手,下一刻又神思清明,避过脸匆匆运功想要离开,却被人托住了手臂。
史艳文看着那双暗红的双眸垂下眼帘,那里面像是洒了晨曦,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想说的话都闷在了心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意外的收获,竞日孤鸣扶着他的手臂止不住轻笑,“你躲什么?”
史艳文红了脸,“山险路滑,恐怕会连累先生。”
“山险路滑,才需要相互扶持。”
“可是……”
“别担心,”他捏了捏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道,“跟着我的脚步就好。”
“……嗯。”
寺前依旧是那些人,只是有的人躺下了,有人还站着。
竞日孤鸣走在前面,最先看到躺下的四人,双眼铁青,身上弥漫着一股腥臭,中毒之象,不宜靠近。便吩咐将人好好安葬,后便拉着轻微皱眉的史艳文进了庙里。
那躺下的几人都是方才打斗中被划伤的人,伤口深浅不一,行坐都是纰漏,未免让人起疑——杀那几人,究竟不知目的为何。
消耗战力也不是这样消耗的。
动荡军心,声东击西?或者只是用来试探实力的杀手?
幸好琉璃带了丫头和小胖子去了厨房,药老晨起就被带离了后山,另一班的人避于暗处提防有人趁虚而入,注意力都集于一处,便是异常。
有异常,怎么算得上顺其自然呢。
竞日孤鸣让寺外的人散去,不理会孤立在院中的人,自己领了史艳文到主房更衣,适才下山时脚边多少沾了淤泥,两人都不大喜欢衣衫不洁的去见客人,哪怕这个客人看起来是要来取命的。
当然有没有那个实力又是另一回事了。
两人慢悠悠的踱步过去,那人已经换了一身装扮,平常面貌,脸色还有一块刀疤,不知道哪里变出的一身麻布孝服,像染了血的黑衣,大小也不合适,无论怎样看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如背血海孽债。
竟像是讨债来了。
“竞日孤鸣,杀了这么多人,你竟还能如此心安理得!”
那人看起来只有而立年纪,比他两人稍矮一点,声音却嘶哑的像六七十岁的老者,难听至极,史艳文却乍听出了一股苦涩,仿佛那人连说话都身处刀割火燎。
史艳文忍不住出声,“你的声音……”
话一出口,史艳文就觉那人的锋芒一弱,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脸的恐惧,随即又在细微之间戏剧性的逐渐变成了厌恶。
变得太快,也变得诡异。
“你想说什么?”
“抱歉……”
“哼,虚伪!”
史艳文一时无话,这话在小弟那儿听多了也就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绝技,倒也不打紧。
然而竞日孤鸣却有些生气,面上对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神视若无睹,仿佛眼前站的只是空气,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懒懒带笑,“这位……侠士,不想竟是为除恶而来?”
史艳文想这人看似镇静,从他们出现到凉亭坐下眼神却一刻都没移开,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想是恨极,但偏偏又举手投足都刻意拉远了距离,而竞日孤鸣的态度,与所谓的导火线应该差不太多了。
但那人竟什么反应都没有。
或许他是有自知之明,知以微薄之力奈竞日孤鸣不得,但又不甘心束手就缚,少不得要僵持一会。
也或许并非报仇心切,到底心生惧怕,应是个惜命的人,连着这件沾血的孝衣都是为了增添生存几率,这样一想,那未知的仇恨是否真实几分,就有待商榷了。
脸色又暗了一分,那人用冷漠的语气道,“十恶难赦,我虽杀不了你,山下这么多人,你以为你还逃得掉?”
“好生凌厉,”十恶?那纸罪状原是为了引这些人出现,呵,竞日孤鸣故作虚弱的咳了两声,掩去嘴角的微笑,“侠士既知寡不敌众之理,何故要抢先而行,偷偷潜入我这禅院?”
那人又冷笑,“我为报仇而来,若跟在别人脚后边,要如何雪恨!”
竞日孤鸣深叹一声,似在感慨此人亲为之故,开口却道,“侠士英勇,想来扮成史君子,也是为了行动方便了。”
“……”那人怔了怔,看向史艳文,“史君子?枉称君子,今日却与一杀人如麻之人为友,为虎作伥,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抬举,史艳文垂眸,其实他身边最不乏的就是“杀人如麻之人”,比如神蛊温皇,藏镜人之属,若真论起来,竞日孤鸣亲自杀的人……好像只有几个,反倒称不上杀人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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