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勇敢聪明的女子,长得极好,举手投足都是大家之气,深明大义,娴静机警。脑中时刻回想,是她常在房中画眉,画的细致,眼中如点亮了星光,一次又一次的期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说的很慢,但史艳文无心打扰。
他也画的很慢,点笔沾墨,如同竞日孤鸣昨日水亭的姿态一样温柔。他静下心,认真聆听他的过往,又不忍心只听他的过往,那些模糊的字句,朦胧的形容,沉重又轻松截然相反的语气糅杂在一起,一位迷人的深闺佳人逐渐在纸上勾勒出,一个雍容典雅背影,还有一股与竞日孤鸣相近的从容气质……
竞日孤鸣讲的不多,诚如他所言,他去的地方不多。
他说了气势磅礴的苗宫,说了真假参半的家国酒宴,说了幽静美丽的王府花园,说了笑声不绝的中秋聚会,也说了他有所亏欠的晚辈亲人朋友,还说了那些剥夺生命的战争,以及刻骨铭心的背叛……
全部都带了隐忍,几乎都是在隐忍。
史艳文第一次直观的面临他近三十年的荒唐执着,又震惊的领会到那一瞬间看破执着的心碎,以及猛然回头却发现这漫长一路积累的真情一朝远去的悲哀……
难怪竞日孤鸣总是对他那么直接,不像传言中那般婉转,他擅长等待,但等待总是消磨心神,他一定很累。就如同当初离开正气山庄的自己,很累,累到极点,累到难以负担,便想到了放开。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那幅画本是史艳文画来送给竞日孤鸣的,但他却在竞日孤鸣接手前要了回去,这样的东西,痛苦大于欢乐,他实在送不出去。
说什么忘记自己的身份,其实谁也无法完全做到。
竞日孤鸣走过去,史艳文转过身,他看着他,有心安慰,然男子立身天地,有些事情做了,错了,悔了,该承担的责任就绝不能逃。竞日孤鸣的目光很坦然,有一丝怀念,后悔,却绝没有逃避,所以他只是默默的将画卷收好,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支持与理解。
“苗疆山水少之又少,画技又见生疏,不好。”史艳文笑道,“来日若有机会,待先生纵游名山大川,艳文再重画一幅送与先生,可好?”
竞日孤鸣失望叹气,眼神却炯炯有神,“那岂不是要很长时间?”
“先生若嫌麻烦……”史艳文眨了一下眼睛。
竞日孤鸣慢慢摇头,“怎会?我只怕,时间不够长。”
“不,时间,会很长。”
手中的长卷,简直就像一把将他锁在竞日孤鸣身边的枷锁,抛不开,放不下,舍不得,又有一点无奈的妥协。
竞日孤鸣一定很满意。
他成功绑住了史艳文。
史艳文终于向他彻底妥协。
☆、东风乐(三)
琅琊居解禁前的第三日。
竞日孤鸣伤势大复,余毒既消,便就撤了玉清散,连绷带也不用了,唯独右上臂上有一道疤痕尤为深刻,紫黑色的疤痕剥离开后,还留下了浅浅的粉色痕迹,倒不是难看,只是……有些碍眼。竞日孤鸣看了看笑道,以往总羡慕苗疆战士身上的“光荣象征”,如今,再也不用羡慕了。
史艳文本来心有愧疚,一听这话倒释怀不少,他知道苗人善战,有伤疤对他们来说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值得炫耀的伟绩,竞日孤鸣此话倒并不是全然的安慰之语,倒是自己身上原有许多伤痕,如今竟一个不见,倒让他沐浴更衣时很不习惯,总觉得少了什么。
“这样不好吗?”竞日孤鸣挑眉。
“也不是不好,”史艳文道,“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先生能否告知此物从何而来,原作何用?”
竞日孤鸣沉吟片刻,“只怕此恩太大,艳文听了之后会忍不住以身相许。”
“……”多虑了。
“此物乃母妃奇缘巧合所得,原是为了留给在下未来至爱娇妻,此前暂由母妃妥善保管。”
“……”令堂已去世多年。
“所以,在下不得不去一趟苗疆宗族祭祀场,请了母妃灵牌一用。”
史艳文一愣,随后满脸怀疑地看着他,“丹药藏于灵牌?”
“事实证明,很安全。”
“……当真?”
“当真。”
“果然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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